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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兕鸟与元凶 ...


  •   春夏之交,枯叶抽新芽,老木焕发新春,孟家村这间简陋茅草屋里的竹子床上,刚刚结束一场春欢。

      孟殊桐的头依靠在蛛素娘饱满的胸前,额前汗水未干,一边喘息着平复强烈的快感,一边忍不住轻笑着说:“女人真好,我爱女人。”他看着指尖缠绕着的蛛素娘的一缕乌发,出神道:“如果世间还有美好的话,那就理应是女人的样子。”

      蛛素娘知道他又在说疯话了,伸手推开她的头,一边穿衣服一边打量他新换的俊俏皮囊,道:“这么喜欢女人,那你怎么还整天一副男人样?”

      孟殊桐翻了下身平躺在床上,空旷的目光落在空旷的房顶上,思绪似乎去到了很远的地方,“以前我是很喜欢穿‘裙子’的,其实现在也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直穿‘裙子’。但自从见过江潋之后,我决心不再以我喜欢的形象示人。因为我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这种美好。”

      “在很多人眼里,这样可爱的存在居然是软弱可欺的象征。”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响,蛛素娘理着颈边的长发,伸手把孟殊桐从床上拉起来,听见他懒洋洋道:“我的小冤家终于肯来见我了,如果他对我做什么,你不要插手。”

      蛛素娘听出来的人可能是沈筠,轻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你呢,你最好趁早死了,省的我整天操心。”

      孟殊桐闻言笑了,摸了摸蛛素娘的发尾,轻轻点头,“嗯。”

      他预料到自己今天可能会挨打,但没想到这顿打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房门一开,孟殊桐顿觉腹部一痛,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踹到了八仙桌底下,捧着肚子,孟殊桐准备站起来时头在桌子下方重重磕了一下,“咚”的一声好不响亮。

      没等他自己从桌下爬出,一只粗壮的手臂已经伸了进来,开阳拽着他的领口把他拉了出来,不由分说按住就打。混乱之中只听到蛛素娘一声惊叫,随即被两只青鬼按在原地,背后无数只拳头落下来,孟殊桐挨了好一顿胖揍。

      “行了,给他留一口气。”听见江涟发话,身上的拳脚终于撤走,孟殊桐全无往日折扇轻摇的从容,整个人狼狈地蜷缩在地上,呻吟不休。

      孟殊桐艰难睁眼,没看见自己想见的人,直看见江涟这张漂亮得讨人厌的脸,一眼杀了过去,“你不泛舟客还是缥缈君?”

      江涟不答反问:“你是卜算子还是拣寒枝?”

      孟殊桐哑口无言,狠狠啐了一句:“我日你爹!”

      “日我爹?”江涟抬脚在孟殊桐肩膀推了一下,“我娘同意了吗?”

      上一次快要被人打死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孟殊桐觉得自己的确是很贱的人,他竟然还很怀念那些年被千夫所指的日子,也许是因为接下来会有一个很神奇的孟老太太站出来替他主持公道,但如今却再不会有了。

      “江,嘶……”孟殊桐侧躺在地上,看见江涟绣着金色暗纹的衣袍一角,说话的动作牵动嘴角的破口,好不疼痛,他捂着嘴角艰难道:“江涟,我知道你不是来杀我的。”目光随即又往四周搜寻:“筠儿呢?他不亲自揍我一顿出气吗?”

      “无论是杀你还是揍你,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江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太脏了。”

      “脏,是脏啊。”孟殊桐疲惫地躺在地上,忍着疼痛道:“可你们这些干净人偏偏都喜欢找我这种肮脏的怪物做事。”

      忽然挑眉一笑,单刀直入道:“是为应凉的事来的吧。我当然很乐意和你们一起除掉他,但,我要见筠儿。”

      江涟警惕地蹲下身来:“筠儿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不要以为你跟他说些什么就能挑拨我们的关系。”

      孟殊桐翻了个身,枕着手臂“嗤”的一笑:“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很久没见,我想他罢了。”

      “他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当然可以,但有些事情我只想和他说。”孟殊桐故意提高了声音:“找到这里来不能直是为了揍我一顿吧,江潋还在应凉手里,汪翞,也不能这么死了……”

      “汪翞”这两个字被孟殊桐咬得又软又长,睫毛扑闪着,似乎意有所指。

      孟殊桐的目的达到,背手靠墙站在屋外的沈筠终于站不住了,他转身跑进屋里,看见地上换了一副模样的孟殊桐,很难将他和慈祥温暖的易江秋联系在一起。

      “你,你……”

      孟殊桐知道沈筠想问什么,也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纠结挣扎,便无意像为难江涟一样为难他,接口道:“我曾经让汪翞把自己的命魂分出一部分用来滋养解陶的身体,如果他照做了的话,那就还有得救。”

      江涟倏然站起身来,吩咐手下青鬼:“去找解陶。”

      孟殊桐从地上爬起来,“找不到的,知道当初温龄赋为什么建议解丰把解陶送去应香陵温养吗?”他斜睨了江涟一眼,看向被两名青鬼压制着半跪在地上的蛛素娘,“放了她,我跟你合作。”

      青鬼长刀顶在蛛素娘颈间,江涟道:“你以为自己有的选?”

      “行啊,杀了我们吧,反正我的计划也已经完成一半了。”孟殊桐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剩下的事能不能成就看应凉的本事了。”随即一眼杀来:“你有把握赢得过应凉吗?纵然季浮章出马,也未必奈何得了他。”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抵触。”孟殊桐道:“你觉得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你家破人亡,让你和周笋分开的吗?”

      顶着江涟杀人的眼神,孟殊桐却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于是便自顾自讲述起来:“南海之泽中有兽名兕,身青色,重千斤,威力极大。有一种鸟名兕鸟,专为清理兕兽口中污垢而生。我再怎么让你讨厌,终究也只是一只兕鸟,江潋、应凉、解丰,他们才是我依附而生的元凶巨恶。”

      “就算没有我,江潋也迟早会发动芰萝宫政变,应凉会发现自己是一个可悲的棋子,被从六道崖下放出的也不只是我一个。我纵有千种恶念,可惜没什么能耐,若非依附于他们,又怎能成事?”

      他眯着眼睛假笑道:“应凉可比我危险多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近蛛素娘,刚想伸手扒开她颈间长刀,另一柄长刀已然比在了自己胸前。孟殊桐只好举起双手,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回头征求江涟的意见:“怎么样?跟我合作吧。”

      沈筠不敢轻信孟殊桐,警惕地问道:“应凉把你从六道崖下放出来,给了你自由,你却反过来要对付他?”

      “我跟他早完了!”孟殊桐眉头一皱,愤愤甩手:“我倒是很欣赏他没错,但你也知道,栖霞山上我和江潋逼死了……呃,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没想到她真的——真是是个神女坯子。”

      躲着沈筠的视线,孟静低着头原地打转,“我可以告诉你们,神庙养鬼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应凉那个疯子一个人所为。他现在打定了注意要复活应溪,然后让应溪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又一次被天下人所唾弃的。他想得美啊!他以为再来一次火烧神庙的事情应溪就会对天下人心灰意冷,然后跟他远走高飞。可你们也看见了,应溪的残魂都转世成沈蘅香了!以他的本事,说不定真能拼得齐应溪的残魂,但到时候拼出一个什么怪物来谁都说不好!”

      “我是个贱人没错,但我也有自己珍视的东西。”他不敢看沈筠,只看房梁,看椅子,看蛛素娘,看院落中的枇杷树,“我只想偶尔犯点无伤大雅的贱,我不想死!更不想要天下大乱!”

      “如此最好!”沈筠重重把头转向一边,“解铃还须系铃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应凉和江潋的祸事说到底是燕齐两国大战惹出来的,流年不利,战火生妖,也许有一个人会比我更加清楚。”

      ……

      四月中旬的一个阴雨日子,鸡叫五更天,春明门将将开放,便有一年轻俊朗的白衣男子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走进了西京城内。

      天色灰蒙蒙一片,细雨微风拂在身上一派神清气爽,这座城池正在苏醒,永宁大街上只有洒扫的唰唰声和包子铺蒸腾出的袅袅炊烟。

      拿着笤帚打扫门店的老者打量的目光从白衣少年流转到白马身上,西京城内达官显贵不尽其数,出行之际宝马香车能够排列满半条永宁大街,那些宝马由专人饲养,无一不是油光水滑神气昂然,老者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匹马,不但通体雪白毫无杂色,而且干净整洁乃至纤尘不染,最难能可贵的是那双眼睛,温润晶莹饱含情谊,竟比降生伊始的婴儿还要显得透彻澄明。

      老者一个出神的功夫,少年已把白马拴在对面包子铺门前的布告牌上。他分明是一人前来,走进店铺时却成了两人,身侧有一高大俊美的玄衣男子相伴,看样子也是非富即贵。然而再将视线转回去,却哪里还有那头珍奇白马的影子。

      “怪了,怎得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却不曾闻城内有盗贼如此手快?”老者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少年他走失了白马,却见两人已挑了小店最里面的位置坐着,正把脑袋凑在一起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小话。二人举止亲密,如同一家弟兄,却又似小别新婚,生生让老者刹住了脚步,不知如何开口说那宝马的事了。

      店铺内,沈筠执意不去明月楼,非要寻一间最普通的包子铺吃早饭,江涟拗不过他,两个人点了两碗浑沌一碗馎饦,并几十个不同馅的包子,掰着面饼吃的热气腾腾。

      “江涟。”沈筠的脸躲在大碗混沌冒出的白色蒸汽后面,肩膀挨了挨江涟,悄声问道:“方才对面那老伯看你来着,是不是发现你是白马变得了?”

      “他发现了,又怎么?”江涟不知从哪变出一只晶莹饱满的红皮石榴,剥出来的石榴子小山似的堆在掌心,抬手喂了沈筠一嘴,估摸着他快吃完了,又伸手过去要接他吐出来的籽。

      沈筠刚骑着江涟变成的白马走了一路,实在不好意思再吐籽在他手心,于是便偏了下身体躲开,吐在了脚边的渣斗里。

      “被人知道你变成马给我骑,不会觉得丢脸吗?”

      “给你骑,就不丢脸。”江涟垂着眼睛剥石榴,欲盖弥彰地小声咕哝道:“你喜欢的话,晚上还给你骑。”

      沈筠“博览群书”,岂不知他这话里饱含狎戏之意,脸上腾的一热,却更深地埋在热气腾腾的混沌碗里,假装正吃的认真,终究也没回答自己晚上还要不要骑的问题。

      自从上次在冥鹿谷故居亲热被应江涟之邀前来的易开打断后,两人奔波在六道崖和江州城,虽然晚上同榻而眠,却始终未曾正经亲热过一回。江涟不提还好,一提就好像拿一根松软的羽毛在沈筠心尖尖最柔软的地方扫个不停,好一番坐立难安的折磨。

      沈筠吃了一碗混沌一碗馎饦并几个包子就吃不下去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吃得少,而是江涟时不时给他喂一个石榴子,每次还只用指尖拿着一颗,似乎有意在他张口接过的时候碰一下他的嘴唇。

      “不吃了。”沈筠放下筷子,很没杀伤力地剜了江涟一眼,“给我带走吧。”说完径自走出包子铺,朝明月楼方向走去。

      江涟对他这样小小一通发作很是受用,乃至付钱打包时嘴角一抹笑意始终压不下去,看得包子铺老板的小女儿不由得红了脸颊。

      两人来到明月茶楼内,凭栏站在二楼,沈筠胳膊撑在栏杆上,本来正百无聊赖地拖着下巴,忽见门口跨入一挺如玉树皎若婵娟的少年,不由得站直了身体。

      那少年通身一派华贵之气,狂傲不羁的气质从眼角眉梢溢出,抬眼寻觅时正好和沈筠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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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兕鸟与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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