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不对劲》睡睡安安

8、影傀

　　游鲤终于意识到，与其自己苦苦找线索，还不如直接问这里的主人。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是魔族的地宫，”似是察觉游鲤的身形瞬间紧绷，少年对她安抚一笑，“除了你，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可是我并没有在这里发现入口……唔！”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感忽然从胸腔传来，游鲤抵制不住地按住心口跪倒下去。

　　少年忙唤出灵力，仔细探查，片刻后，他的面色凝重了起来：“此地魔气过盛，不适宜久留，我先送妹妹离开。”

　　“你有办法送我离开？”游鲤强忍着疼痛重新站起身来，豆大的汗珠从她额间滑落，尽管这少年从一开始就保持友好的态度，她的心中仍对他充满了疑虑。

　　既然能离开，为什么自己还留在这里？为何魔气对他没有影响？

　　少年封尘赴沉思片刻，握住了她的手：“有些难，不过为了妹妹，我会用尽全力的。”

　　他的发丝和衣角无风自动起来，周身骤然迸发出几缕强劲的灵力，将整个墓室映得亮如白昼，它们不断向上攀延爬升，却像遇见了什么阻塞一样轰然湮没在了半空。

　　在灵力消失之处，一张宛若密网的阵法亮起了赤色光芒，封尘赴眸色一深，嘴角流下一道血迹，他却恍若未查地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

　　“我只能送你一人出去。”少年擦去唇角血迹，红眸耀如火焰，仿佛要将她深深烙入眼底，“妹妹记得要回来找我。”

　　“我们再一起想想别的办法吧？”游鲤不喜欢抛弃别人的感觉，她拉住封尘赴的手腕想要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他却抽出手，轻轻摇了摇头：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他划破指尖，滴滴鲜血沥出，一道与半空阵法绘制方式完全相反的法阵渐渐在游鲤脚下成型，两阵对冲，引得墓室震荡不已。

　　游鲤没想到对方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她实在不忍心将他一人抛在这又黑又冷的墓室内，在不断反弹的混乱冲击波中，游鲤握住他的手，以灵力支撑着令两人不至于在剧烈摇晃中失去平衡：“有什么方法能带你出来？”

　　少年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

　　禁制的光芒逐渐黯淡，游鲤脚下的反阵则飞速转动起来，发现这阵法即将启动，她竭力传达着自己可靠的信息：“你告诉我，我以后带你出去。”

　　“嗯，”他忽而扬起唇角，粲然一笑，“我身体中有样禁制与这地宫相互吸引，除了本体，没有人能解开。”

　　游鲤闻言微愣，一时忘记了维持平衡：“没有别的方法？如果他一直不解开，你岂不是只能永远待在这？”

　　“已经习惯了，”他的唇边又溢出鲜血，眸中光亮却明灭不已，“妹妹是舍不得我吗？”

　　才这么小，就会说这些话，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封尘赴。

　　游鲤有些好笑；“嗯，你就当是吧。”

　　少年鼻间溢出些笑意，他微微俯身，与跌坐在地的游鲤额间相贴，他阖上双眼，“既然舍不得我，那我便送你一样东西吧。”

　　黑色的阴影在他的身后滋长蔓延，仿若一对巨大的羽翼，有什么东西水滴般从他身后的影子中分离。

　　与此同时，反阵停止了转动，游鲤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便已经回到了房间中。

　　房间内毫无异样，仿佛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只是梦中幻影。

　　锦被上四处散落着书本，她犹疑地拾起绘有传送阵的那本，一根漆黑的羽翼攸然从书页中飘落，她伸手接住羽翼，那羽翼在她的掌中竟渐渐融化成阴影，不出片刻，一只毛色漆黑的红眼雏鸟出现在她面前。

　　这该不会……是镜老说过的影傀？

　　拥有特殊天赋的傀儡师能够分割自己的影子作为傀儡，这种傀儡与主人心念相通、五感共享，真正是主人的化身。

　　她戳了戳那煤球一样的毛团子，试探地叫了一声：“哥哥？”

　　小煤球用喙轻轻蹭了蹭她的拇指，像在回应她的呼唤。

　　“还能这样？”游鲤膛目结舌，她不顾小煤球抗拒的摇头，好奇地对着他又撸又戳。

　　“啾！”小煤球使尽全力，却只发出一声幼嫩清脆的鸟鸣。

　　“叫得好可爱！再叫一声听听！”

　　在她雨点般落下的亲亲中，炸毛的小煤球骤然化为一缕黑烟，轻松地穿过房门往院中飘了出去。

　　游鲤：？？？

　　他刚刚是不是无视禁制出去了？

　　有没有可能……这房门禁制的生效范围是除了封尘赴以外的其他生物，影傀身上的气息与封尘赴自己无异，禁制自然不会生效。

　　想明白这一点后，游鲤险些感动得泪流满面。

　　哥哥，你做得好啊！你是我亲哥！

　　*

　　月华如水般倾泻而下，映亮了床上人安静沉睡的面容，她的发丝胡乱地被枕在脸侧，其中几缕隐约反射着银色的月光。

　　床上随意摊开的书本一本本飘浮起来，自动在应在的位置排列好，封尘赴的视线落在了游鲤凌乱的头发上。

　　他伸出手，却在碰到她头发的前一秒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指，游鲤已经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瞪瞪看向了他：“你可算回来了？伸手是要干嘛？”

　　意料之中的，封尘赴没有要回答她问题的意思，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身上，仿佛要从头到尾地细细端详她几遍。

　　红色的瞳孔在清冷的月光下越显妖异，游鲤被盯得险些心虚起来。

　　好在通过上次的经历她知道，只要放空思绪，封尘赴就无法看见她意识里更深层的东西，而且现在有镜老的伪装，相当于又加了一层保护罩。

　　游鲤很快镇定下来，气定神闲地和他对视。

　　看吧，看个够！

　　“紧张？”封尘赴走近她，在她身侧坐下。

　　他只是轻飘飘两个字，就将游鲤刚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就被全线击溃，她的目光开始止不住地往外飘：“有什么可紧张的？”

　　封尘赴轻哼一声，似乎不打算严厉追究下去：“怀里藏了什么？”

　　“咳……”游鲤犹豫片刻，从怀间掏出一个木质木雕给他，这木雕制作粗糙，隐约才能看出人形：“双花雕了一晚上，要我转交给你。”

　　封尘赴皱着眉，没伸手去接，游鲤的手伸在半空有些尴尬。

　　她轻咳几声，又拿出另一个木制木雕，这木雕显然要精细一些，虽然歪歪扭扭，但至少有鼻子有眼睛，能隐约看出游鲤的样貌。

　　游鲤将两个木雕一左一右拿着，放在空中比较着：“她雕的是我们，她说你虽然不爱说话，但也是好人。”

　　“呵。”封尘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好人。”

　　他拿过代表游鲤的木雕，仔细查看了一番，最后评论道：“丑。”

　　游鲤：……你还有脸说别人，看看你自己的那些傀儡。

　　“只是没必要做得精细而已，”封尘赴若有所感地看了她一眼，“一样能打。”

　　原来不是不能做好看，只是懒得做好看吗！

　　游鲤一时无语，封尘赴还真不是嘴硬，自己的这副新身体就是他做的，而目前还没人看出她并非肉身。

　　手中一轻，封尘赴又将刻着他的木雕拿走了，游鲤见他将两个木雕放在一起像在比较便道：“双花说你一直站得太远，她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所以没做脸。”

　　封尘赴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他张开手掌，手上的两个木质木雕突然开始层层剥落，不过片刻，两个全新的木雕便出现在游鲤面前。

　　一个有猫儿一样圆圆的、微微上挑的眼睛，腰间别着轻剑，一个头发长长、一身罩袍。

　　“你怎么擅自改人家的木雕啊？”游鲤有些啼笑皆非，她伸手想将“小游鲤”抢回来。

　　“我雕的不比她好么？”她快要得手的一瞬间，封尘赴拿着“小游鲤”的手往旁边一闪，不给她，“这个是我的了。”

　　游鲤看着他，像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东西。”

　　“是不喜欢。”封尘赴面色还是淡淡的，没有浮现丝毫尴尬之色，“另外一个我不要，你想要就拿那个。”

　　“行行行。”游鲤懒得跟他抢，她将那个小小的傀儡师收入怀中。

　　“你今天倒是老实。”封尘赴还在盯着自己手里的小木雕，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仿佛心情很好似的。

　　游鲤琢磨了半天，终于明白他是指自己今天没有尝试逃跑，她不禁干笑几声：“我一直在这等你回来放我出去，没想到你回得这么晚，等得我快无聊死了。”

　　“嗯，”虽然语气和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但游鲤总怀疑他心情更好了，“可以放你出去，不过不是今天。”

　　“？为什么啊”

　　封尘赴收起木雕，似是瞥了她一眼：“山下的阵法还没完全修好。”

　　“这和我的自由有什么关系吗？”游鲤苦着脸，怀疑他是随便找个理由关她。

　　大概是真的心情不错，他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要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又有什么人跑到山上来，被你撞见怎么办？”

　　“尽我所能保护别人不好吗？”游鲤嘟囔了两句，“也是，邪修怎么会喜欢做善事。”

　　封尘赴眸光一暗。

　　他突然欺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天旋地转，游鲤的脊背碰上了床头层叠的帷幔，她看见他如潭水般深不见底的双眸映照出自己的面容：

　　“你只关心无关紧要的人，你从来没有那样对待过我。”

　　“？”游鲤瞳孔地震，她呆了半响才开口说话。

　　“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你的记忆出了问题？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明明关系非常差来着。”

　　何止差，简直是不死不休的宿敌，你的嘴巴里是怎么说出这种醋溜溜的话的，我干嘛要关心你啊！？

　　封尘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阴沉了，他突然低下头——

　　“嘶！”

　　疼痛感骤然从手腕上传来，手腕上细嫩的皮肤被封尘赴轻易地咬破，很快有丝丝鲜血从中溢出，在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刺眼.

　　仍觉不够似的，封尘赴温软的舌尖细细掠过创口，带来又痛又痒的奇异酥麻感。

　　怎么忘了，这人根本是个疯子！

　　跟疯子计较的结果就是被他狠咬一口，现在还有要喝她血、吃她肉的趋势，游鲤一阵后悔，想抽出手，又怕刺激到他。

　　直到伤口不再溢出血液，封尘赴才重新抬起红眸，轻微的呼吸声在两人的耳边传递，游鲤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现在推开他？要是他又发疯怎么办？

　　游鲤疯狂在脑海中搜索着有效的方法，她忽然灵光乍现，有类似的场景在她眼前掠过。

　　皎白的月华下，封尘赴的睫毛突然轻轻颤了颤，有脆弱和迷茫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游鲤没有后退，相反，她半跪着立起身子，双臂穿过了封尘赴的肩膀和腰身，向前抱住了他。

　　“封尘赴，”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声音放得很轻，“没事的，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