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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下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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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憋不住发出一声啜泣。
她双眼含泪,又因为醉意红彤彤的,分外惹人怜爱,傅恒面无表情地盯住她,指腹擦过她湿润的长睫。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现在还来得及。”
“……我在您的酒里下了药。”她终于乖乖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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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
傅恒将她按回怀里,无人察觉的暗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荣国府的人叫你这么做的。”他另一只手执起酒说道,神色仍是不明,语气却缓和了,方才令人窒息的危险如潮水般退去。
即使醉酒,迎春也能发现他似乎不生气了,嘤咛着点点头。
傅恒将酒杯举至唇边,轻轻一嗅,酒香里果然萦绕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气味。
催/情/药。
还以为是什么惊天之毒,原来是这种后院里的手段。
荣国府一家老小的命可以保住了。
他颇为无趣地撇开酒杯,重新低头看着迎春,心道,只是暂时没有同床而已,怎么她爹娘就急成这样?
他们都能把女儿像个货物一样卖了冲喜,怎么还会在意她有没有得夫家宠爱。
傅恒顺着理了理迎春略为凌乱的青丝,思索一瞬,忽然福至心灵。
——是了,是他回门当日摆了那么大排场,将荣国府的心养野了。
那贾赦夫妇只知放纵富贵,便是得了冲喜银子,少不得一时便花光了;寻摸一圈,发现从别处赚不来钱,便又把主意打到了攀上高枝的女儿身上。
竟指望着让迎春得宠,而后拿捏他富察傅恒,把富察府的库房掏空么?
一群吸血虫,大厦将倾而不自知,白日梦倒是做得挺美,还胆敢染指富察氏。
不过……
“你那蠢货爹娘哪来的自信,觉得你给我下药,我就会对你俯首称臣?”
他不近美色、不解风流的恶名传得还不够远么?
迎春没有回答,傅恒以为她是心虚,冷笑着望进她水光盈盈的眸子,却发现她根本已经没再听他的话了。
她只顾着离他更近、挨他更紧一点,不得章法地蹭着他的脖子,身上中衣扣子被她自己拉扯得七零八落,冰凉的耳坠划过他颈边青筋,傅恒咬牙忍住一阵颤栗。
见到这般旖旎情景,就算是傻子也能晓得发生了什么:她一开始就醉了也没这样,眼下明显是催/情/药发作的缘故。
她竟给她自己也下了药!
“贾迎春!”傅恒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推开些,“你疯了,那种药也敢往胃里送!”
迎春力气根本不敌他,轻易就被推远,但她顺势把脸蛋歪在他伸出的手心,像是祈求爱怜般无辜地望着他,两人的身体不再紧密相贴,傅恒却觉得眼下比方才还要难耐。
“不,你想都不要想。”他当机立断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转头就要离开。
须知是药三分毒,这种催/情/药尤甚,服下去后若不得纾解,对身体伤害极大。但这也是贾迎春自作自受罢了,干他何事?
他富察傅恒是何人,傲然一世,岂能被这点拙计套住,被这点姿色所惑——
“春和!”
这一声不似呼唤,倒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呜咽。傅恒仿佛被钉在原地,不由自主立定,迎春抓住他裘衣的下摆,渴望地自下而上看着他。
她那双柔荑的手劲可以忽略不计,傅恒大可以抽衣而出,抬步就走。
但他没有。
他站在原地默然良久,在迎春似乎还嫌领口开得不够大、无助地解着扣子时,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代替她软乎乎的玉指解开那繁琐的盘扣。
“这是你自找的。”他俯身而上,狠狠说道,“那就好好受着,不许哭,不许求我疼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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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迎春其实在后半夜醒过一次,但只是短短一小会,之后又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她只感觉到后腰与后脑一片酸疼,想不起来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与傅恒大人似乎、好像······圆房了。
迎春转过头去,发现傅恒大人已经离开了,手摸上去冰凉一片。不用面对他那锐利逼人的视线,她一时有些庆幸,随即却又有些失落。
傅恒大人讨厌被人算计,昨夜却居然在她这个阴沟里翻了船,现在不想看到她也是正常。
傅恒大人已对她生了厌恶之心,他再也不会与她对弈,那双凌厉的眼睛再也不会稍含温情地看向她······
念及此,迎春不由感到鼻腔内一阵酸涩,难受得喘不上气。
如果人生是一盘棋局,昨夜那步无疑是枚烂棋,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可是木已成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
只能落子无悔。
迎春沮丧地垂下眼,赶走多余的思绪,扬声叫道:“绣橘——”
叫声嘶哑得很,迎春捂住喉咙,进来的绣橘似也被她难听的声音吓了一跳,忙递给她茶水润喉:“夫人当心,可别再扯着嗓子。”
迎春感激地望向她,发现她面色倒比昨日亮堂些,不是那么万念俱灰。
绣橘麻利地侍奉迎春洗漱完毕,叫下人端来早膳,香葱蛋饼、青菜羹、虎皮牛肉、山楂糕,都是易克化又好下口的东西。
“夫人昨夜辛苦,这些都是大人嘱咐厨房做的菜,让夫人多吃些。”绣橘说道,迎春怅然若失地拿起碗筷,她却在一边偷偷勾起唇角。
——都这么明显了,自家夫人还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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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由于自家姑娘提前吩咐,绣橘与乳母早早离了主院,在放嫁妆的偏院歇下,因此完全不知道主院的情况。
然而大约是卯时初刻,偏院的房门被敲响,绣橘迷迷糊糊去应门,却只见手里的烛光一闪,寂宽的宝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大、大胆侍卫,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傅恒从寂宽身后的夜色中走出来,眉眼凶戾,绣橘立刻噤声。
据她的观察,对付那个寂宽侍卫,耍嘴皮子或许还有点用处;可在傅恒大人面前,一切花招都是往黄泉路上填土。
傅恒只问了她一句话,说是问话,其实更像是审讯。
“你家姑娘在贾府有什么软肋?”
刀锋就横在肩膀上,虽然离脖子有点距离,但已经足够吓人。绣橘来不及想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一五一十地答了:
“是司棋!夫人现下关心的唯有司棋······司棋是夫人以前的大丫鬟,最护着夫人不过的。但她犯了事,现被大太太捏在手里······”
她强装镇定,口齿还算清晰,不知不觉间,肩膀上的刀刃已经消失不见,等她说完后,傅恒略一点头,转身就走。
见他这就要离开,想起自家姑娘,绣橘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侍卫寂宽闪电般伸手拦住。她吓了一跳,不由暗暗庆幸他没有再抽刀出鞘,不然她胸前就此得多出一道血口子。
“大人!”她干脆扒拉着寂宽的手臂,鼓起勇气冲傅恒喊道,“苍天可见,我们夫人对您决没有算计之心,她只是懦弱了些,还请您高抬贵手——”
傅恒没有回头,脚步不停:“我知道。”
三个字没头没尾,他也不多做解释,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迎春还欲多言,一直没说话的寂宽忙捂住她的嘴。
“你再这样叫下去,夫人都要被你吵醒了。”他提醒道,“主子起床的时候都特意轻手轻脚的,不想弄醒夫人,若夫人被你闹出的动静惊醒,你该当何罪?”
不知道寂宽是不是故意的,他这段话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傅恒大人与迎春同床?起床时还放轻手脚,如果生迎春的气,他何苦这般温柔?大人不生气迎春给他设套······
傅恒大人就没生过迎春的气!
想明白的时候,寂宽已经跟着傅恒走远了,绣橘只乐得恨不能在原地蹦起来,看着他黑漆漆的劲装背影都顺眼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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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香院。
这京城彻夜不眠的一角,是王孙公子都肯光顾的欢场;此处美人不同凡俗,大多是世家小姐落魄后聚集来的,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涵养,因为被老/鸨/嬷嬷教导过,眉梢眼角又添一股风情,端的是有滋有味。
自然,价格也绝不便宜。
手头阔绰以后,这里是贾赦最爱来的地方,不过最近银子流去如水,他渐渐地也不能一掷千金,只是院主看在情分上愿意给他赊账而已。
此刻天刚蒙蒙亮,他正躺在一轻纱女子的怀中,听着台上玉指琵琶的仙乐,伸嘴去接另一女子递过来的绿色葡萄酒。
酒液滴到他下巴的那一瞬,只听门外骏马长嘶,紧接着贾赦所在的欢阁大门被猛地推开,风雪倒灌入内,让在场穿着清凉的男女齐齐打了个冷颤。
贾赦也被冻得一抖,直起身子朝门口望去,不满的目光在认清来人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富察大人!”好在他神智还未消失,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这位军机大人贤婿,“你竟也有兴致来此消遣么?”
傅恒没有同他闲话。
“我不是来消遣的。”他厌恶地皱起眉,身边寂宽一甩马鞭,将上赶着招揽稀客的龟/公吓得一溜烟躲到阁楼内间去,“我是专门来寻你的。”
贾赦没听明白,不过这不妨碍他一面赶紧穿好外衣,一面十分识趣地与傅恒找了个好说话的厢房。
“这是三间庄子,六间铺子的地契。”傅恒从袖中抽出几张纸送到他面前。
贾赦以为这是迎春给他争取来的孝敬,喜得眉开眼笑,伸手就去拿:“大人能如此喜欢我那女儿,是她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