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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重返西京城 ...


  •   “这里就是苏门主的住处。”

      站在宣阳坊苏自修的宅邸前,沈筠把他自到达西京城以来发生的事情并前因后果一一讲给陈潆听。

      “我哥他几十年与世无争……”陈潆的话截断在嘴里,她本想说些什么,想来想去却都是些丧气话,于是便把这些话并消极的情绪都按在身体里,只说了声:“嗯。”

      “陈潆……”重溯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沈筠本待领着陈潆到而今的清平司里去领会陈广的尸骨,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影子。

      觉得熟悉,是因为沈筠曾经听这张脸的主人在贵泽村讲了一个下午的故事,觉得陌生,是因为这女人而今穿金带银,披红挂绿,被三两侍女搀扶着行走街市当中,全不复正月里见人就往香桌底下钻的狼狈怯懦。

      “等我!”在陈潆肩上按了一下,沈筠便入离弦的箭矢,飞射向那女人。

      “春娘!站住!”女人也认出了沈筠,幸得侍女搀扶才没有跌坐在地上,稳住身形后把腿就跑,任沈筠怎样呼喊都不肯停步。

      年近五旬的夫人哪里比得上沈筠的速度,却被沈筠有意纵着,气喘吁吁、心惊肉跳地跑回了她而今寄身的宅邸——桦和胡同拐角处,江涟的那座四合院。

      春娘跨步进院,关闭院门,将门紧紧闩上,惊魂未定地瘫在门上,捧着胸口喘得剧烈。

      门房见状,忙出来打探,甫一出门,眼前立时有两道人应从天而降,他刚要惊呼,就被着出手如点的黄衫女子点了穴道,“啊啊”的哑了嗓子。

      “老实呆着。”陈潆一推门房肩膀,把他拍了回去。她是修道中人,这么两步路的距离跟上沈筠完全不是问题,为着江涟的嘱托,也是这些天相处下来的确和沈筠感到投缘的缘故,陈潆始终对沈筠寸步不离。

      “这人是谁?”陈潆问道,同时眉头上挑,将这四合院环视一圈,“这院子鬼气森森的,可不宜住人啊。”

      “鬼气”,沈筠敏锐地捕捉到陈潆的说法,心头忽然升起一个猜测,猛地伸出爪子掐住春娘的肩膀,提着小鸡仔儿似的把猫着腰想要溜走的春娘摔在门上,手臂一展抵在春娘头顶,压迫感十足地盯着她哆哆嗦嗦的发顶,一针见血地问道:“你究竟是是不是董秋棠的母亲?为什么她留下的遗书上半个字都没有提到你?”

      董秋棠只留给大乐神君一封契约,血红的字迹里只要求让姜嵩血债血偿,并没有提过春娘半个字,那所谓的遗书,自然是沈筠编造出来诓她的。

      而听见这话,春娘反倒吐出了一口气,这动作落在沈筠眼里,像极了如释重负,便更加深了他的猜测,随即伸出一爪,比在春娘咽喉。

      一只毛茸茸的红狐狸爪子。

      春娘久不被惊吓,乍见一妖精,直着脖子险些死过去,陈潆及时出手在她胸前点了两下,不叫她就地归西,配合着沈筠唱起了红脸:“老妈妈,我乃是五雷山南派修士,你女儿的死事关重大,只要你告诉我实情,我保证,你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仙长,仙长救命啊!”春娘扑在地上,抱住陈潆的大腿。

      陈潆二指抬起春娘的下巴,“这命,只有你自己救得了。”

      春娘闻言,当即哭天抢地哀嚎起来。

      沈筠问道:“她是怎么到的姜嵩手里?”

      “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大半辈子都在宫里,出了宫,我根本养不活她啊……我,我养她十四年,已经,我已经……”

      “她才十四岁吗。”沈筠心头轰然一声。他记忆中的董秋棠的样子,是穿着她的皮的画皮鬼,被一身大红嫁衣捆绑着,脸上带着怨恨和愁苦,让人根本想不到她仅仅只比沈蘅香大一岁而已。

      “所以是你把她卖给姜嵩的。”沈筠挥手洒出一道屏障,将整座四合院的气息动静全部收敛在屏障之内,同陈潆一起,看着春娘在脚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天杀的克我啊!她爹是个负心汉,她是个小索命鬼呦!”春娘一头扑在地上,“自打生下她来,我就一天好日子没过过,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王娘娘请了高人帮我一看,才知道是这丫头不详,天生一副招魂惹鬼的身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个索命鬼!”

      “招魂惹鬼”,如果不是第一天见到这个女人,陈潆几乎以为她一声声的“索命鬼”叫的是自己。

      “是招魂铃。”陈潆扭头看着沈筠道:“看来她和我一样,也是招魂铃的碎片之一。”

      “江……他的确说过,来西京城是为了寻找招魂铃,但却在大明宫中,为何你与董秋棠又成了招魂铃的碎片?”

      “我也是听他说的。”陈潆觉得有趣,明明彼此心中都知道说的是谁,却偏偏不肯说这个名字,“他说招魂铃本有三只,分别对应天地人三魂,当年在江潋手中遗失,一只完整的在大明宫中找到,一只碎成了数块,散落在天涯海角,还有一只,时至今日仍无影无踪。”

      “他把我从仙愁岭带出去,就是为了取出我身上的招魂铃碎片,但和碎片共生多年,我的灵魂也已经成为了招魂铃的一部分,除非我死了,不然他永远无法复原招魂铃。”

      沈筠道:“但董秋棠却签订了把身魂奉献给画皮鬼的契约,通过契约引出画皮鬼。当时姜嵩的喜宴上,有陈大师、当时还没有和画皮鬼勾结的薛颢,我和易开蓝屏,也许还有庭堂,无论哪一方出手,画皮鬼都不是对手。这个契约成不了,画皮鬼重现的传言也会就此落实。”

      “你被刺杀的那天,说的那些话,是有人教你的吧。”不然怎么会对董秋棠的死讯毫不关心,直接就说起了大明宫的秘事。

      春娘哭道:“还不都是那招鬼的丫头惹来的,招来了个神通广大的,我不敢不照他安排的说啊!”

      于是沈筠听了春娘的话,错过了招鬼体质的董秋棠,直奔江涟想要捅出来的“偿命锁”事件。在西京城经历了那么多事,却完美地和“招魂铃”三个字擦肩而过。

      “他只需要我知道他想要我知道的。”沈筠闭上眼睛,觉得灰心,也觉得心寒。

      陈潆把手搭在沈筠肩上,拍了拍,她虽然身负江涟的嘱托,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替他找补两句。

      “我们走吧。”沈筠扯起嘴角对陈潆微笑,驻足留给春娘一句话:“如果你不想三年之内死在这里,这房子就不要住了,回贵泽村,那里的生活虽然辛苦一些,但能帮你积点阴德,好歹叫你多活几年。”

      春娘必然不会听的,沈筠话尽于此。

      姜舜那一场大火,把神女庙烧了个面目全非,神女像也被底座下突然蹿出的厉鬼给顶了个稀碎。虽然元明帝下令重建神女庙,但随着废除风清门改立清平司的诏书传遍大齐疆域,神庙养鬼的丑闻也不胫而走。

      时隔两月,再次站在神女庙前,早已物换人非。

      从桦和胡同离开后,沈筠陪同陈潆一道去清平司取走陈广的骨灰和他的遗物——一柄浮尘,意料之中碰见了新官上任百事缠身的清平司司长严楹。

      严楹提到而今神女庙正在重建,邀请沈筠和陈潆一道前来,一路上道尽上任以来的诸多不易,并倾诉了对盛蛟和莲城公主的思念之情,问:“公主康健?”

      陈潆从应香陵而来,走前的确见过莲城公主一行三人,便答他:“公主除了不能言语外一切安好,盛大人偶有思乡,不过远离官场争斗,倒也惬意。”

      西京城一场风波,发配的发配,问罪的问罪,所有人都在失去,只有严楹,乘着一阵如鱼得水的好风,在荆棘丛生的险境里,扶摇直上。

      陈潆打量着这个故事里的“赢家”,暗道:“没想到竟是个颇为俊俏的小白脸。”

      “当初送小公主去应香陵时我也在场,那时她便不言不语,我只道是她受惊过度一时不愿开口,怎么,她竟是失语不成?”沈筠想起女孩幼小稚嫩的脸庞,和脆弱堪怜的病体,愈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陈潆叹道:“是心病,就算是温掌门也束手无策。”

      说来说去,还是解丰和孟殊桐造下的孽。

      三人站在神女庙庭院外,沈筠侧眼看过去只能瞧见一座无头的金身。如果这座神像有头的话,那脸孔倒确有些熟悉。

      脑海中浮现出江潋斗篷掀起时露出的那张脸,沈筠心中千头万绪,喃喃道:“孟殊桐着人教唆姜舜火烧神女庙,难道是为了不让太多人看到这座神像的脸?在给江潋遮掩什么?”

      关于江潋,陈潆并未听说过什么,严楹对此却有话要说:“孟殊桐?说的是孟仙督吗?你们还没抓到她?”

      “是啊。”沈筠故意威吓严楹:“他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盛大人躲到了应香陵去,严大人,你可要在风清门待好了,少出点门。”

      严楹也不恼,笑起来唇红齿白的,“沈仙长好心提醒我注意安全,我理当报答才是。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江潋是谁,但火烧神庙这事,似乎和孟仙督无关啊。”

      “此话怎讲?”

      严楹眨着眼睛,看起来很无辜,“因为教唆姜舜火烧神女庙的那个女孩,是意倾派去的。”

      这与沈筠和温龄赋推测的不同,沈筠转念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既然圣上如此厌烦子民参拜神女庙,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重建呢?”

      “圣上其实并不厌烦神女庙,只不过五雷山在凡间修建的庙宇实在太多……”

      “五雷山?”沈筠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五雷山为什么要建神女庙?”

      “这就不得而知了。”严楹耸耸肩,“为什么建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陛下看来,遍地的风清门加上神女庙不是要跟他打擂台吗?他这才起了废除风清门的念头,我也沾光升了升官。”

      为什么修建神女庙对严楹来说无关痛痒,对沈筠来说却像是一根无法拆解的刺,扎在心里。

      这厢尚未想通,沈筠却突然从姜家的机遇里想通了一件事。

      在姜苡宁成为“贵妃”,她的父亲和弟弟跟着鸡犬升天以前,姜家在只不过是一个没根基没背景只能牢牢抱紧解丰这颗大树的杂草一颗。而与之相比,盛家三代为官,严家是皇亲国戚,在他们眼中,姜家不过是被扶植起来干些脏活的奴隶罢了。

      飞升太快的结果就是目下无尘,他们把姜舜捧的无法无天,等他气焰嚣张到直接火烧神女庙了,再出面将他连根拔起,以彰显自己的英明。这一套情节多么似曾相识,就像江潋豢养走投无路的孟殊桐,以为成功利用他除掉江涟之后就迫不及待动手荡平忘忧谷。江涟恐怕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故意假死成全了江潋的计划,待江潋和孟殊桐两虎相斗之际“死而复生”,最终渔翁得利。

      江涟至少在去百川巷的路上就筹谋好的计划,自己直到今日才在严楹的启发下想通。沈筠不由得感到一阵背脊发冷,也许自己而今的境地是命中注定的。

      闭了闭眼睛,沈筠沉声道:“不管是谁从义州城到这儿跟了我一路,现在,出来,我有话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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