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腔》深海游鱼

2、卷款

　　【？这不是青梅妈吗】
　　【啊？怎么回事，路大和青梅妈打起来了？】

　　童湘眼皮一跳。一切消息都来得太快，快得像是夏日的暴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点开了后台的置顶消息，匆忙敲下一行字：
　　【路大，能问问详细情况吗？么么】

　　对方没有回她，正忙着发新微博。

　　【哇！吃完全程瓜了，路大晒出了所有的聊天记录，真的是防不胜防！去水印偷稿子！】
　　【总结一下，就是路大的新稿全部都给青梅煮酒看了，然后青梅煮酒找专业人士去水印，偷偷打样偷偷卖！这事儿是被一个娃妈线下在娃衣厂发现的！她去检查自家大货，发现该厂在赶制路大说没卖的稿子！然后就去问了路大和娃衣厂！】

　　【青梅煮酒在干嘛啊？@青梅煮酒，出来解释！】
　　【？？感慨一下，路大竟然会同意赊账稿费】
　　【青梅妈竟然是这种人？我三个娃还在她手里！】
　　【可怜娃衣厂，新厂给大娃妈的优惠太多，现在单子砸手里了，青梅煮酒只付了一半的定金！】

　　【路遥知马力：青梅煮酒删掉了我的微信号，娃超账号也注销了。你也小心。】
　　良久的沉默后，她终是收到了消息。

　　童湘点开超话内被众人艾特的账号，一刷新，就看见页面变成了空白。
　　头像下只有一行字：账号已注销。

　　她急忙忙打开经理的微信，消息发出去却石沉大海。

　　青梅煮酒身为娃圈最大的娃妈，也身为一个拥有十几万活粉的真小网红，账号注销后超话里直接炸了起来。
　　不少人艾特起各大娃厂，特别是近期跟她合作了五个娃的童话玩偶定制。

　　童湘的后台消息已经炸开，基本都是问合作的娃会怎样的。

　　她给经理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状态，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从心头涌起。她想起中午那赊账的50个娃，又想起了厂里户上的钱。

　　因为要赶工现货，所以让经理转钱出去临时采购了一批材料。这事儿本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当事娃娘疑似没给钱跑路，而处理这事儿的经理也联系不上。

　　她自己是完全没有对方微信的。

　　童湘给厂里的电绣师傅打起电话，得知经理家中地址后就想离开。

　　然而婚介所老板已经到了，她只得梗着脖子跟人汇合。

　　“高昕薇的朋友，童湘？”婚介所老板是一个成熟男性，眼神自带一股威严感。

　　童湘听高昕薇说过，这位陈老板和蔼可亲，严于律己，是从底层步步打拼上来的。只是之前的公司被人坑到破产，现在开婚介所是准备东山再起。
　　因为自己也是开厂的，她对这种步步拼搏的人很是尊敬，却不料对方一上来就用目光扫过童湘全身：
　　“不错。”

　　搁这挑菜呢？
　　童湘秀眉微蹙，觉得这跟高昕薇说的形象略有差入。

　　她压住心中不快，客气的寒暄两声，跟着这位老板进了一个饭店。

　　包厢内坐着的应该都是老板，人还没到齐，都在礼貌的寒暄。大部分都带了一两个助理，大部分都是女的，而且直接分了两桌坐。

　　童湘没看懂这饭局是个什么奇葩配置，她只得跟着助理们坐在一起，不料主桌一个烈焰红唇的中年女人感兴趣的瞥向她：“你多大了？什么时候生日？”

　　这话问的猝不及防，童湘没搞懂是什么情况，但是桌上的一群老板却都看向了她。

　　“她二十五了，生日应该是今天。”陈宗保率先出口，抢在童湘之前回答。

　　她的信息早为了帮忙冲业绩登记在了婚介所里。
　　但是这位陈老板竟然能一下说出这么详细的信息，童湘隐约感觉有些不对。
　　那女人复又问起：“你们所的？”

　　一股怪异的感觉涌起，童湘看了眼助理桌，发现在座的女子都看着她，有的眼神中带着羡艳，有的略带敌意，而男性也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她想起了高昕薇的留言，交个朋友的饭局，好多婚介所的老板……

　　童湘眉头一抽，这该不会是什么‘选妃’相亲吧？

　　陈宗保的婚介所是专门面向优质群体的婚姻介绍，也就是家里有钱的、学历高的、颜值高的等等。
　　她帮高昕薇冲业绩冲了好多次，也对一些富家相亲颇有耳闻，什么搞迷信，必须跟某年某月某日的人结婚才能让生意蒸蒸日上的；什么只想相美女，找了一堆人选妃的……

　　看现在这个配置，她不会被人当成妃选了吧？

　　童湘有点接受无能。

　　网上的言论还在持续发酵，她还急着去找经理。
　　高昕薇也没说是这种场合，可能陈宗保压根没跟她提这遭。

　　想起对方那个打量的眼神，童湘一阵反感，现在更是坐不住了，赶忙起身，想趁着人没来齐溜了。

　　出门的时候她却跟人撞了满怀，跟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对上时，童湘脑子半天都没转的过来。

　　然而包厢内那女子的声音更快：“小孟！快来，姨姨算了算，有一个八字很配的哦！”

　　童湘：“……”
　　孟行：“……”

　　孟行已经换上了正常的衣物，就连头发也扎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俊气的容颜显露无疑，那股冷香也在。

　　‘妃子’们骚动起来。

　　一个有怪癖的任性宅男富二代。

　　童湘给孟行下了定义，还默默让开路线，但是孟行却没有进门，反而将童湘拉了出去：“姨妈，等我一下。”

　　他将童湘拉到门外，神情带着古怪和微愠。
　　“试也不是这么试。”

　　童湘愣了两秒才想起他在说啥——这家伙早上嘲讽她可以试试让他倒贴，而她晚上就当上了他的‘妃子’……

　　童湘感觉自己的神经开始突突的跳，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无语过，但是孟行打住了这个话题：“你要去哪？”

　　童湘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是路遥知马力又发了微博。
　　她心头一阵烦闷，边看手机边快步下楼：“厂子有事。”

　　【路遥知马力：@童话玩偶定制/转发：@竹马煮酒：我是青梅煮酒的男朋友，这阵子发现她不对劲，刚才她把我微信号删了。我从她闺蜜那里得知，她跟别人说跟我分手了，新男友是合作新厂的经理。我刚才去了一趟她家里，她父母说她早上就收拾行李出门了，我怀疑她跟那个新厂的经理一起卷款跑路了！】

　　【啊？？童话家的经理吗】
　　【那娃不是凉了，她新开的几个娃买家都大几万了吧？】
　　【起码卷走了一百万！有厂子发微博了！除了童话家，她还在好几个厂靠名气赊账了一批娃，她拿了大伙的钱后，根本没交钱大货！】

　　这次的评论急速发酵，瞬间席卷整个娃圈。

　　因为青梅煮酒活粉数目众多，这事儿硬生生给干到了热搜上面。

　　页面瞬间弹出一个#爆#来，有人开始艾特起童湘的微博账号。

　　【@童话玩偶定制，老板你人呢！你家厂子客服下班了联系不上，你说说到底啥情况啊！】

　　-

　　童湘到楼下时，发现自己锁着的自行车不见了。
　　十块钱的橡胶软链，是可以用钢钳剪开的。

　　倒霉的事儿一出接一出，她只能自认倒霉叫出租离开，在城区停下后，没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经理的家门，反复按铃却被同层的邻居围观了。
　　“他中午就带着行李走了，能不能别按了？安静点。”

　　童湘下楼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又联系了一波财务小姐姐，这回是联系上了，小姐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经理大概转了五十万的材料费出去。

　　如果连带着杂七杂八的其他费用，包括经理这阵子一共的小动作算起来，一共挪用了六十万。

　　她好不容易安慰好以为自己要坐牢的财务小姐姐，便又开始头疼起来。

　　事情的真相极其容易得知，厂子是她外公的，厂里的老人她都太信任了，特别是干了十几年的老经理。

　　正是因为太信任了，才会全面放权，于是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道。

　　这里地处偏僻，打车也不会太容易，夕阳的余辉很快斜射进来。

　　童湘是走回来的，风和潮气一路卷着她，精疲力尽。

　　她已经通知了几个主任，厂子先赶工能做的单子，能补多少补多少。

　　剩下的钱，她来想办法。

　　手机里消息快炸了，#知名娃妈卷款跑路#已经上了热搜十五，娃超里到处都是质问厂子和辱骂青梅煮酒的。

　　她除了代表厂子发一句会报警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童湘在急风的路边沉默良久，还是点开了高昕薇的头像。

　　聊天记录里还是她刚发去吐槽的选妃情况，致歉她已经离开。

　　但是如今，她又敲下了一行字，带着刚才没有的严肃感。

　　像是几年前同样的夜晚，童湘被赶出家门，身无分文，请求高昕薇收留她一样。

　　【可以借我点钱吗？】

　　梦魇一般的字迹卷起了不该有的思绪，瞬间将她带回了那些日夜。

　　是泛着木香的长桌，是遥遥相望的法槌，是抓住她的胳膊，面色疯狂的人。

　　“你这白眼狼！”

　　童湘头晕眼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当即在街边吐了一遭。

　　太阳过去后，黄昏的颜色照不到高楼遮掩的背面，所有的小楼都遮起一层深蓝的滤镜，漂亮的无以复加。

　　这大概是这小小城中村里最美的景色。

　　但童湘却没心情欣赏，她联系到了几个厂子，决定一起报案。

　　青梅煮酒竟然跟童湘一个市，怪不得能跟厂经理搭上搞诈骗和公款挪用。

　　报案都要到本地报，外加童湘的娃厂是损失最严重的一个，这下直接要面临倒闭了，所以她主动跑到了城中村附近的派出所。

　　但是这个点，警局已经下班关门了，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灯。

　　童湘无力的蹲在街边。

　　潮热的湿气蒸腾起夜色，街边的车流小了很多，啪的，她的头顶亮起一盏路灯。

　　突然，手机又叮咚一声，震了震。

　　【路遥知马力：老板，要不要一起报警？】
　　【这是特大诈骗案，娃超厂子都联合发了声明，报警也带我一个。我看你们厂是扬州的对吗？我也住在扬州。】

　　也住在扬州？

　　首页的ip只能看到省份，看不到更具体的信息。
　　童湘没想到会这么巧，一时有些惊喜，但很快这种惊喜感便被卷款这件事冲散。

　　如果早知道路大跟她一个市，她一定会去线下找人贴贴。
　　这么厉害的大大，性格也超级好，怎么能不让人喜欢！
　　只是现在……

　　她的心像被打散的水面，一遍一遍的泛起涟漪。
　　末了，童湘还是发了一条地址。

　　【我住这条街，正在附近的警局门口哦大大。】

　　现在认识也不算太晚。不管今后何去何从，她也想见这位娃圈传奇一面，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妙手，画出一张又一张卖到断货的设计稿。

　　对面一时没回消息。

　　童湘又敲了条信息：
　　【怎么了？路大你住在哪里，远的话干脆明天一起报警，么么。】

　　【路遥知马力：你站那别动。】
　　？
　　童湘有些不知所云：【路大你跟我住的很近？】

　　【路遥知马力：抬头】

　　她顺着微博私信的话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扎着头发的身影。

　　他站在马路对面，身形慵懒，气质散漫，整个人像是一只懒倦的猫。此时还多戴了一个黑色细框眼镜，生出几分懒散的精致感来。

　　不用靠近，童湘就能知道对面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清香。
　　是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