《三十一日晴》行冬月

5、音乐节

　　司缇喝水动作顿住。
　　她放下杯子，手掌摩挲着繁复的纹路，看向王助，“怎么这么问？我们是甲乙方，当然认识。”

　　“司组长。”王助放下碗筷，笑着说，“您知道我在问什么。”

　　司缇注视了会他，没说话。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王助摆了摆手，脸色有些许不自然，“万怡是宋总的产业，实不相瞒，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
　　司缇弯唇，这时才开玩笑道：“那你老板也没那么大方。”

　　“哈哈。”王助挺直腰，正色道，“我并非想窥探您和宋总的关系，刚才如有冒犯，我向您道歉。”

　　看他正经起来，司缇倒真不适应了，“没那么严重，我跟他……”

　　她顿了下，说：“算认识吧。”

　　几秒静默后，王助点头表示了然，不再追问。

　　司缇慢慢吃了口米饭，唯恐再被看出些什么。

　　回到家，司缇瘫在床上，迷恋享受着久违的轻松。
　　连轴转了这么几天，她决定明天在家睡到自然醒，好好奖励奖励自己。

　　手机响了下，她抓过来，跑步软件提醒她这周还没夜跑。
　　司缇把它扔到床头，翻身搂住被子,在去跑和不去之间，选择了明天去。

　　第二天在软和的被窝里懒到傍晚，司缇爬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点清水面。

　　没加任何佐料，面条吃起来没滋没味，她起身打开冰箱，看着原本空荡荡的里面多了盒昨晚打包回来的麻辣小龙虾。

　　昨晚快吃完时，服务员又端上一盘，王助说看她非常喜欢吃又自费加了一份，她也没矫情，坦然收下了。

　　司缇打开餐盒，戴上副一次性手套，仔细扒开。

　　虽然爱吃，但她扒得极为不熟练，高中及以前父母帮她扒，上大学后她觉得麻烦，便不轻易吃。
　　包括昨天，她其实只吃了几只。

　　至于王助的说辞……
　　司缇看了眼手上被汤汁浸满的手套，忽地响起几年前的宋凛川曾经在某天清晨把她叫下楼，然后变出两大盒扒好的龙虾交到她手上，她看到他眼下的青灰问他熬夜了，他只是静静望着她，然后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

　　她失去耐心，抽回思绪，一把脱下手套，将剩下的虾与垃圾一并清理掉，稍作休息后换上运动鞋下了楼。

　　今天温度比昨天高不少，简单热了热身，司缇戴上耳机，踏上橡胶跑道，一点点提速。

　　跑了一会儿，微信来了语音消息，耳机自动播放，是前段时间她咨询的搏击健身，私教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练。

　　司缇回复他明天下班后会跟他面谈确定细节的。
　　最后她围着小区走了一圈，上楼回家。

　　一出电梯，家门口的公共区域便被占用大半，她当场愣了下，绕过快要堵住电梯口的行李走出。

　　前不久对门大姐因为孩子到了外地上学，将房子挂在网上出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看中的租客了。

　　搬家具的人身着统一工服，司缇看不出新邻居是怎样的人，但从整体搭配的风格来看，起码审美不错，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她没失礼地继续看，却在准备拉开门的一刹那，视线固定。

　　她脚边的包裹没有封闭好，恰好露出一个面部朝下的陶瓷娃娃。

　　司缇觉得这上面绘制的颜色眼熟，却想不起来详细内容。
　　搬家工人适逢过来拉上拉链，跟她点一下头，拿走包裹，关上了门。

　　走廊恢复宁静，她摇摇头，只当自己看错了。

　　随后两周，司缇针对施工工地的诸多特殊情况不断修改设计图稿，先后给出了多版更加切合实际的有效方案。

　　甲方罕见给了几条称赞的评价，搏击课程正常开始，有时下班早，她也有时间去街舞社跳一会儿。

　　一切像回到正轨。

　　周四晚上，庒可颜给司缇发了张抢票成功的截图，司缇打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回：【终于抢到了！周六的户外露天音乐节。】
　　司缇：【音乐节？好玩吗？】
　　【好玩！这场基本上都是我喜欢的歌手，绝对好听，想不想去？】

　　司缇翻看了一下日历，想了想这周六应该没安排，回复想去。
　　庒可颜紧接又扔来一张截图，并发了个笑嘻嘻的表情。
　　【帮你准备好啦。】

　　隔日不到中午，庒可颜便杀到司缇家里，司缇戴着眼罩给她开了门。

　　“你怎么刚醒？”庒可颜三下五除二地拆掉装备，上前强行摘走她那眼罩，把人往洗手间拖。

　　司缇浑身懒懒的，攀在她身上，嘴巴叽里咕噜，“如果不是你催命似的敲门，我现在还在做美梦。”

　　庒可颜勉强听出她话里的不快，扳正她肩膀的动作轻缓了些，“你早上化个美美的妆，中午我们出去吃顿好的，下午去音乐节，一整天下来，妆没白化，美食也没浪费，还能迷倒无数男人，不比看得见摸不着的梦强？”

　　庒可颜给牙刷挤上牙膏，塞到她手里，语气温和，哄劝着，“时间还早，咱们慢慢来。”

　　司缇按照肌肉记忆抬手，她有点起床气，这会儿意识还在云端漫无目的地飘，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恰好抓到身后庒可颜鬼鬼祟祟地拿着手机拍她。

　　司缇换了只手刷牙，另只手拿起水杯转身就要朝外边泼，庒可颜一溜烟地蹿了，坐到沙发上对着刚拍的照片放声朗笑。

　　半晌后，在镜前忙活了一会儿，司缇准备打一层定妆粉收尾，庒可颜摁住她的手，瞪大眼睛，惊讶地问：“就这样？”
　　司缇点头，淡定回：“就这样。”

　　“天哪！你简直是暴殄天物。”庒可颜崩溃地连忙坐到床边，连忙让司缇转过身来面对她。

　　司缇乖乖照做，庒可颜将她化得太潦草的地方挨个修补，不时感慨：“你底子这么好，别人羡慕都来不及，你却这样潦草对待。”

　　司缇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因她轻笑抖动着，她也没谦虚，说：“就是因为我底子好，化成个鬼，也能吸引男人。”

　　“哼。”庒可颜用指尖点了下她额头，司缇重心往后仰，又被她一把拉回，语重心长道，“可是质量不同，照你刚才化的那样，但凡他自认有几分姿色，就能厚着脸皮来找你。”
　　她把镜子拿到司缇面前，满怀期待地等待评价：“你再看看现在。”

　　司缇缓缓睁开眼，镜中的脸庞与方才差别不大，但唇形勾勒得更精致，眉形舒缓了些，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她过于漠然冷淡的目光，令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气质大方的自信美。

　　庒可颜还想给她贴上副有点夸张的假睫毛，司缇拒绝着起了身，问她：“所以呢，我现在这样，就能吸引到高富帅了？”

　　“不是一般的高富帅。”音乐节的妆容还是要有些亮点的，庒可颜精挑细选了盘爆闪眼影，在她眼下坠了几颗，挑起眉笃定道，“是绝世罕见的高富帅。”

　　午饭，两人去了庒可颜近期钟爱的韩餐店，茶饱饭足后，她们随机看了场电影，临近傍晚时分驱车去往。

　　天边晚霞散开，橙黄与鲜红交相辉映，星星点点，如散射无尽光芒的宝石，璀璨浪漫。

　　检票入了场，台上工作人员正对话筒进行试音，巨大辐射灯不停转动，司缇刚进去就被照了一下，她抬手遮挡，迅速眨眼，眼前白光才缓慢散开。

　　庒可颜准备充分，拖着充气沙发找了个宽阔的后排位置，又拿出瓶风油精递给司缇。

　　司缇接过，往身上抹了点，转头看见她拎过两包塞得满满当当的零食，拧开一瓶饮料“嗯”一声，身份十分豪迈地往后一倒，说：“喝。”

　　确实有些口渴，司缇仰头喝了点，还没全部咽下去，庒可颜忽然坐直身，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

　　“准备开始了？”司缇循着她视线望去。

　　庒可颜兴奋地晃动起她胳膊，“看，那个蓝色头发的女生，我最近常听她的歌。”

　　司缇看到时，那道身影大半藏在了幕布后，她只能捕捉到一点转瞬即逝的蓝色发尾。

　　“她叫XY，近几年刚有了点名气。”庒可颜知道司缇不混这个圈，忙详细介绍，“擅长流行乐，但我更喜欢听她唱的民谣，会让心静下来。”

　　司缇了然，说：“我回去也听听。”
　　庒可颜“嗯”一声，笑着点头。

　　打开音乐软件输入“XY”，页面立即弹出数首歌曲，司缇点开最上方的简介，进入歌手主页。
　　她只出了三张专辑，每张专辑不超六首歌，最新一条动态是今日音乐节的舞台照。

　　司缇点了关注，全场灯光接连熄灭，随着快节奏的鼓点导入，狂欢开始。

　　须臾后，司缇被庒可颜带动着愈发兴奋，她们旁边不少女生渐渐靠拢过来，众人一边热聊一边律动，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啊！！”庒可颜一声尖叫，司缇将微信新弹出的好友验证一一通过，抬头向台上看去。

　　主持人还在做介绍，但台下候场的下一位歌手已经按捺不住，正挥动手臂笑着向观众们打招呼。

　　女生背了把吉他，是非常温暖的黄色，她把吉他往后拨弄，可过腰长发似乎被勾住，她转过头费力解，身旁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身影。

　　司缇笑容僵在脸上。

　　男人原本只露出一只手，渐渐地，侧过半边身体，温柔耐心地把女生长发重新放到身前，笑着目送女生上台，最后转身隐入幕后。

　　手机屏幕熄灭，还没来得及扫码的一女生疑问地“哎”了声，司缇扭过头，迅速将手机解锁。

　　宋凛川很少笑，但她特别喜欢看他笑。
　　他抑制不住地开心时，唇角弯起的弧度浅浅的，瞳孔明亮，比课本上投射下的黄昏还要夺目。

　　可是，那样的表情他对前后左右的同桌展现过，对关系熟络的老师露出过。
　　唯独对她……

　　几乎每天都会见面的那一个月里，他望向她的眼神总是沉静的，像毫无起伏的湖水，信守承诺地将契约当成契约，规规矩矩的，从不越界。

　　司缇到此时此刻也没觉得可惜，只是赏心悦目的景色没拥有过一次，她心里，或多或少残存了一丝不甘。

　　XY唱完后，庒可颜喊得嗓子都哑了，司缇瘫坐在沙发里，也不愿再动。

　　身后几个男生相互推搡着来要联系方式，司缇闭上眼装听不见，庒可颜见状忙把他们注意力引过来，利落地打开微信，让众人加她的。

　　几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庒可颜轮番点进他们朋友圈里查看，片刻后啧啧两声，摇摇头，“没几个能看的。”

　　司缇正拿庒可颜带来的扇子扇风，因为刚才被其他人拉着不停地跳，她脸上潮红一片，耳朵连至脖颈漫着一层诱人的粉，几粒晶莹剔透的汗珠正往下坠着，慢慢滑落进那深凹的锁骨里。

　　庒可颜从没怀疑过司缇的美貌，但高中时每当听说同校同学将她传得神乎其神，她心里是不屑的，能美到哪儿去呢，直到市里运动联赛，她看见走在队伍前方，举着“景城一中”的司缇。

　　那天是阴天，其他学校举牌子的学生要么身着礼裙，要么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只有司缇一个人穿了校服，扎着很平常的马尾。

　　主持人说完“一中”，全场目光聚焦到她身上时，阳光撕裂天际，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变晴，好像所有人的眼里都有了灿烂光亮。

　　过后庒可颜加入了司缇的狂热粉丝群，一路过关斩将，才在一中校外的奶茶店里认识了司缇。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司缇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庒可颜晃了下脑袋，登时被点醒。她掩面咳两声，仍没忍住，揽上司缇肩膀，用近乎痴迷的语气道：“阿缇，你好美。”
　　司缇抬手挡住她撅过来的嘴巴，说：“冷静点。”

　　两人又抱着嬉闹了会儿，主持人宣布本次音乐节结束，庒可颜收拾起带来的装备，司缇把散落的零食垃圾扔进垃圾袋里。

　　往出口走的时候，人群有些拥挤，庒可颜身上背的东西多，不自觉就与周围隔开了，司缇掉了队，让她先出去。

　　她体型并不过分纤瘦，但旁边男生不知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靠。

　　司缇眉间压着怒气，正要厉声警告，重心被撞得猛然偏移，她脚下踉跄。

　　肩膀却在这时，被一双手稳稳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