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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   已经是三月中下旬,风依旧带着冷意,但是青森县的垂枝樱将开,也该收拾行装了。
      依旧留在那里的坂本夫妇前几天已经捎来了今年橘子树的明信片。
      在明信片的照片里,青涩的果子挂在树梢,大部分还是碧绿的颜色,和枝叶相互遮掩着。或许还要等半个月才会成熟。说实话,至今橘斋治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的橘子树,是橘子,柑桔,橙子,还是其他。
      树后面是一栋木制房屋,在历代风雨的洗礼下,到处都是磨损的痕迹,斋治听闻在上年夏末的一场暴雨里,屋上挂着的招牌被吹掉了摔落在地上,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脏污不堪,在坂本夫妇的帮助下,清理好放在了屋檐下。
      出行的一切并不需要他担心,生在并不没落的旧华族,家族,金钱,宅院,仆役,总是很符合民众对于他们的想象。作为次子,他被扔在了静谧森寂的古宅大院,作为幼时被诱拐的孩子,众人的愧疚让他活得自由自在。
      橘斋治是在冲绳走失,在青森找到的。
      在去往青森的路上,阳光透过窗户暖融融的照在斋治身上,让他有些昏昏欲睡。新干线运行的很平稳,窗外的景飞快地向后倒去,从原先的霓虹都市逐渐变成了平原,心情仿佛也随之变得清爽起来,远远的还能望见几处低矮的青山,不分明,就像水墨画中疏淡的一笔。
      等到了青森,这里和上一年相比没什么变化,和七年前却大为不同了。
      有些踩踏出来的秘密的小道已经消失不见,很多人都搬了家,坂本夫妇也在明年准备去往东京不再回来。很多屋舍都进行了翻新与装修。那间卖早点的铺子变成了一家修理店,原先暖融融的食物香气被机油的味道所取代,原先会在街上随机给小孩表演魔术,幽默爽朗的山田大叔也不会再见了。很多,很多,都和他所怀念的不同了。
      但斋治只是为了他而来的。不是为了观赏这里的没什么值得称赞的景色,不是为了那间承载记忆的破损老房子,不是为了那条和他一起走过的山道,参加过的祭典。
      斋治记得那年的祭典,并不盛大,却依旧人声鼎沸,章鱼丸子,铜锣烧,天罗妇,关东煮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散发着幸福诱人香味,还有孩童的嬉笑,游戏摊子的叫卖,让人目眩神移。
      很多人都穿着简单的传统浴衣,一身常服的斋治和一身西装的他就像两个格格不入的倾奇者。
      斋治被拉着穿过人群,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耀眼的一头金发,周围是嘈杂的声音,斋治却仿佛从虚无缥缈的空气中被拉回了人间。
      等下了车,穿过傍晚越发热闹的街道,来到了那个稍显破败的房屋前,推开尘封的门。
      “我回来了。”
      斋治熟稔地将帽子和围巾摘下来摆在挂勾上。
      这不是一个单纯居住的屋舍,他的前面是一间音乐盒铺子,只不过有时候这里的主人也会去研究研究钟表制作之类的。装修的十分的洋气,不是典型的日式居屋,在铺子后面有一个小厨房和餐厅,旁边是一个楼梯通往二楼。
      斋治知道二楼有间卧室和一个书房,卧室空落而整齐,或许已经积累了很多灰,书房有些书但不多,斋治和他都没看过,原本还有些画作,但在他离开的时候都烧成了灰烬。
      斋治将行李放在了门口,去了杂物间拿到了扫帚,簸箕和抹布,慢吞吞地打扫着一楼蒙灰的屋子,天气依旧有些冷,斋治平时无事可干的时候总是回去参加一些极限运动,日常也不疏于锻炼,但等到打扫完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衣服被汗打湿,粘腻在身上,有着一种令人不爽的恶心感。
      一楼没什么味道,曾经木屑,铁,桐油和橘子芳香的味道早就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但是书桌上依旧摆放着斋治第一次雕刻的兔子,丑陋的足够让杰克把玩着笑上一整天,然后坐在椅子上,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满脸惊奇的地和他说到,“原来斋治不会这些啊。”
      门外的种着橘子树,每年斋治都会拜托坂本夫妇照顾,今年依旧结了橘子,就像照片中所见的,还未成熟。
      等打扫完,斋治洗净了手,拿起了摆在椅子上的羽织,没穿上,拖着带来的行李,准备去往坂本家。
      门外的风很爽朗,带着橘子干涩的味道。走过了几户人家,味道便繁闹了起来,昨晚下雨后泥泞的味道,隐约的饭菜香味,甚至单薄的路人留下的香水味都悠长地混杂在其中,但这些都与斋治无关。行李箱咕噜噜滚在路上的声音单调而沉闷,斋治漫无目的的想着接下来这些天该做什么。
      斋治找到了挂着坂本木牌的房屋,按响了门铃,没响多久,坂本先生就有些慌慌张张地走出来开门,他的两鬓开始花白,脸上也填了很多皱纹。
      “嗯,是斋治啊......”坂本先生看着面前的脸庞,有些局促地说道,就像面对许久不见日渐疏远的亲戚,又像捎带着对什么大人物的敬畏,“我们听闻你来,就收拾好了客房,晚饭准备了三人份的,你刚好来。”
      然后是冗长的沉默。
      “啊,啊,”坂本先生看着似乎又多了几分怜悯,“您还不能开口说话啊。”
      就像不堪忍受这种寂静,坂本先生加快了步子,两个人就进了屋子。
      “哎呀呀,先生他总是这样不太会说话,”坂本夫人埋怨地对坂本先生说了几句,“梅子在去年冬天嫁给了一个东京地销售员,想着你或许在京都会很忙,就没叨扰你......”
      晚餐就在这种坂本夫人絮叨的拉家常中完成的。
      然而斋治的思绪早就飘到了那株橘子树上,在想橘子什么时候才能成熟呢,今年的橘子是否依旧很酸。摘橘子的时候是否会是一个艳阳天,金灿灿的阳光是否会像他的发色,他现在是否在参加哪家的舞会,流连在一个,两个,还是三四个女士的怀抱中。以及今年是他投资虚拟现实技术的第五个年头,与他告别的第七个年头。
      但他有种预感,预感命运似乎即将到来。
      于是,他说。
      “坂本夫人,最近有听到贝萨流士先生的消息吗?”
      斋治的声音很温和,就像春色中烂漫的垂枝樱,带点口音,让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京都宅院里的贵公子。但这声音让坂本夫妇感到了惊诧,他们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您可以,我该去联系橘先生......”坂本先生慌乱的站起身,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水蔓延着桌角流了下去,打湿了他的裤子,留下深色的痕迹。然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猛然止住了声音,有种尴尬的慌乱。
      斋治看着坂本先生的模样,狼狈有趣地惹人发笑,于是毫不客气的爽朗的笑声就倾泻了出来。
      “您不必担忧,我一直知晓家父一直烦扰你们照顾我。”
      斋治蓝色的眼睛望着坂本先生,在灯光的照耀下有种晶石的尖锐与剔透感,一种突如其来的战栗感迫使坂本先生坐回了原位。
      反倒是坂本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听到那个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姓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眼前的青年,不自觉地露出一些了然,犹疑,和几分轻蔑的打量与警惕。
      她抿了一口水,垂下眸子,盯着桌面。
      “您是说杰克吗,我还记得他在各种聚会上总是很受欢迎,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从没回来过”她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记得他在这个镇子的最后一晚,你居住在他的家里。”
      那间不算大的卧室只有一张床,总有些人知到。
      斋治没有回话,百无聊赖地想着,或许坂本先生被禁止将我的身份告诉他的夫人,或许他们依旧不知道我的父亲具体是谁,或许父亲给予他们的钱财不够多,她只当我是一个小有资产的家里任性胡闹的小儿子。
      斋治不再说话,坂本夫妇也没自讨没趣的说下去。
      吃完饭后,斋治洗了澡,换下了和服,穿着一身轻便的卫衣,围上围巾,戴上帽子,准备出门,夜访青山。
      “您是准备去往哪里吗?”坂本先生看到斋治的行装问了一句。
      斋治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关上了门。
      山其实有些远,大概要步行一个小时,唯一的道路也不是很大,很多人也只是会在节日的时候上山顶祭拜一个小小的狐狸神龛,那似乎是当地一小部分人所侍奉的神灵。斋治不是去拜访神灵,而是去寻找一株垂枝樱,在那里,人们发现了杰克。
      斋治走的慢悠悠的,寒风料峭,过了一个多小时,没出多少汗。他从旁边的看不出来的小道上山,已是黑夜,树影绰绰,杂草丛生。过了逢魔时刻,斋治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他猜或许是松鼠野猫之类的动物。
      长高的野草盖住了枝桠与荆棘,他能感觉裤子被勾出了丝,刺划过了皮肤,但不是太疼,在这种被群树环绕的寂静的氛围里,这种微微的痛感让他的神经逐渐兴奋起来,过去的回忆在脑海里沸腾活跃,一种迫不及待的想要见面的欲望不动声色地酝酿,斋治感觉平时习以为常的孤独也难以忍受起来。他歪了歪头,垂下眼眸,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双略带薄茧的手顺着头部抚摸过他的脸颊。
      带着橘子的香气,斋治拎着果篮,喜欢跟在杰克的身后,看着他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璀璨的金子,比之更美好的是他眉飞色舞讲话时的表情,自由轻快又缱绻温柔。他有时会看着斋治的眼睛,似乎是刻意一瞬的对视,带着欢喜的欣赏,又似乎只是斋治的错觉,只是巧合的碰撞,有关他,斋治总是反复揣度地谨慎。
      “斋治知到怎么把八音盒塞进怀表中吗?”杰克怀抱着采摘地鲜花,转过头问道。
      他不知道,也没兴趣,但现在有很多很多时间,愿意听他讲下去。
      于是他故作感兴趣地应和着,“诶,那怀表就会唱歌了呢,杰克总是会有很多神奇的东西。”
      “斋治这么聪明会想到的。”
      杰克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斋治地头发,温暖的触觉带着重量压过他的发丝,摩擦间簌簌的声音让斋治的灵魂感到战栗。那时候的他不太明白这种感受,只是未知的感觉,恐惧地想要逃离,但他镇定地站在原地,来掩饰住这份惊慌失措。
      但杰克是个出色地骗子,他看到了他微微张大地瞳孔,知到他的窘迫。
      他应当心知肚明地不去点破,但他凑到了斋治地眼前,上扬的语调,配合上他好奇的神色显得有些天真。
      “诶?斋治你现在有些呆呆的呢。”
      有时候他的神色总是显得欢欣而单纯,让斋治不想戳破他的坏心思。
      “杰克,”斋治懒懒散散地喊了一声,然后摆出一副颇为感兴趣的神情,“所以你是怎么把八音盒塞进钟表里面的呢。”
      “嗯?嗯,”杰克顺从的转移了视线,手抵在下巴上,微笑着露出思索的神色,似乎在构思语言,“我会将曲谱重新排列,在一张小金属圆盘上刻上它的谱,这一步总会让我很头疼,”杰克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夸张的叹息神色,抽出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斋治的脑海里就自动为那里排列好了长短不一的锯齿。
      “然后下方会有25个长短不一的齿在刮过凸起的时候播放音乐......”
      杰克总是能把些枯燥的东西讲的有趣奇特起来。即使是四月,树林里的树木依旧有着层层绿意,阳光穿透下来留下一束束痕迹。斋治只在中途适当的时候嗯嗯几声,或者回答几个不太难的问题,就可以继续维持着这场谈话。
      他很有耐心地倾听着杰克诉说的话语,周围很寂静,只是偶尔有几声鸟啼,和树荫婆娑的沙沙声,这种宁谧的氛围让斋治感到放松和充实,似乎连为人的孤独也削减了很多。
      他斜过头看着杰克,蓝色的眼睛通透地映照着他的身影。
      在斋治眼里,杰克并不是非常的聪明,却是一个善于讨人喜欢的骗子,他的眼里总是空荡荡没有什么东西,有时候却又充盈起来,没什么喜厌善恶,可能并不是好人。
      但斋治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的世界。
      走到了垂枝樱下的时候,杰克的刚好兴致勃勃地讲完,斋治把果篮放在石桌上,石凳上已经积了灰,他将布垫在了上去,把清酒和酒碟拿了出来。
      酒在瓷盏上铺着浅浅的一层,在光影的跃动里荡漾着。斋治抿了几口。
      杰克向前倾着身子,手肘搁在桌子上,撑着头看着斋治。
      “斋治没有到喝酒的年龄呢。”
      “嗯”他浅浅应了一声,又倒上了一点酒。
      “诶?熟练的像个大人呢,”杰克捏起酒盏的边缘,好奇地看了一圈,然后抿了一口,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哇,奇特的感觉,”杰克垂着眼眸,微微晃着酒盏,似乎想消散掉那种陌生的味道。
      斋治看了他一眼,剥了个橘子给他,诚恳地说到,“可能我们现在没钱买什么好酒。”
      “哈哈哈,真是窘迫啊,我们,”杰克低低地笑了起来,自然的接过橘肉,塞进了嘴里,然后五官就全然皱在了一起,“唔,真酸啊。”
      “那我们就去砍掉它,再去种一株橘子树。”斋治吃着剩下的果肉,“或者换成樱花。”
      “哈哈哈哈,”莫名的,杰克笑了起来,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拒绝掉,“不要,我要等它变甜。不过斋治似乎很喜欢樱花呢。”
      斋治抬头看着怒放到极盛,逐渐开始飘落花瓣地垂枝樱说到,“啊,其实并不喜欢,只是习惯而已。”他微微弯了眼睛,“当别人问起我喜欢什么花时,我答不上来,恰巧它就在那里,在我所能见的庭院盛开着。”
      那天的樱花开的娇艳欲滴,现在还是空落落的枝头,显得有些萧索。
      斋治能记起那天他的每一句话,他的记忆一向很好,也能想起杰克迷雾森林一样眼睛扫过他的脸的神态,就像穿过稀薄的空气,透过斋治的眼睛辨认着什么,然后那斋治一直认为是一潭澄澈死水的眼底就波荡着微妙的涟漪。
      “真是个骗子,你要是再不承兑你的诺言,与我见面,”说话的时候斋治笑的有些落寞,他踢了踢井的周围,然后叹了口气,“那我可要去寻你了。”
      所有人都说,杰克是从井中封印中逃离出来的妖怪,美丽的神灵。
      其实第一眼斋治就看出来了,那不过是一个技艺高超的骗子,一处没有活物的澄澈死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大概可能会有私设:
    潜藏之眼会写下世界故事的大纲,节点人物,只要故事不过多的偏离,他们就会观测这个故事发展下去,但是出现外来者和时间穿梭者是会去干涉的,他们本身是四维的,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和空间上是独一存在的。
    祸罪之子的诞生同一时间随机概率出现,可能会有复数,只是格连及其继任者身边出现概率大点。
    主角作为高维生物的特性,至少他的灵魂在潘多拉之心世界具有不被破坏,不被束缚,不被干涉的特性,除非他本人自己愿意,因而在这个潘多拉之心的世界里,被他经历过的历史在这里是无法被干涉和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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