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谷》梨酒儿

2、温柔

　　和钟柯这场短暂的不愉快没有让檀溪有人太大的心里起伏，反而是当天晚上，她睡前，闭上眼睛，又想起了坐在车里的那个男人。

　　檀溪想起她之前的梦。
　　她又在想，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应该不会有才对。
　　那样特别气场的人，会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她记性还不错。
　　可她回忆不起来任何。

　　跨年夜这天是周五，连着周六和周日一起放三天假，室友们都去江边看烟花了，檀溪没有去，她依旧要去奶茶店兼职。

　　今天跨年夜，店里有活动，需要一个人扮演玩偶分发试喝，本来老板是让另一个女生去穿玩偶服，但她说吃坏了肚子，于是只能让檀溪上。
　　不过扮演玩偶的话今天工资额外加100块，檀溪觉得确实可以，于是才答应。

　　在适当的时候为了金钱妥协，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幸好现在是冬天。
　　玩偶服闷热又笨重，檀溪第一次穿，不太习惯，才过去两个小时，已经觉得脖子快被压断。

　　她为了方便行动，脱掉外套，只剩一件毛衣，刚开始有点冷，动起来之后就好了。

　　分发试喝的工作也不是太顺利。
　　今天跨年夜人多，老板示意说，让她要更加活泼一点，这样才能招揽来客人。

　　为了这一百块。
　　檀溪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说实话蹦哒不起来。

　　大约快到十点，长达四个小时的玩偶工作终于结束。
　　虽然是在冬天，檀溪还是被闷的满头大汗，她摘下头套，坐在店门对面的椅子上喘气。

　　她额头上都是汗珠，看起来非常狼狈。

　　“请问有咖啡吗？”男人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我们有咖啡雪顶，还有茉莉厚乳拿铁，和香柠美式。”檀溪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脱口而出。
　　她抬头看到男人的脸。

　　檀溪一眼就认出了他。
　　昨晚隔得远尽管没有看清他的脸，但她记得她这双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有像他这样的蓝灰色的眼睛，深邃却干净。

　　现在她才看清他的脸。
　　他眼睫毛很长，是纤细自然的长，端正温方的五官，当然是说不出的俊美，他眼睛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撒下月色的温和，黑色大衣板正的衬出他的身姿。

　　是的，他很高。
　　檀溪一米六三的个子都无法确切的去揣度，但她个人认为，是接近一米九的高度。

　　这是檀溪在这一眼很短的时间内所做出来的猜测。

　　“哪一款好喝？”他再次询问。

　　他声音不是很大，更多是慵懒中的松散，檀溪在工作中是需要尽力去听客人的声音，不然她很有可能点错冷热，糖度，甚至是种类。
　　她现在戴了玩偶头太久，脑子里嗡嗡叫得更厉害，檀溪尽力挤出一个笑容，说：“您可以去那边点单的。”

　　他显然没有真的想要点单。

　　“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他询问她。
　　檀溪皱眉，好奇的看向他。

　　“什么？”她没有听清。
　　他向她走近了一步，再次问道：“你是否遇到了困难？”

　　檀溪警惕的摇头。

　　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攀谈令她紧张是肯定的，更何况这个人看起来并不普通，他现在站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尽管他的笑容看上去与人亲近，可檀溪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压迫感，在看猎物一样的注视着她。

　　“我叫沈应淮。”他自我介绍。
　　檀溪在脑中搜寻这个名字，确定她没有听过。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应该知道前面的那家商场。”他文质彬彬，话语里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反而是十分自然，平常的语气向她叙述道：“那是我开的。”
　　他只是想表明他不是坏人，于是慷慨的向她展现了属于他的一整座商场。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或许是在梦中清晰的见过这双眼睛，檀溪下意识的对他降低了心理防线，她回答：“檀溪。”
　　沈应淮夸赞：“名字很好听。”

　　他声音清亮，真诚的对她进行夸赞，更何况这夸赞是对着她的眼睛说的，这让檀溪心下重重的跳了一下。
　　她忍不住一直盯着这双眼睛。

　　他也没有躲避她的注视，反而像很乐意让她继续看。
　　“我昨天在前面路口，撞见了你和人谈话。”他很开门见山说明自己的来意，也没有掩饰昨天在车里的人就是他。

　　他就是在看她。

　　“我在找一位合适的女性。”沈应淮说：“你很合我的眼缘。”

　　檀溪不知道他说的合眼缘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到他并没有恶意，相反，他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檀溪在努力听他说话，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很漂亮。”他如实夸赞道：“是符合我心意的漂亮。”

　　檀溪愣住。
　　片刻后她礼貌的回了一句：“谢谢。”

　　要是换做别人，肯定早就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搭讪和赞扬表示莫名其妙，直接走掉然后根本不搭理。
　　但檀溪下意识的对他大幅度降低了防备心理，因为一个好看的人对她说出漂亮这种话，应该不是真的贪图她的长相。

　　不然，他照镜子看自己不是更好。

　　沈应淮：“所以我问你，是不是遇到了困难，我可以帮忙。”

　　她看起来确实窘迫，不然不会穿着明明身体不舒服还穿着玩偶服在这里努力的工作，天气很冷，她却满头大汗。
　　今天是跨年夜，大多数跟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都在江边看烟花，或者有其它的娱乐活动。

　　檀溪再次笑了笑。
　　她就算再窘迫肯定也不需要陌生人的帮忙，她又不是路边乞讨的乞丐，随便找人要点钱。

　　这场交谈很快结束。
　　沈应淮离开时，留下一张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电话号码。

　　檀溪收下了。

　　今天的工作还是为檀溪带来了一笔算可以的收入，她回到寝室后，室友们还没回来，她们在等着跨年夜十二点，要看烟花秀。

　　檀溪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对这些消遣的东西感兴趣了。

　　在同龄人还在快乐的享受大学生活，吃喝玩乐谈恋爱的时候，她已经要为生存这件事而苦恼。

　　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大学给她带来的快乐。
　　爸爸以前和她说过，人这一辈子，总有陷入苦难的时候，但要相信苦难会过去，而自己，唯一需要做的是好好活着。

　　.

　　周一学校有一个讲座，在图书馆一楼。

　　临近期末，图书馆人员剧增，所有人都忙着复习忙着考试，没有谁还有多余心思去听讲座。

　　齐宁从一楼路过，在群里发消息——

　　【姐妹们，快来听讲座啊！有大帅哥！】
　　【我真的不夸张，超级帅。】

　　嘉嘉和檀溪正好坐在一起，她看到群里的消息，硬是把檀溪也拉下去了。
　　她就是要来审判一下能有多帅。

　　一直以来，来他们学校开讲座的人物，都上了年纪。

　　就去听二十分钟，又不会耽误什么。
　　学习间隙还是要给自己一些消遣，不然学起来太痛苦。

　　此时讲座已经接近尾声，学术厅里的人不见少反而越多，齐宁给她们占了座，偷偷向她们招手。

　　檀溪坐在嘉嘉旁边。

　　“很抱歉的是，我回国才不久，对于国内这一块的发展并不是很熟悉，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大家可以纠正。”

　　讲厅上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手腕上的表一看价值不菲，他是在大学校园里见不到的那种英俊，不仅仅在于他的长相，更多是他的气质，和多年优渥生活养出来的高位者气势。

　　底下有学生提出问题，他回以浅笑，随后礼貌的回答。

　　尽管临近结束，有很多闻讯赶来的女生，学术厅中却依旧十分安静，甚至连拿手机拍照都不敢太明目张胆。

　　是的，他的气势太压人。
　　他显然，是出了这个校门他们就不可能再接触到的那种阶层，尽管看起来温柔又绅士，那双眼睛完全让人没办法松懈。

　　檀溪在听到声音后朝他看了过去。

　　然后她才注意到门口的易拉宝。
　　上面没有他的正脸照片，只是剪影，下面有名字和介绍。

　　沈应淮。
　　和他给的名片上的名字一样。

　　能来他们学校开讲座的人，不是有所成就的学者，就是有一定地位的社会人士。
　　他显然是后者。

　　因为檀溪记得那座他说的商场。

　　檀溪的座位偏后，右后方，透过前面同学的背影，她坐直了抬头看，听他在说专业术语，檀溪听不懂，她的整个视线都停留在了他眼睛上。

　　他的眼睛有一种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注视过去。
　　檀溪觉得她也有些鬼迷心窍。

　　穿过人海的错落，他准确的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瞬间。
　　怦——

　　檀溪的心在空中停顿半秒又重重落下。
　　接着，他朝她笑了。

　　这是确认在看到她之后才有的笑，他手指轻握住，手背淡青色的血管蛰在白色肌理的皮肤下，继续回答最后的两个问题。

　　五分钟后，讲座结束。

　　身边的齐宁和嘉嘉都松了一口气。
　　齐宁惊叹：“我刚刚还想偷拍的，结果根本不敢把手机对着他。”

　　嘉嘉：“我也没拍到。”

　　齐宁：“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

　　确实，出了校门就不可能再见到的人，能够免费见一见还是很值当的。
　　就算不是这样，那光看脸也特别值。

　　齐宁和嘉嘉要去导员办公室一趟，檀溪自己回寝室。
　　她打算在食堂买一个饼，对付一下晚餐。

　　食堂的饼一直是她的心头好，加上青椒格外爽口。
　　很不幸运的是今天食堂的饼卖完了。

　　檀溪正在思考吃点其它什么。
　　晚上的话她已经不习惯吃饭，其它的也不剩下什么了，这个点还供应的只有早上没卖完的馒头。

　　檀溪正准备去买两个馒头，身后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学校的晚餐看起来不错。”

　　檀溪回头看到沈应淮。
　　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食堂。

　　但他夸赞晚餐的时候，檀溪愣了下，问：“您喜欢吃馒头？”
　　刚刚听了讲座，檀溪下意识把他放在一个尊敬的位置，所以对他用了“您”的尊称。

　　沈应淮：“我没吃过。”

　　顿了顿他真诚的问：“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