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表演》齐愚

53、053

　　杨筠溪终究没有躲过林婉的守株待兔。

　　那是春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三天，张飏送杨筠溪上班后，他便驱车去公司。
　　年后的张飏工作很积极，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家族企业上。沧南的骑行学院要过完元宵节再复工，有秦辉在看着他放心。

　　杨筠溪春节期间的心情都很好，只是当被林婉叫住的那一刻，她不由得烦闷。

　　林婉已经在工作室楼下等候了三天。她每天都看着张飏送杨筠溪，两人分别时还要拥抱，一看就是甜蜜恩爱的夫妻。
　　林婉观察了三天，这才决定上去堵杨筠溪。

　　杨筠溪将林婉带到工作室的会议室里，暂且当她是一位客户，为她倒了一杯热水。
　　杨筠溪本想客气几句，没想到林婉直入主题。

　　林婉说李伟有一个非常有前景的项目，有很多人排队要投资，可他们跟张家是亲戚，就先想到了张家。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杨筠溪噙着笑，看林婉表演，讽刺道：“那我还要替张飏谢谢你们了。”

　　林婉假笑着：“应该的，都是一家人。”

　　杨筠溪变了脸，懒得装下去：“直说吧，你们遇到了什么问题。我还有好多事要做，陪你的时间不多。”

　　林婉几度欲言又止，见杨筠溪起身要离开，这才如实道来。

　　房地产事业不景气，李伟的建材公司大大受损，货仓堆满了货去销不出去，资金链也断了。

　　杨筠溪建议：“你们可以向银行贷款，现在贷款利率又不高，比跟我诉苦有效。”

　　李伟不是不想向银行贷款，只是他的公司负债较高，而且个人征信出了问题，连他们现在住的别墅都抵押了出去，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林婉突然拉住杨筠溪的手，请求着：“小溪，你帮帮我们。”

　　杨筠溪扯掉自己的手，笑了：“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我帮不了你。”

　　林婉又去拉杨筠溪的手，这次用力大一些，后者挣脱不掉：“我知道你现在在张家很受宠，你肯定能说上话，你就帮我们带句话。”
　　林婉急忙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给邹董张总他们看一下，好不好？”

　　“情分？”杨筠溪随手翻了翻文件，丢在一边，“我可以把这文件给张飏，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当初李伟从我爸那走了没多久，我爸就自杀了，而李伟却财源滚滚。”杨筠溪直直地盯着林婉，像盯着猎物一般，“你告诉我，是不是李伟出卖了我爸？”

　　林婉一怔，急忙否定：“没有的事。”
　　紧接着又说：“我不知道啊。”

　　杨筠溪眼神凌厉：“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李伟从来不跟我讲生意上的事......”

　　杨筠溪没能从林婉口中得到明确的答案，她盯着桌子上的文件，犹豫着。

　　*
　　张飏下班来接人时，杨筠溪将林婉来找过她的事告诉了他。

　　张飏瞄了一眼杨筠溪带来的文件，说：“你跟他们说，如果项目可行的话，我会联系他们。”

　　杨筠溪诧异：“你真要帮他们？”

　　“别急，我猜他们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要是项目真有那么好，抢着跟他合作的多的是，又何必来求我们。”

　　杨筠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溪，这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处理。”

　　*
　　杨筠溪真的就没管李伟林婉的事。
　　她相信张飏，她也不想跟那两个人有太多纠缠。

　　尽管，杨筠溪很想弄清楚当年李伟到底有没有背叛父亲，但如果李伟咬死不认，也没办法查清楚，毕竟是死无对证的事。
　　或许可以找父亲当年的下属们了解情况，但调查起来很麻烦，她不想折腾。
　　就算真相是李伟泄露了公司机密背叛了父亲，又能怎样，早就过了法律诉讼期，而且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杨筠溪现在只想过安稳的生活，不想纠结过去。

　　可是，有的人却不想她过得安稳。

　　*
　　杨筠溪出差半月回家，张飏告诉她李伟的项目不可行。
　　后来，李伟又堵过张飏两次，想打着弯弯绕绕的关系借钱解除自家危机，均被拒。

　　张飏怕李伟纠缠杨筠溪，想让她不外出画画时就在家办公。
　　杨筠溪跟杜庭延高寒简要说明原因，没去工作室，在家办公。

　　可谁知，李伟竟然打听到了张飏杨筠溪在风华庭的住处。

　　那天，杨筠溪画了一下午的图，打算去附近的超市逛一逛，买点食材做晚餐，一出小区大门，便看到了在寒风中发愁的李伟。

　　李伟像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上前拦住她，不让她走。
　　“小溪，你帮帮我。”

　　杨筠溪的声音比寒风更冷：“我凭什么帮你？”

　　“我们好歹是亲戚，你爸爸又是我亦师亦友的长辈，这些年我们也没少帮你们母女娘，你能找到这么好的婆家，还是——”

　　杨筠溪打断他：“少来这套。你要是真的敬重我爸，把我们当亲戚看，也不会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冷眼旁观，我妈三番四次去求你们，你们嫌烦才打发了我们。”

　　“我那时生意上遇到点问题，手里钱不多，我也是东拼西凑凑到了20来万，就急着给你们送去了。”

　　“李伟，你说的这些话你会信吗？”

　　“小溪，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我——”

　　“不是偏见，是事实。”

　　李伟用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

　　杨筠溪厌恶地说：“你跟我去个地方。”

　　杨筠溪打了一辆车上去，李伟开车跟在后面。

　　*
　　杨筠溪站在安南大桥上，望着平静的江面，水面下却暗藏汹涌，能将无助的人吞噬。江风阵阵，吹起了她的长发，她撩起头发别在耳后，可风太大，下一秒又把她的头发掀开，发丝盖住了她半边脸。
　　她不在跟头发较劲，就让北风吹吧，至少可以让她想起往事时，还能感觉到一点疼。

　　杨筠溪别过头看了一眼李伟，问：“知道这是哪里吗？”

　　李伟点点头。

　　“当年我爸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也是一个很冷的天。”

　　李伟神色有些凝重，但不慌乱。

　　“李伟，我爸的死跟你有关吗？”

　　“怎么可能，你爸是自杀，不是他杀。”

　　“你是不是盗取过我爸公司的商业机密，背叛了我爸？”

　　李伟一顿：“没有。”

　　“我妈跟我说了，你走之前跟我爸大吵了几架，因为你背叛了他是吧？”

　　“没有，那只是你的猜测。”

　　“我找过我爸以前的下属，王秘书还记得吗，他说了你走之前将公司大部分的客户都带走了，而且还把公司的财务状况、供应商信息都告诉了我爸的对手，我爸被人算计了公司才倒闭的。”
　　这些都是张飏查到的信息。

　　“他胡说，让他拿出证据来。”

　　“还在狡辩。”杨筠溪讥诮一笑，“你当时迷恋赌博，输了好多钱，还挪用公款去赌，被我爸发现了，他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没报警，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你呢，竟然恩将仇报，把我爸卖了。你虽然没有直接杀死我爸，但你敢说他的死跟你无关吗？”

　　李伟情绪激动：“与我无关，那是他自己承受不住压力，自己要去死的。”

　　“那你承认背叛他了？”

　　“我——我，没有。”

　　“做过的事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杨筠溪无力地笑了，“你的事我帮不了你，以后也请你们离我跟我妈远一点。”

　　李伟急着去拉她，她扯开他的手。

　　“李伟，你说你会不会走上我爸的路？”

　　杨筠溪说完，掉头走了。她已经有了答案，她不原谅，也不会报复，她只想活在当下，只想让母亲跟自己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过去虽然不会忘掉，但沉溺于过去是愚蠢的，她只想牵着张飏跟母亲的手，好好往前走。
　　她望了望平静的江面，恍惚间看到了父亲，还是记忆中那个俊朗儒雅的男人。
　　父亲，好像在对她笑。

　　*
　　“杨筠溪——”

　　杨筠溪回头，只见李伟红着眼带着愤怒冲向她，她还来不及躲避，便被他一把推到在地。

　　“你跟你那死鬼爸爸一个样，冷漠无情。当初我替他卖命卖力，他只把我当条狗，心情好了就赏我几块肉。我不就挪用几万块的公款，他就想把我送进牢里去，我跪下求他才放了我。他一边当好人，一边又降了我一半的工资，我当时还在还房贷，孩子还那么小，他怎么能那样做？他就是个伪君子。”

　　杨筠溪气愤至极：“不准这样说他。那是你有错在先，你错了还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你真无耻。”

　　“我无耻。”李伟蹲下，右手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我无耻也是被他逼的。”

　　杨筠溪猛咳着，用力掰着他的手，可他力气太大，她根本摆脱不了他的锁喉。
　　“放——开——”

　　李伟像一头发疯的牛，双眼鼓得很大：“你跟你爸一样绝情，你忘了这么多年是谁在忙你？”

　　杨筠溪拍打着李伟的手，可毫无用处。
　　她绝望地望着车水马龙的桥面，祈求有好心人停下车来救她。
　　好心人是有的，有几辆车先后停下来，关心的人们下了车，但却不敢轻易靠近。

　　李伟突然使力，一把抓着杨筠溪的衣襟，将她拽了起来。她本想趁机逃走的，可却被他死死地拽住，她用手抓挠着他的脸，她能感觉到指尖划过皮肤的撕裂感。

　　“臭婊子。”
　　李伟抡起手臂，正反手两巴掌，重重地打在杨筠溪的脸上。
　　杨筠溪被打得发懵，耳朵里嗡嗡响。

　　“我这就送你去跟你那死鬼老爸作伴。”李伟一把将杨筠溪推到桥栏杆上，将她往下压。

　　杨筠溪大半个后背悬空，她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不可逆的事，只得死死地抓着李伟的胳膊。

　　桥上的好心人紧张又害怕，有人想冲上去救人，可李伟发出了警告，谁敢上前，他就立马把杨筠溪扔下去。
　　好心人着急又无助，只得好言相劝。

　　半悬于空中的杨筠溪后悔了，在来的路上她跟张飏通过电话，张飏让她不要一个人行动，让她找机会把李伟甩掉。可是她却说，桥上人来车往，还怕李伟乱来。
　　李伟真的乱来了，她却无力反抗。

　　杨筠溪无声地哭着，泪水滑过脸颊，北风一吹，零乱地往下掉，那颗颗泪珠砸向江面，可能还掀不起一阵涟漪。
　　她从不知自己的生命竟如此轻。
　　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她还有张飏，还有妈妈，还有好多没体验过的幸福。

　　“李伟——”杨筠溪说话艰难，咽了咽口水，“你想过林婉和你儿子没有？如果你把我推下去，他们母子两会经历我跟我妈一样的人生，甚至更不堪，因为你的儿子有一个杀人犯爸爸——”

　　“住嘴。”李伟声音在发颤，手上的力度轻了些。

　　“我爸死了，我和我妈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你很清楚。”杨筠溪抽泣着，身体试着往上挺，对方并没有施力，她又用了些力挺了挺腰，能看到李伟身后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她风干的泪水顿时又一下子涌了出来，“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我也不想。”李伟的手颤抖着，情绪激动，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他们一直逼我，我求了那么多人都没用。”

　　杨筠溪手上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但还是死死地抓着他，靠腰背上的力量支撑着身体。突然她的手被人抓住，又被猛地一扯，她转了个圈，悬空的身体终于可以直立。她还处在恐慌中，双腿瘫软在地，抬头一看，只见李伟被人两拳打趴下。

　　“张飏——”

　　杨筠溪又喜又惊又委屈，眼泪哗啦啦地流。
　　可见了张飏一拳拳发狠地挥下去，她立马恢复冷静，扑上去抱着张飏的胳膊。

　　“张飏，别打了，再打会出事的，张飏，报警吧，他跑不了的。”

　　张飏一手抓着李伟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悬在半空，他回头望着红肿着脸的杨筠溪，眼睛发红狠戾。

　　“我没事了。”杨筠溪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了。”

　　张飏一把推开李伟，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杨筠溪的头上，他不想让路人围观她。
　　张飏用指腹擦着她脸上的泪，吸了一口气，气息都在颤抖：“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