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无尘剑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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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活人的浮尸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纷纷围了过来，江水中漂动的残破衣料遮蔽天日。
雪上加霜的是，肩膀上残余的毒素偏偏在此时再次发作，游鲤的瞳孔瞬间涣散，视野因此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满目皆是浮尸空洞的眼眶，看不到任何可供逃离的缝隙。
游鲤狠狠咬破下唇，血珠在水中逸散，疼痛令她恢复了一瞬间的清醒，在那刹那的间隙中，她看见了眼前飘浮的蓝色珍珠，它正缓缓向更深的江水处坠落，即将脱离她的视线。
没有多余的思考，在危急关头直觉胜过了一切，游鲤调转头身全力向下伸出手去，浮尸的手爪已经搭上了她的脊背，她即将重演男人落水后的经历——被饥饿的浮尸撕成无数碎片。
“叮——”
在握住珍珠的一瞬间，耳鸣般的噪音刺痛了游鲤的耳膜，原本要割破她皮肉的利爪凝滞了一瞬，浮尸原本呆滞的面目猛然变得狰狞起来。
“啊啊啊——”它们张大无舌的嘴，发出凄厉的、饱含怨恨的尖叫。
殷红的液体从游鲤的耳中流出，她无暇顾及耳中传来的剧痛，因为那些浮尸开始发疯一般，不顾一切地向她袭来。
“碰！”
异变只在一息之间，一柄闪着耀眼白光的剑从天而来，以压制性的灵力将意图攻击游鲤的一片浮尸挥退，“哗啦”一声，原本嘈杂的世界瞬间寂静下来，无数水珠沿着游鲤的发丝滴落，她被剑托出了水面。
雾蒙蒙的天边，有几人御剑而行急匆匆赶来，他们身着青白色衣袍，衣袖与袍角绣着金色云纹，皆是俊秀非凡、恍若神人，即便在重影中，游鲤也一眼便认出这是无尘剑宗的弟子服饰。
只有为首的青年弟子没有御剑，看来托起游鲤的这柄剑就是他的。
果不其然，为首弟子抬起一只手：“追君，回！”
身下的剑陡然加速，游鲤乘着剑，眨眼间便飞至几人身前。
“姑娘，你没事吧？”
“废话，这一看就很有事啊！人都快厥过去了！”
“伤在肩部。”
“别叨叨了，赶紧救人啊！”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她讨论了一通，终于一个怯生生的姑娘站了出来，她双手交替放在游鲤肩前，一阵微弱的白光在她掌心亮起。
白光消散后，游鲤的伤口没有任何好转，几根头发缓缓从她的眼前飘落。
游鲤：……
“抱抱、抱歉，”姑娘面容腼腆，“我一紧张，忘记治疗术该怎么用了，好像不小心施了个脱发咒。”
游鲤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弟子们炸开了锅：“白师兄，救命啊！”
被唤作“白师兄”的青年救星一般出手，终于将游鲤从两眼一黑的边缘拉了回来。
面前的人脸逐渐清晰，青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目清朗，只是莫名有点眼熟。
他施放着术法，一脸抱歉：“他们是第一次下山，难免有些不熟悉的地方，请姑娘见谅。”
游鲤心中流下一把辛酸泪，猜都猜到了。
她也是带过历练队伍的，自然知道这群小兔崽子有多难管。
不过再怎么样他们也算得上帮手，她算是脱离了孤军奋战的境地。
治疗术释放完成，青年拱拱手道：“我们是无尘剑宗门下弟子，下山历练途经此处，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此地情况？”
游鲤往下看了一眼，在宽阔的江面上，黑船像一叶小舟，随着波浪涌动摇摇欲坠，她道：“江底至少有万数邪物，船上有数百凡人，再加上船舱底的，恐怕更多。”
“师兄，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船上救人！”一名年轻弟子说着就要御剑往船上冲去，却被他身边的女弟子拦住了去路。
她拧起眉毛：“你没听这位姑娘说船上有数百人吗？就凭我们几个，怎么救走所有人？”
“那还有其他办法吗？这邪物扎堆的数量得上报宗门让前辈们来处理吧，难道你还要跳下江去，与它们殊死搏斗？”年轻弟子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你什么意思？”两人一言不和，直接吵了起来，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老祖啊，这两位又吵起来了。”
“别管他们，我们再讨论讨论对策吧。”
“对策……对策……想不出来啊。”
看着混乱成一团的队伍，为首的青年面露为难，显然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常师弟，牧师妹，不要吵架了，大家——”
一道喝声打断了他的话：“都住口！谁再说一个字统统给我去清心崖禁闭二十天！”
弟子们瞬间噤若寒蝉，纷纷惊疑不定地望向了坐在师兄本命剑上那个方才还气若游丝的少女。
而她，竟还在继续输出：
“现在是什么时候？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知不知道一大群人的命就系在你们身上？”
“都安安静静听我说，”游鲤展开手掌，一颗莹亮饱满的蓝色珍珠静静躺在她的手心，“这颗珍珠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谁御剑术学得最好？”
常桓左右环顾，飞上前弱弱道：“是我……”
“拿着，不要弄丢了，你负责把大部队引开，明白？”
常桓从游鲤手中拿到珍珠，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是！师……”
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女并不是他们无尘剑宗的师姐，险些咬到舌头。
不过，她敢独自下水面对数万邪物，指挥起人还这么有条有理，一定是其他门派的前辈吧！
“其余的人，”游鲤的目光扫了回来，其他弟子皆是身躯一震，“驭物术都会吧？你们七个人，驱动一艘客船应该不成问题？”
以灵力驱动物体飘浮是修真人士最基本的功法，弟子们点头如捣蒜。
“都去，你们七个待他把邪物引开再动手。”
“是！”众人回答得整整齐齐，纷纷御剑往船边飞去。
见师弟师妹们被训得服服帖帖，不善此道的白师兄大为震撼，他动容道：“这位姑娘，多谢……”
“你也别闲着。”游鲤道，“刚才船吃水变深，必然有邪物爬上船来，给我把剑，跟我一起去清船上的邪物。”
在她眼里，这位师兄其实也是她不知道第多少代的师弟。
“啊，”若是旁人，被一个看起来年纪还没自己大的少女命令肯定会心生不快，可偏偏这位白师兄是个性子软的人，他愣神片刻，便还真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柄剑给游鲤，“那颗珍珠……果真有效么？”
虽然对别的事情不在意，但珍珠的效果事关师弟师妹们的安危，他的神情郑重了起来。
游鲤接过剑，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她的视线穿过茫茫雾气：“他去了。”
色深近墨的江面之上形势截然不同，半边平静无波，而另外半边——
齐桓御剑方才接近水面，就见身下的江水如同沸腾一般波动起来，尖泣声不绝于耳，下一刻，巨大的浪涛凭空而起，牢笼般挡住了他的四面八方，他将手中的珍珠攥紧，额头流下了豆大的冷汗。
他的身影在水浪中不断穿梭，邪物们掀起的波涛一路紧随，跟着他越跑越远，前方的江面终于畅通无阻，船周的弟子们见状，纷纷低头默念法诀驱动灵力，一艘半沉的船竟奇迹般动了起来。
“我们下去。”游鲤握紧了剑柄，她已经看见了甲板上爬上船来的邪物。
“好，”白师兄驱动本命剑，“追君，去！”
两人一路下至甲板上空，却见甲板四处漏水，就连桅杆也拦腰折成两段，加上舱底的被救人员，人群的数量看上去比之前增加了一倍，他们紧紧围在一圈。
几十只面目狰狞的浮尸在甲板上爬行着，有点在锲而不舍地砰砰撞击着人群之前无形的屏障，屏障上浮起层层鲜红的咒文。
游鲤看见了荆千凝站在惊慌的人群前，像在安抚人心：“大家千万不要出去，就待在这里别动，它们进不来的。”
漆黑的雏鸟站在断裂的桅杆上，眼瞳中闪烁着红光。
游鲤迟迟不归来，他心急如焚，却要维持阵法而无法脱身，好在影傀的感应告诉他游鲤并未出事，至少没有到重伤的地步。
他是最先感知到了游鲤的归来，一道剑气从天而降，瞬间将正在一只撞击屏障的浮尸诛灭。
甲板上飘浮起点点绿色萤光，荆千凝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欣喜道：“小鱼，你回来了！”
游鲤落在嘎吱作响的甲板上，一剑斩去一只向她极速爬来的浮尸脑袋，她抽空回了个头，扬唇一笑：“辛苦你们了。”
“轰！”
清澈的强劲剑气挥退一大片屏障前虎视眈眈的邪物，青年衣袂纷飞，谪仙般翩然而下。
眼见那个上了竹筏的姑娘活着回来，又见她领来了这么一群神仙似的人物，众人眼中渐渐浮现了希冀的光芒。
“快看啊，是仙人！”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邪物的尖锐叫声响彻天际，越来越多的浮尸注意到了对手的强劲，它们逐渐聚集在了一起，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
“我西你东，注意掩护。”游鲤干脆利落地指出包围圈薄弱之处，敏锐得令同样身在包围圈内的青年暗暗佩服。
这份熟稔和自信，是身经百战的修士特有的、一场场打出来的经验。
在众人的眼前，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一道如闪电，脚步翩跹、快如残影；一道似清风，剑气罡正、直指要害，两人剑风虽完全不同，但若有剑法高深之人在此处，必能认出两人剑术出自同门同派。
最后一只邪物轰然倒地，彻底化作萤光消散，破破烂烂的船只接近江岸处时，江面的雾气已然变得稀薄起来，轻纱一般袅袅挂在江岸柳树的枝头。
驱动船只的七名弟子纷纷飞来与师兄会合，天空中已经找不到常桓的影子，白师兄掐灭传讯符，得到了对方“还在返回中”的回应。
确认了师弟的安危，他转而望向了游鲤，他对她剑法中展露的熟悉之处心存疑惑，遂拱手道：“方才情况危急，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在下乃无尘剑宗揽月峰大弟子白鸿翎，敢问姑娘师从何派？”
揽月峰？游鲤一愣，这她熟啊，这不是师叔的峰名吗？
师叔什么时候新收了个男弟子？揽月峰大弟子不应该是白师妹吗？
“等等，你也姓白？也在揽月峰？”游鲤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白鸿翎被她剧变的表情惊到后退了一步：“揽月峰……目前只我一名姓白的弟子啊？”
游鲤仿佛当头遭了一个晴天霹雳，呆愣地站在了原地。
她的眼前，瞬间闪过好多各种各样的可爱小师妹，拉着她的衣角软声软气叫师姐的、被她戴了满头粉嫩装饰的、穿着可爱小裙子蹦蹦跳跳的、鼓着腮帮子假装生气的……
可——爱——师——妹——
游鲤抬头望望比她高出整整两个头的白鸿翎，看见他与小时候如出一辙的清秀的眉眼，总算明白了这又是师叔的某种恶趣味。
她杀温曲笙！
眼前的女修仿佛突然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境地，面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还咬牙切齿，白鸿翎犹豫不已，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唤回她的思绪：“姑娘……”
虽说与预想中的不同，但到底是两百年来第一次再会故人，游鲤压下心中的复杂，抬手行礼道：“抱歉，刚才走神了。我名李小鱼，目前尚未拜入任何门派。”
凡为修士，多会选择加入某个修仙门派，以获取正统传承和更多资源，修仙界门派林立，其中势力最大的有四大宗门，分别是剑修为主的无尘剑宗、乐修为主的清乘玉宫、法修为主的大衍书院、符修为主的星陨堂。
此外，医修为主的曦和岛和丹修为主的巽风阁虽武力不强，但因其性质特殊，也在修仙界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那些偏爱自由自在、不受任何宗门管制的修士便被称为散修，散修往往涉猎广泛，但修炼进阶也更为艰难。
是散修？那样凌厉迅捷的剑法难道是她自己……？
白鸿翎心中惊疑交加，他听见她继续道：“不过，我目前有想要加入的门派。”
“听闻无尘剑宗门风清正、人才辈出。”
“如此吗？”白鸿翎两眼一亮，激动地向前一步，“道友，能与你这样的剑修并肩作战已是我辈之幸，若是你能加入我宗门……”
“扑棱棱”
翅膀振动声传来，漆黑的雏鸟落在了游鲤的肩上，它浑身滚圆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球，一双眼睛却颇为妖异。
白鸿翎短暂地吃惊了一瞬，随即笑道：“道友所饲的鸟儿颇有灵性。”
鸟儿身上并未带着特殊气息，像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雏鸟，白鸿翎本就对这类小动物颇为喜欢，他见游鲤用手指戳着鸟儿柔软的绒毛，不觉也有些心痒：“我可以摸摸它吗？”
雏鸟像听懂了一般转头看他，红宝石般的圆眼睛里竟然透出冰冷的意味。
白鸿翎：是错觉吗？好像被鸟瞪了……
游鲤：“咳咳，它有些怕生，不让陌生人碰的。”
白鸿翎略失望地应了一声，眼神依依不舍地落在雏鸟手感一看就很好的黑色绒毛上。
完蛋，封尘赴怕不是要大为火光，游鲤顿感大事不妙，她迅速合起手掌，将雏鸟整个捂了起来。
白鸿翎疑惑地看着游鲤的指缝中溢出一缕缕黑色的烟雾：“道友，你的手掌冒烟了？”
游鲤：……看在你曾经当过我师妹的份上救你一命罢了
“小鱼！”荆千凝的声音从人群中远远地传来，带着几分兴奋，“你……”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喜色溢于言表，她连忙重新端起大小姐架子：“居然还活着，算你厉害。”
游鲤闻言一笑道：“你刚才在那里发什么呢？”
“没什么，我给了他们每人一锭金子作路费回家，”荆千凝“哼”了一声，“本小姐真是侠义心肠啊。”
她一脸做了好事的骄傲。
游鲤粗粗一估略，她大概随手发了凡间都城的一套房子，不禁有些嘴角抽搐：“那么多金子带身上不重吗？”
“不重啊，有这个。”荆千凝竟掏出一个储物戒，“这是舅舅送我的。”
凡间的王侯将相和四大宗门有往来联系，接触到修仙界人与物的机会往往比普通人更多，甚至他们每年还会选出一些优秀子弟参加四大宗门的入门试炼，荆千凝的舅舅应该就是这样进入四大宗门的修炼者之一。
“我听到了，你说你想加入无尘剑宗，正巧，本小姐也一样。”荆千凝再难掩面上的兴奋，一把拉住了游鲤的衣袖，“怎么样？要不要与本小姐结伴同行？”
“既如此，两位姑娘不妨与我等同回宗门。”白鸿翎闻言轻轻一笑道，“我等正要回宗门上报此地情况，也是顺路。”
荆千凝如临大敌，像怕游鲤被抢走了似的紧紧拉着她的衣袖：“小鱼，他们的剑一定很硌人，我们还是坐马车去，又软又有各式各样的吃食。”
“可是，无尘剑宗入门试炼的报名还有一天就要结束了，”白鸿翎倒是不介意荆千凝的话，他面露担忧，“你们坐马车，会不会赶不上？”
荆千凝险些蹦了起来：“还还还有一天就结束了？”
游鲤：“……原来你根本不知道有报名时间。”
荆千凝鼓了鼓腮帮子：“本小姐怎么会知道，他们都不准我去……”
一道声音遥遥地从天际传来：“既然如此，那便上来吧！”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常桓一身狼狈湿漉，面上却带着少年气十足的笑意，他降低剑位将手中的蓝色珍珠完好地递给游鲤，随即竟瞬间拔高位置，踩着剑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他的尾音被吞没在高高的天际：“御剑可是很好玩的——”
众弟子仰头看天，常桓的身影越来越远，但犹看得出他在上面翻飞舞蹈，当即有弟子起哄着御剑跟了上去：
“芜湖——常桓！再飞快一点！”
“这么空旷有什么挑战性？常桓你敢不敢飞到城市上空？”
“等等……在城市上空飞行是危险行为，要领罚的！”呼呼的风声吞没了白鸿翎的声音，不出片刻，在激烈的喝彩声中，常桓“嘭”地与城中的一处钟楼相撞，几名弟子跟随的弟子紧随其后，悠长的钟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众人：……
牧清菡绝望地扶住了额头：“……一群傻子，没救了！”
荆千凝下决心一般闭了闭眼睛，声音颤抖：“你们要保证，飞得稳一点！”
众剑修：……我们真的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无尘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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