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日晴》行冬月

11、帮忙

　　晚点回家时，通讯录那儿多了个“1”的字样，司缇打开新的好友，宋凛川并没有通过她的申请，只是在验证框里回了一条
　　——这周，我去你公司。

　　司缇敲字：周几？

　　但盯了这两个字一会儿，想到万好跟她说的那事，她还是删了。

　　罢了，虽然当年两人分开得并不愉快，但宋凛川人品还行，她也没必要如此强硬地要求他一定把时间先确定好，她上班后就把外套拿过去，他什么时候来拿都可以，就算又落上层灰尘，那也赖不到她头上。

　　宋凛川是周二下班前一个小时到的，那时司缇正在一组员的工位上教他一些省力高效的绘图技巧，小韩坐在对面，心不在焉地偶尔抬头。

　　司缇聚精会神，前半段没注意到他眼神，随后让组员上手操作一遍时，不经意对上了男孩视线。

　　小韩迅速低下头，鼠标胡乱移动着，上次从施工现场回来后，男生赤裸的攻势确实没有了，但暗戳戳的一些异样行为也让司缇好生头疼。

　　她去而复返，来到他工位前，询问前段时间让他整理的资料怎么样了。

　　男生结巴几秒，拿出早早规整到一边的文件夹，站起身，让她检查。

　　他比她高出一头，乖顺的黑发下眼眸烁烁，脸上细微表情难掩心中满足。

　　司缇注意到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刚想挪远点，她眉头一拧，指着资料一处，抬头看他，说：“这里不对。”

　　男生连忙低头，待来回看了三遍，确认是自己的工作失误，立刻诚恳道歉：“是我敲错数据了，我马上改。”
　　他伸手想接过文件。

　　司缇合上文件，没让他碰到。

　　男生眨了眨眼，看向她。

　　司缇斟酌着用词，想警告他把不该有的心思抹去，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工作场合，再说小男生的自尊心向来脆弱，她也没有蓄意折辱别人的变态癖好，便静默几秒后要求道：“待会儿还有十分钟下班的时候，来会议室找我，我有事和你说。”

　　男生懵懵懂懂又像猜到了什么似的点头，司缇这才把文件拿给他，见他慢吞吞地抬手，她没耐性地拉上他手臂，将资料放在他掌上，严肃地说：“别再让我看到第二处错误。”

　　男生讪讪抱着文件，盯着她的面容真挚纯良。

　　司缇转身回到工位，端起水杯想去一趟茶水间，盛姐忙摁住她，随机抽出份文件假装跟她商量工作。
　　“这个这个，我觉着……”

　　司缇看她用指甲在一张空白页上划了好几个圈，不明所以，“盛姐，你想跟我说什么。”

　　盛姐从她笔筒里抽出支笔，没打开笔帽，潦草描字。

　　“二楼，宋甲方，脸差。”

　　司缇念完，盛姐让她自求多福一样拍拍她肩膀，装模作样地转移到了另一个同事工位上。

　　司缇抬头，就这样坐着，直直与站在二楼的他目光交叠。

　　宋凛川生了张俊美精致的脸，但不笑时，看人一眼就要把后背戳穿，再加上多年历练，他更多时候的笑容是客气内敛的，皮笑肉不笑。

　　而此刻，他淡漠地望过来，说是脸差，这幅表情还真是没好到哪里去。

　　司缇朝他抬了抬水杯，示意他稍等，宋凛川偏了下下巴，进入会议室前的神情在让她动作快点。

　　今日会议大抵是元旦前最后一场了，全程气氛还算融洽，进展也快得离谱，司缇原本以为今晚要加班，但好在不用了。

　　宋凛川说了散会后，她抬腕看一眼，时间掐得刚刚好，便慢悠悠地梳理着资料。

　　谁料会议室人走没了，宋凛川依然懒懒着，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打算。

　　司缇咳了一声，故意把手表抬到眼前，明目张胆地提醒他。

　　宋凛川不为所动，甚至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在屏幕上不停划。

　　司缇不知道他要闹什么幺蛾子，只能压着无奈，礼貌问他：“宋总，您还有工作上的事要说吗？”

　　宋凛川摇头，动作慢得像树懒，“工作上的，没了。”

　　没了你还快走。
　　司缇瞪他一眼，抬手碰了下泛痒的浅浅疤痕。

　　宋凛川反应猛地变快，他抬眼，声音高了一个度，“别碰。”

　　手指停止摩挲，但离开的时候，司缇还是忍不住轻轻挠了一下。

　　宋凛川站起，绕过长桌朝她走来。

　　司缇放下手，小声嘟囔：“太痒了。”

　　“忍着。”宋凛川站在她面前，脸色比一小时前更差了。

　　司缇不服气地抿了一下唇，那小表情一秒闪过，但还是被捕捉到了。

　　再从宋凛川嘴里发出的声音柔和了些，他俯下身，与她勉强平视，冷声问：“怎么弄的？”

　　司缇扑扇着睫毛，在说与不说间纠结，身后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组长。”小韩握着把手，语气一下冷了，“宋总。”

　　“是不是领导叫我？”看见他，司缇立刻朝他使眼色，并伸长手臂去碰桌上东西，“我马上来。”

　　“今天你是这最大的领导。”低声说完，宋凛川抬手摁住文件，另只手从后面莫名其妙地握住她肩头，对男生露出的笑容异常善良，“请问你们有医药箱吗？司组长可能需要我帮忙，方便的话，麻烦你帮我拿过来。”

　　静默中，司缇皱起眉，抬了下肩膀欲让他松手，结果被宋凛川胁迫性地用力掐了一下，他声音犹如贴在她耳边，“我在帮你。”

　　司缇迅速反应过来，面色逐渐舒缓，她向呆站着不知该进还是退的男生说：“我记得有，小韩你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男生犹犹豫豫，眼睛在他搭在她身上的手，和他掌下被压住的文件不断扫过。片刻后，司缇说了声谢谢，他沉闷地回了句好，关上门，会议室内重归安静。

　　宋凛川飞速抬起手，自动后退三步，跟她保持起合适距离。

　　司缇活动着肩背，宋凛川在她身后微掀眼皮，看了眼她因为活动而露出的白皙皮肉，下一刻在她转过身来又别过头。

　　“这小子对你不怀好意。”他率先开口说话，只是嗓音莫名变得哑了些，“你看得出来吧？”

　　“我知道。”司缇坐下。

　　宋凛川看她鼻子，仍旧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打输了？”

　　“我没你那么菜。”司缇回道。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稍稍张嘴想补救一下，宋凛川却不知是何含义地轻轻笑了声，然后靠上桌沿，双手抱在身前，没再说话。

　　气氛就这样平和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缇有些窘迫，准备下去把他的衣服拿过来塞他手里，这样他应该会识相地走了吧。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座椅，她站起身，还没向他开口，整个人忽的被拉到一边。

　　宋凛川双腿自然分开，一手虚虚地抚上她的腰，目光忽而变得缠绵，声音宠溺，“以后小心点。”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司缇瞪大眼睛，随意向下一瞥，发现自己正站在他形成的禁锢圈里，旁人一旦看见，免不了多想。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凛川抬了眼，朝门口问：“这么快拿过来了？”

　　他松手，起身，司缇同一时刻迅速往旁边走，宋凛川同语气古怪又不大想走的男生说了几句话，片刻后小韩离开。

　　“你什么意思？”空间密闭起来，司缇声音不由自主大了些，语气强硬，近乎咄咄逼人，“但凡他有意把刚才看见的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这儿工作？”

　　宋凛川自顾自地拆开医药箱，低着头，说了句：“先过来。”

　　“宋凛川！”司缇胸膛起伏着，她真是被气到了，面前这个人无聊幼稚，还不分场合不分轻重地戏弄她，她咬牙，完全不想搭理他。

　　片刻后，男人总算有了要说话的意思。

　　司缇以为他会道歉，没想到他开口却是一句令她深感不解的感叹。

　　“原来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宋凛川抬眼，跟她交换眼神。

　　但司缇没心思去领悟他那双可怜的眼想表达什么，她拿起桌上文件，气冲冲地往外走，宋凛川一手拿着根棉签，另只手去挡她，司缇抬臂轻松将他手臂挥开，紧接着她手腕被紧紧牵住。

　　“先过来。”宋凛川稍微用了点力，试图把人往回拉。

　　司缇脾气上来，没有丝毫要服软的意思。

　　两人僵持着，他无奈，黑发垂下，叹了口气，向她承诺：“他这次不会，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无论是肢体动作，还是言语语气，司缇表现出的所有，没有一处是不抗拒的。
　　宋凛川眼睛忽然被刺得很痛，他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在她面前不要太没出息。

　　“放手。”这人根本不知道他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会对她造成怎样的影响，他捉弄人习惯了，她不会这样，更接受不了，司缇挣了下手腕，努力平复着语气，“我该下班了。”

　　“这个人是狗皮膏药，你轻易甩不掉他。”宋凛川对她刚刚说的话置若罔闻，或者他根本没有听见，他不松手，道，“他现在喜欢你，对你不利的话他不会多说。”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像被他拨弄了一下，司缇扭过头，似乎明白了一点，但后怕依旧存在，她眨眨眼，不安道：“可是以后……”

　　鼻尖突然冰凉鲜红，她一怔，抬起另支手碰了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没忍住将快要结痂的伤口挠开了，眼下正有星星点点的血往外渗。

　　宋凛川松开她手腕，感觉她对自己的敌意没有刚才强烈了，就拿出根新的棉签，在她眼前晃了下，示意她自己来。

　　司缇看他一眼，方才上头了的情绪波动渐渐平缓，她接过，蘸上酒精，试着擦了下，可没有镜子，她擦得有点不对地方，便微微偏过头，拿过手机打开相机，将摄像头对准自己。

　　宋凛川静静看她在那因刺痛皱起眉好一番折腾，然后从药箱上方拿出张创口贴，揭开后面胶黏纸，小心翼翼地沿着鼻形熨帖贴好。

　　他也不知道她笨手笨脚有什么好看的，可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他索性放弃挣扎，正大光明地盯起那处被她完美遮掩的小伤口。

　　司缇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的瞳孔由沉静的墨色逐渐染上光芒，整理好，她别过头不看他，一板一眼地分析：“现在他不会多嘴，可以后呢？他如果真喜欢我才不会伤害我，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我见得多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

　　“那以后，所有人就能看清他了。”宋凛川收起他的目光，扯出不知是不是好意的笑，“不过，司组长对爱慕你的小男生，也有这么重的防备心？”

　　“对啊。”闻言，司缇挑眉看向他，赤裸裸地将自己剖开，似有意为之，“我一直这样。”

　　宋凛川保持静默，固执地接受她所有挑衅。

　　“今天这件事，如果没有负面影响，我可以对你道一声谢。”
　　没了能看到彼此任何表情的目光，司缇面色平静，又变得理智镇静，她把药箱扣好，声音里透着一股锋利的倔强，“但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用这种方式。而且，凡事我可以自己解决，不牢你费心。”

　　听她说完，宋凛川沉默着，司缇一手拿好文件，一手拎起药箱，想让他稍等。

　　“既然你这么说了。”宋凛川赶在她将门把扣下前出了声，“改天，约你男朋友出来吃个饭吧。”

　　司缇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探究。

　　“我帮他赶走一个情敌。”宋凛川一扫眉眼阴霾，起身，温热手掌轻拍一下她肩膀，就像寻常朋友同事间分别时该有的寒暄，他细细观察着她僵硬的细微表情，在她耳边幽幽提醒：“他理应，请我吃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