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清孟

1、出发

　　难得的假期，终于来了。
　　一大清早，赵武的生物钟准时把自己叫醒，因为假期来临所带来的兴奋，昨天理所当然的很晚才睡，他也不过就睡了个半饱。
　　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核对了自己的车票信息，似乎该起了。
　　他已经有些后悔，八天的长假，如果不能踏踏实实地躺在床上睡够七天半，那这假期和没放又有什么区别！
　　时至今日，赵武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安排了这次行程。
　　为了这个双节长假，公司已经加了大半个月的班了，为此老板还专门给大家开了个会。
　　按照他的说法，是要把这假期里应该干的工作都提前赶出来，大家都能踏踏实实地休个假。外地的同事可以回家多待几天，不想回去或者家在本地的同事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去旅个游，辛苦了这么久，都好好放松一下。
　　在当时许诺的过节红包刺激下，赵武认为老板的讲话特别有道理，热血入脑地顺着老板的思路从月初就开始规划假期的安排，并预定了这几天的行程。如今红包已经落袋为安，此时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连续加班带来的疲倦，再回头想想老板当时的发言，有点讨厌。
　　已经预定的行程要想取消必然会扣钱，可是火车发车时间是九点，赵武想到这里觉得老板越发讨厌。
　　无论如何，他还是在八点之前赶到了火车站，嘴里还咬着早餐。
　　赵武站在火车站外的广场上，还没进去就先被候车大厅门口黑压压排队的景象给震撼到了，简直就是人挤人，看不出行进的脚步，只能感到黑压压的队伍整体在向前蠕动。四周的广场上仍有稀稀落落的旅客从各处向那队伍汇集，人们的神色各异，沉默而又匆匆地往前方走去。
　　“怎么这么多人啊！”他不由得感叹，早餐咬在口中都没了滋味，再次确认自己被老板忽悠决定这个长假去旅游是自讨苦吃，有些事想想就来气。
　　旁边一位身着黑色短袖行色匆匆的年轻人闻言慢下了脚步，左手后拉着的行李箱渐渐收拢到了身侧，右手拇指在肩膀划过，调整一下背包带，面露些许无奈：“放假了嘛，都是要回家的。”言毕，也不待赵武有所回应，便又快走了几步，融入前方乌泱泱的人群中。
　　简短的交谈，也并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与过往，仅带着一丝丝尾音，汇入了门口的长队，就像一颗小石子丢入了平静的湖面，勾动了默默拖着行李前行的人群。
　　对于眼前的景象，人们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仍旧难免生出想要吐槽的欲望。只是浦一见到这乌泱泱景象所带来的震撼，与面对陌生人固有的矜持，杂糅出一种莫名的压抑，谁也不曾先开口。
　　刚才赵武与黑衣年轻人的寥寥数语，似乎成了点燃人群言语能力的引信。原本清晰可闻的行李箱在大理石地板上行走的轱辘声很快就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吐槽中。
　　“对呀，每年也就放这两次长假，像咱们这些在外地工作的可不都趁这个时间回家看看嘛！”
　　“而且今年的中秋和国庆还连上了，总共能放八天假，说起来比过年的时候还多放一天呢！”
　　“嗐！啥多放不多放的，总共还就是那么几天国假，剩下的都是双休调的呗！”
　　......
　　赵武跟随着人群慢慢踱步，平时总宅在家里的他，很少能有这种体验。耳畔传来的声音让他有种在逛评论区现场的感觉。身穿白色T恤、黑色短裤的他，身上只是简单地背了个双肩包，仅仅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及洗漱用品的背包也瘪瘪的，这样的形象迥异于大包小包、行李箱的其他旅客。
　　这样的形象不可避免地引来了探究的目光：“你家离这里不远吧？”这是一位穿着米黄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目测大概三十七八岁的样子。
　　“我家就是本地的。”赵武略带赧然地回答道，他大概能够猜到这样的回答会带来怎样的反应，无奈他实在不善于应付这种状况。虽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能随口敷衍别人的探究，但每次真的碰到这种事情，总会不自觉地和盘托出，半点谎话也不会撒，即使是像现在这样面对的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果然，听到这回答的中年男子放大了自己的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该不会是趁这个假期旅游去的吧？”
　　“嗯，对。”
　　“真好，我要是在自己老家工作的话，也能时常出去旅游了，真羡慕你啊。”男子一脸感慨。
　　赵武并不善于与人交谈，尤其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面对这种情况唯有报以憨笑。
　　男子也并不介意，对着赵武打开了话匣子：“这时节去旅游的话，各个景区肯定都是人挤人了，要想旅游最好还是在外面随便逛逛，避开高峰。不然的话，再好看、好玩儿的地方，人一多也就纯受罪了。”
　　赵武默默点头，往常放假总是躺在家里抱着手机的他，不止一次地刷到过各大景区的人从众实况，对此倒是早有预见，必然不会入坑。
　　赵武的回应似乎给了男子不小的鼓励，他开始向赵武推销自己曾经做过却未曾实施的很多规划，去哪里可以吃到什么美食，什么地方又有哪些特产……总结起来就是到处都是好吃的、好吃的和好吃的，话题的中心和大哥自身的形象十分相符。
　　又谈及此次出行，一副经验之谈的样子，语气中不乏一丝遗憾：“火车也是，我每次坐车车厢里都是满满的人，反方向的车厢里空荡荡的，根本都没几个人——我总是赶上高峰，没办法，放假时间就是这样安排的，我这个岁数，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在外地上班放假必然要回家的。”略带疲倦的神色深处，是一份幸福的恬然。
　　看的出来，这位大哥生活中应该是有些话唠属性在身上的，他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赵武略带窘迫的神色。
　　赵武的社恐属性被这位大哥彻底激发，想要悄悄避开和他的距离，却因为逐渐密集的队伍而不能得逞。
　　这样的情况让赵武倍感煎熬，不知道忍受了多久，漫长的队伍终于行进到了验票闸机口，他趁机和那大哥错开了队伍，掏出身份证刷卡进站后，默默的吁了口气，有一种恍若隔世的解脱。
　　等到他站在小台子上接受安检，张开双臂被工作人员用仪器扫来扫去，而后又发出简短的指令--“转身”的时候，他心中依旧在默默地嘀咕，这样的交流与接触才是自己熟悉的方式。
　　回想起刚刚那位米黄外套大哥说的话，赵武又掏出手机查了一下，这已经临近发车了，自己所乘坐的车次余票还很充足。就目前看来，至少这次乘车方向应该是避开客流高峰了的，但愿这次旅途体验不要太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