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风听我令

15、隐秘

　　球一颗又一颗落地，发出“嘭嘭”的声音。

　　一中的综合室内体育馆有两座，占地面积都不小，学校的财力可见一般。

　　排球场在体育馆的2楼，比邻另外一个室内篮球场，那是平时篮球社活动的地方，学校里的教职工偶尔也会使用。

　　这座体育馆的1楼有一个游泳馆，一中高一夏天会固定安排游泳课，初中部也会组织来上课，教职工可以在周末或节假日使用。

　　明羡也是听了郑秋铃的介绍，才大致知道体育馆的全貌。它太大了，高高的屋顶钢铁交错，下方悬着的是瓦数不小的体育馆专用照明灯，每一盏都那样耀眼，像人造的星星。

　　排球场的地板被擦得光洁明亮，窗户很大，映出排球场上快速移动的身影。

　　明羡站在网下，按照郑秋铃教的那样，伸出手臂去垫飞过来的球，球擦着她的手臂飞了出去，落到场外。

　　明羡不会打排球，她只在电视上看过。

　　“明羡，看我。”郑秋铃走过来给她示范垫球的动作。

　　郑秋铃的身高估计有一米七以上，在一众女生中属于很高的类型了，根据她给明羡简单的介绍，郑秋铃在球场上的定位是主攻手。

　　“就是跳起来，扣球的位置吗？”明羡问郑秋铃，同时用手做了个小小的扣球的动作。

　　郑秋铃笑，答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但球场上有前后排轮换机制，主攻只有站在前排的时候可以这样扣球，到后排就要发挥防守的作用了。”

　　她朝明羡眨眨眼，露出洁白的牙齿：“排球是很有趣的运动，你才刚刚开始，需要多观察，找到适合你的位置。”

　　明羡对于排球如同一张白纸，郑秋铃却对她很是重视。她说明羡的条件很好，运动神经发达。
　　“现在一中的女队都挺缺人的，体育对很多同学来说只是兴趣，但有时候兴趣不代表擅长，尤其是参加比赛的时候。”

　　“今天是我第一次打排球。”明羡弯下腰来，捡起一颗球，社团的人正在做发球练习。

　　“等你们比赛的时候，我可以做到上场吗？”她将球抛起来，照着今天刚学到的发球手法，球飘飘忽忽地飞了出去。

　　明羡问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失落的语气，也不是在担心。这对于明羡来说，只是一个非常单纯的问题。

　　闻言，郑秋铃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明羡会问这个问题。一般情况下，进入排球社的人大都把它当成课余运动，毕竟排球非常热门。

　　但运动毕竟是运动，大家不会让它挤占太多时间，所以除了校队的人，很少有人会考虑上场的事情。

　　“明羡，老实回答你，我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良久，郑秋铃开口道。
　　“一切都是未知，这就是运动的魅力所在。”
　　她拍了拍明羡的肩膀，笑道。

　　排球社的社团活动集中在周三和周五放学后，校队的训练则每天都会有，有时候她们周末也会来。

　　练习结束后，郑秋铃告诉明羡她的练习时间不固定，只要有空想来就来。明羡拉着球框，把球都捡起来，又拉回储物室。

　　储物室里疏于打扫，有些灰尘，明羡打了个喷嚏。

　　她看见储物室深处有一道门，本来应该是虚掩着的，明羡刚打了个喷嚏，门就打开了。
　　明羡有些困惑，她这个喷嚏应该没有那么惊天动地。

　　怀着好奇，明羡慢慢走到那道门前，借着储物室的灯光往里看，看到门后有一道窄窄的向下的楼梯。

　　“啊，储物室后面的楼梯吗？”听了明羡的描述，郑秋铃一脸了然：
　　“那个是通往1楼的游泳馆的，之前一直锁着，后来锁坏掉了，也没有人管。”
　　“游泳馆？”
　　“对，这个体育馆1楼就是游泳馆，不过使用频率不是很高，冬天也关掉了。一中就是财大气粗。”郑秋铃解释道。

　　明羡的心动了一下。

　　“我们的储物室很少有人去，所以就懒得去找人来修了。而且排球社的人都是旱鸭子……”郑秋铃若有所思道，“明羡，你喜欢游泳？”
　　“喜欢……非常喜欢。”
　　明羡回答道。

　　尹姝回到家，发现家里放在客厅入口很多年的大青花瓷碎了一地。碎片呈放射状，从入口一直碎到电视前，挂在墙上的电视是歪的，摇摇欲坠。

　　平时妈妈把家里打扮得美轮美奂的，客厅上方的水晶灯光芒耀眼，所照之处，一尘不染。果盘和鲜花换得很勤，因为她们家几乎每天都有客人，妈妈要给每一个上门来的客人完美的印象。

　　今天大概是没有客人会上门。

　　尹姝一脸麻木，只是看了一会儿碎得满地的青花瓷片，今天能打到连这么久的老古董都不能幸免，大概战况又升级了吧。

　　尹姝的表情非常垮，在家里完全不想维持学校的温柔美丽。她背着书包，穿过客厅，妈妈突然从卧室探出头来，吓得她小声尖叫了一下。

　　“叫什么，看到自己亲妈也能吓成这样？”

　　这不怪尹姝，她的妈妈平时在家接待客人也要化妆，穿得很得体。今天她完全换了个人，头发不知道是扎起来还是散的，乱糟糟的，神情很疲惫，眼神却有一种刚战斗完的狂热。

　　“你们……你们搞什么啊？！”尹姝看她这个样子，气冲冲地问。

　　妈妈冲她咧嘴一笑，竟然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说：“你爹让我打进医院了。”
　　“啊？他死了吗？”尹姝震撼。
　　“哪能呢？头打破了包扎去了。”
　　妈妈答道，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种胜利的姿态。

　　尹姝理解不了她的得意，也完全理解不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她转身就走，妈妈在背后道：
　　“等等，先别走啊。”
　　她将自己的头发简单地夹起来，即使没有任何打扮，走路的姿势也可以看出来很优雅。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她隔着尹姝的校服捏了捏她的腰侧，像个非常挑剔的形体教练，喋喋不休道：
　　“你是苹果型身材，一定要注意啊，不能胖，胖了穿衣服怎么好看？现在虽然看着还行，但再胖一点腰就显了，本来咱就没什么腰……”

　　“啊！你烦死了！”尹姝大叫一声，捂着耳朵跑进房间，把门“嘭”的一声摔上了。
　　进了房间，她扑到床上，趴在枕头上好一会儿，妈妈刚才的话像漩涡一样一直把她的心往下拽。

　　她猛地抬起身，下了床，站到全身镜前，开始端详自己的身体。
　　暑假节食瘦到90斤以下，那个时候被妈妈猛夸，说她这样穿裙子就像公主。妈妈还和她一起节食，结果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她胖了？对着镜子也看不出什么，转了个圈，裙摆飞起来。尹姝将自己的手掌从裙腰塞进去，轻轻松松。
　　怎么可能？她嗤道。

　　带着笃定的心情站上了全身镜前面的电子体重秤，一看，比暑假的时候重了5斤。
　　尹姝的表情凝固了。

　　今天开始不吃晚饭了。她心里麻木地想。

　　下了称，往后仰躺回床上，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还是手贱点进游星渐的对话框。

　　她和游星渐的聊天还停留在暑假的时候。
　　游星渐最后给她发了两个字，抱歉。
　　尹姝没有回。
　　不知道怎么回。

　　像是多看一秒就要想起不堪的回忆，尹姝把手机倒扣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自己也倒扣在床上。她长长的头发蒙住了鼻子和嘴，陷在枕头里感觉有些窒息。

　　蓦地想起蒋明羡的脸。她会像自己这样在意体重吗？头发太长，总是打结，不够柔顺漂亮，焦虑得洗护用品一买就是好几套，每次洗头都用到崩溃，最讨厌吹头发了，怎么吹也吹不干。

　　蒋明羡应该永远永远也想不到这些。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天生的。

　　所以游星渐对她有好感？
　　他们竟然还从小就认识了。

　　不行……我不能输……
　　我绝对不能输。

　　尹姝就着这个趴着的姿势，猛地把手拍在自己的手机上，随后把它拿起来，屏幕里还是游星渐的对话框。

　　因为下定了决心，尹姝的愤懑、纠结和颓唐一扫而去，是一种进入战斗的状态。她开始给游星渐打字：聚会就定在下周末好吗？

　　隔了快一个月，突兀地接在游星渐“抱歉”两个字后面。尹姝想过永远都不要再给他发信息了，她有自己的骄傲。

　　手指在发送键上面逡巡犹豫了一会儿，尹姝点了发送。

　　游星渐回得很快：行啊。
　　尹姝：你叫你想叫的人。
　　游星渐：好

　　尹姝发完了消息，又把手机扔掉，跳下床去，换了衣服，收拾了一下东西，推门出去了。

　　家里的阿姨把客厅里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家里恢复如初，买好的花铺在茶几上，她的妈妈又打扮妥当，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插花。

　　尹姝扎起了头发，背着健身包，经过妈妈。妈妈抬眼一看，问：
　　“要去健身房吗？”

　　尹姝没有反应，没给任何回答，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直接走到玄关。
　　“这就对了，妈妈的好女儿。”
　　她听到妈妈在身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