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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与我无关 ...

  •   许多年后,蓝屏回忆起这天晚上,仍会感到后悔,后悔自己为了逃出风清门的龙潭,自投罗网进了姜舜的虎穴。

      姜舜这色鬼,居然把唐婷这样婀娜多姿的纯正美人晾在旁边不管,跑过去爱“管看不管用”的女装蓝屏。一路上动手动脚,把蓝屏的衣裙拉扯地松散不堪,直接扒下来裹着锦囊荷包一起扔在了房门外,径自拥二美入屋,享那齐人之福去了。

      姜舜缠着蓝屏不放,唐婷面带厌恶,及时抽身后撤几步。
      见她要走,蓝屏一边和姜舜周旋一边大声朝唐婷质问:“我们是因为帮你才被当成了杀人犯!你就这么报答?!”
      仿佛换了一个人,唐婷一边缓步后退到窗边,一边张口说了些什么,随即利索腾身而起,全不似昨日手无缚鸡之力的绵软模样,转瞬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蓝屏绷着嘴奋力仰头躲避姜舜的纠缠,掏出一只手来按在姜舜那张大脸上,一发力推出老远。
      姜舜“呦呵”一声,更来劲了,向蓝屏方向猪突猛进。眼前忽然闪过一片迷人的衣袖,姜舜下意识伸手去抓,一股迷离的香气兜头罩下。他今夜未曾喝酒,此刻却仿佛是醉了,如同置身于天上人间,拥着天边皎洁的月做了一夜迷离的美梦。
      蓝屏冷哼一声,知道幻术奏效,抬脚把姜舜从地板上踹到床上,翻身出窗外,踏月游西京。

      再次翻窗回到姜舜房间时,天已蒙蒙亮了,姜舜死猪一样在床上睡着,他推开门,神色怏怏不乐,长长伸了个懒腰。
      来到此处时,夜色浓重,蓝屏心有所虑还要忙于格挡姜舜对他上下其手,因此并未仔细观察这国公府的布置。
      现在一看,此处披红挂彩,似乎有什么喜事要发生,但挂也只在姜府内不多的院子挂了,不大符合正经喜事该有的派头。
      被姜舜扒下来的外衫还和锦囊荷包一起丢在门口,蓝屏一看到这荷包,悲愤之情顿时涌上心头,抓住荷包头朝下使劲晃荡,“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把我丢给那个禽兽,自己在这躲清闲!”
      “还我清白呜呜呜呜……”
      锦囊荷包中的物件“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什么小本子、药罐子的掉了一地,就是不见狐狸和乌龟的影子。
      忽然,一本破损的旧书被蓝屏从荷包中抖落,这书纸页残存泛黄,禁不住蓝屏这大力一抖,几张纸就颤颤巍巍地,一副要从书上脱落的样子。
      蓝屏知道沈筠嗜书如命,经常看到废寝忘食不分昼夜,怕自己给他弄坏了,连忙丢下荷包捡起书,把纸页归拢到一起。

      “山禁?这是本什么书?”
      蓝屏随手翻看起来,从扉页上扫见“掌门”“神女”的字样,知道这必定又是本编排五雷山的书。纸页一张张飞过,才翻了一半后面却是一片空白,“怎么没有了?”

      蓝屏好奇地前翻后看,忽见原本空白的纸页上逐渐浮现出了几个字:山禁·神女篇。
      在标题下面,又逐渐浮现出了正文内容:五雷山第二十六代掌门霍明心大弟子,现五雷山神女,昔年燕国国师,曾为燕国贵族应氏女,年六岁,流落昆山……

      黑色的字迹还在不断浮现,速度之快让蓝屏目不暇接。
      要说五雷仙山第一人,那当然非现如今的掌门霍明心莫属,在一百年前剿灭画皮鬼的那场大战中获得首功,以一己之力将当时画皮鬼的主力封印在五雷山六道崖下,使画皮鬼在人间销声匿迹近百年。
      但要说当今仙门最负盛名的人,还得是这位掌门的大弟子,慈悲为怀救人无数,被曾经的燕国尊奉为国师,并将她修炼的地方改名为应香陵,作为她家族的封地。燕国灭后,这位应香陵国师又反被齐国人尊为神女,为她修建的神女庙没有成百也有上千。

      为什么供奉神女而不供奉神女的师父,蓝屏曾经听沈筠解释过这个问题。
      据说一百年前,剿灭画皮鬼后,霍明心立刻接手成为五雷山掌门,并趁仙门百家损伤惨重之际大搞合并,在他的手里,五雷山的势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壮大,可以说五雷山的影响力大到能在整个大齐国建立风清门,这位掌门功不可没。但也因为他合并的手段太过激烈,在当年可谓是声名狼藉,一直到今天都还有不少修士对他颇有微词。
      而神女,虽然是燕国人,但却能够抛开世俗,在燕齐大战中斩首燕国以邪术请来的阴兵,致使战局顷刻逆转,齐国大获全胜。故而齐国君主感激她的恩德,在人间广修神殿,尊她为神女娘娘。
      蓝屏跟着这本书的字迹看了一会,禁不住眉头紧皱。
      神女娘娘尊号如雷贯耳,是蓝屏从小到大的一直在心里供奉的神明。先前从沈筠处看到的关于神女娘娘的记载,无一不是歌功颂德,把她的出身、拜师、伏妖、所有能呈现在书本上的经历都编写的完美无瑕,活脱脱一个天之骄子的典范。但此书却大言不惭,编排神女小时候被家族抛弃,在昆山城靠讨饭为生。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筠哥看书越来越不挑了。”
      “不挑你还看得这么入迷,我俩来了半天你也没发现。”沈筠一把抽走了蓝屏手中的破书,捡起乾坤锦囊和散落一地的家伙事儿,全都装了回去放在自己袖中。
      “我那是生气!神女娘娘那样的世外谪仙,他竟也敢写出来编排,也不怕遭报应。”蓝屏嘴硬辩解,心里却是一阵心惊肉跳。虽说此书言语粗浅毫无雕琢,甚至个中情节也与现有记载相去甚远,但蓝屏却甚感不安,生怕书中所写那些都是真的。
      “神女娘娘心怀众生,自然不会介意这些。”沈筠随口安慰,心中感叹卜算子先生果然守信,不出半月果然续写了神女篇。
      但现在并不是能坐下来好好看书的时候。
      沈筠来前检查过姜舜的房间,看见姜舜状如死猪鼾声若雷,知道他这是中了蓝屏的幻术,在梦里跟明月翻云覆雨去了。

      “趁他谁的正熟,我们赶紧走吧。”易开催促道。
      蓝屏皱着眉:“走?走去哪?陈广大师还没找到呢。”
      “那我们不走,你接着跟他过?”易开出言相讥。
      “我……”
      蓝屏想起昨夜险些初吻不保的惨状,几乎就要气哭。沈筠连忙插进这对冤家中间,说道:“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昨夜姜舜并没有见过我,却对薛副门主说杀苏自修之事是我所为,说明他一定知道苏自修会把我们带回家中。得查清楚再走,不能白白背下这么个罪名。”
      “要怎么查?”
      “明月。”沈筠扯了扯蓝屏的袖子,“你精通幻术,我想从姜舜下手……”
      “我不干!”蓝屏果断抽手,闹起脾气来,一屁股坐在柱下础石上,耍起赖,“我看见这头肥猪就恶心!你们倒好,在乾坤袋里躲清闲,把我一个人丢给他。还有那个唐婷,一样不讲义气,跳窗就跑,剩我一个人跟这肥猪周旋,我的幻术也不是想使就使的,昨天晚上为了让他安静下来,我法力都快耗尽了。”
      “好了好了,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平安从苏府逃出来。”沈筠弯腰拍了拍蓝屏的背以示安慰,见他气消了些才继续问道:“你说唐姑娘跳窗跑了,是怎么回事?”

      “姜舜那副嘴脸让我几欲作呕,再待下去我就要杀人了。”
      明月茶楼最高处的露台栏杆边,江涟悠然斜倚在醉翁椅上,目光直放到不远处通义坊中晋国公府邸的方向。他才起床不久,一头乌发未及梳饰,瀑布一样铺了满身,墨一样黑亮的颜色几乎要映出身旁庭堂的影子。
      “他们三个不也和你一起出来了?肯放你走?”江涟消息灵通,无需庭堂重述已然知晓昨晚发生的大概。但不知他昨夜经历了什么,此刻神情恹恹的,捂着胸口,一副身体欠佳被折腾惨了的模样,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懒得动弹。
      “只有那个叫蓝屏的和我在一块,剩下两个不知道哪去了。”庭堂怒意未消,咬着牙道:“那个姓蓝的当然不肯放我走,所以我只好编了段故事,说我表妹糟了姜舜和苏自修的毒手死在西京城,我此番前来是为寻仇,因为要留在姜舜身边,所以才不得不和他们划清界限。”
      “他信了?”
      “我管他信不信!”庭堂神色几变,右脸皮肤下筋肉浮动,仿佛肉中有蚯蚓再爬。女鬼凶性难训,抓狂道:“那死肥猪连女鬼都敢摸,也不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我在他身边待着就会很想、很想、很想杀人……”

      当年庭堂在万鬼之中厮杀之际,也不见得有被逼得这么抓狂。
      江涟微微发笑,注意道庭堂盯着自己脖颈咽口水的动作,长长的睫羽低垂,他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叹,点头向庭堂默许了什么。
      紧接着,庭堂登时就如同被招魂铃勾魂摄魄了一般,双眼直勾勾顶着江涟血液流动的地方,缓慢飘到他近前,半跪在脚边,如同在等待至高无上的恩典。
      江涟身体缓慢前倾,嘴唇贴近庭堂耳畔:“暂且忍耐片刻。我已查明,姜舜敢在西京城如此横行霸道,全仰仗他姐姐在宫中得到的盛宠。但据我所知,大齐的皇帝并非贪恋美色之人,且这姜贵妃进宫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家人,是不让见,还是根本不能见?”
      庭堂明白江涟肢体语言中的意思,获取血液的同时刻意留下了一抹鲜红的唇印。紧接着,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气息逐渐恢复平稳,脸上被撑破的肌肤也渐渐闭合,重新恢复了她完美无缺的容颜。
      这是主仆间秘而不宣的交易——用鎏青火冥鹿的血液,换取黄泉路上恶鬼之首最虔诚的拥护。

      “姜舜这个人,不止和陈潆的失踪有关,他的姐姐姜薇,也可能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联。”
      “苏自修怎么说死就死。”江涟掌心轻轻扫过庭堂的头发,重新后仰躺倒在醉翁椅上,看着自己的指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杀苏自修的,是不是昨天多管闲事那个人?”
      “不,不是他。杀人的是……”
      庭堂话音未落,江涟却倏地从醉翁椅上站了起来,白皙如雪的手掌搭在栏杆上,左手中指根部一颗红痣嫣然夺目。
      庭堂上前两步站在江涟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队约有二三十人的黑狸子正朝晋国公府所在的方向跑去,不多时便将整座国公府包围住,而为首的那名白袍道人赫然是……
      “是陈广。”江涟续上了庭堂断落的话音:“他要杀谁,为什么要杀,都与我无关。记住,我们此来只有一个目的——招魂铃。”

      沈筠耳朵灵光,早就听出了有大队人马正朝他们的方向跑来,故而带着易开先行躲避出去。
      蓝屏虽然嘴上抱怨,但心中也想早日查明真相,怕姜舜醒来起疑,主动请缨留在了国公府。正好西京城的神女庙修在离国公府不远的太平坊,而且神殿高耸视野极佳,沈筠和易开便双双化为原形,埋伏其上。

      只见包围国公府的乃是和昨夜一样的那群黑狸子,只不过领头的人除了副门主薛颢之外,还多了一名白袍道人,薛颢对他礼敬有加,似乎那是个比他地位要高的人。
      围府的动静吵醒了姜舜,他顾不上梳洗,拥着蓝明月就朝前院跑去,预备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包围国公府的人发难。

      “薛门主?怎么是你?”姜舜看到来人倍感惊讶,明明昨夜还挺上道,今天又是抽哪门子风,还敢带人包围他的家。
      薛颢见姜舜乱发当风,怀里还揽着昨夜从苏门主家里带走的那个女人,一副预备火冒三丈的样子。
      不过他可不会被这种色厉内荏的货色给吓到,脸上端出十年如一日的微笑,“姜公子先别急,昨夜我已将事情查明,苏门主的意外和姜公子断无半点关系。”
      他走上前去给姜舜介绍这位白衣道人:“这位是我们风清门新上任的门主,陈广,陈门主,江湖人称六指神算,想必公子也曾听说过。”

      六指神算!

      听到这四个字时,蓝屏和姜舜同时变了脸色。
      蓝屏是因为喜出望外,姜舜却不知何故,脸色一时间白如纸面,让人想看不出来都难。
      薛颢熟视无睹,继续道:“陈门主今日上任,得知了那贼人还未被捉拿归案,担心小公爷您的安危,特意命我带了人来保护您的安全,小公爷您放宽心便是。”
      薛颢这厢长袖善舞,陈广那厢只管点头致意,一言不发。
      “啊啊,这样啊。陈,陈门主,久仰久仰。”姜舜干巴巴地回应了两句,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知是起得太猛没吃早膳还是怎么地,身体上虚汗一层层往外冒,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头滚落。

      就连远在神女庙屋顶上的沈筠都能看出姜舜的不对劲,更别说和他面对面的薛颢陈广了。

      只见这位鼎鼎有名的六指神算托起了生有六根手指的右手,正要掐算之际,一个看起来在耳顺之年的老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朝这边走过来。
      “陈门主!”边走他还边高声招呼:“早就听闻六指神算大名,老朽自当亲自登门拜见,犬子无状,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陈广放下准备掐算的手,将视线从姜舜身上移开,和众人一起注视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便是当今圣上宠妃的生父,陛下亲封的晋国公,姜嵩。

      “国丈大人!”薛颢是个心苦嘴甜的货色,“区区小事本不劳动您老人家,只是怪我疏忽,没防备小公爷昨夜从苏门主处出来可能被什么妖孽缠上,还是咱们陈门主心思细腻,特意带了人来确保阖府无恙。现下既然平安无事,我们也正要离去了。”
      薛颢这厮正与他新封的“国丈”曲意逢迎,陈广那边却突然打断道:“贵府红绸高挂,可是有喜事发生?”
      陈广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现在贸然开口询问府上私事,语气也没有薛颢那样伪装出来的热切与油滑,反而盘问似的,不免一时冷场。
      姜嵩不悦,干笑三声,冷声道:“小老儿明日迎新姨娘过门,原不是什么大事,陈大师既然有缘前来,不如留下喝杯喜酒啊。”

      听到“留下”二字时,姜舜眉头瞬间紧缩,低头偷觑自己老爹,反应很不自然。
      但陈广专注和姜嵩答话,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我乃修道之人,喜酒就不必了,既然贵府预备着喜事,在下就不多留了,毕竟民间多有忌讳我们这些\'黑狸子\'的。承蒙北宗主青睐,”说着还向北做了一个手势,“调我就任此地风清门的门主,国丈大人若不见弃,日后在这西京皇城,还望多多看顾。”

      说罢将浮尘一扫,示意手下黑狸子停止对国公府的搜查,然后也不多说,径直带着黑狸子们离去。
      这样明目张胆的攀附叫在西京城钻了几十年营的薛颢长眉微挑,有些看不明白,也让如临大敌的姜家父子摸不着头脑。
      “方才这厮气口不善,还以为是什硬茬。大庭广众之下便请提携,只怕是个修道把脑子修坏了的。”姜嵩轻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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