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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生当复来归 ...


  •   “可是我不明白,江涟,”沈筠抽回手,“为什么你一定要瞒着我,我在你心里是不值得信任的吗?”

      “不……”江涟急忙道:“我再也不想把你牵连进这种危险的境地,连我自己都不能保证活着出去,或许我会落得和我父亲一样的下场。”

      “我不想连累你陪我冒险,可你终究还是来了……”他很自责地低下头,“我终究还是害了你。”

      “你把我一个人留在上面才是真正害了我,也害了汪翞。”沈筠伸手托起江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我不怕死,我只怕无能为力。”

      突然,这句话在江涟心里掀起了一场波涛,一道困囿他多年的谜题,关于沈筠为什么会奋不顾身,在冥府大乱时和他站在一起的谜题,突然之间有了答案。

      他听见沈筠说:“江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现在还在上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愤怒,还是会难过?或许兼而有之?可这种心情又为什么会到来?我的死又为何会让你感到痛苦不安?

      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江涟几乎脱口而出:“你对我,是怎么样的心情?”

      在相距不足三寸的距离间,沈筠看着江涟一眨不眨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问的“心情”是什么,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紧接着把脸侧过一边,呼出一口紧张不宁的气,很艰难,但也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牵情动心。”

      “江涟。”其实,每一次念到这个名字,沈筠的心中都像一汪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自然而然泛起一圈圈悸动的涟漪。

      他再次看向江涟:“我只知道,我从未如此向往过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不是向往我的,而是向往你的。”

      “你愿意,让我了解它们吗?”

      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吗?可恰如沈筠所言,江涟真的很会哭。沈筠的话令他欣喜也令他不安,他不敢回答地太快,看着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朦胧的沈筠,询问道:“也许,我对你来说是很不堪的。”

      “如果我是江涟,我一定会非常不安。”沈筠突然想起村长对他说的那些话,说的不就是此刻的江涟吗?

      江涟的确不是一个良善的人,甚至不算是一个诚实的人。但沈筠突然间全不在乎了,也决定不再追问,往昔一切牢不可破的原则与坚守在这一刻全部作废,就像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狂热的心跳,也管不住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嘴。他说:“既然你觉得自己对我来说很不堪,那天在风清门,当着黑狸子的面,就不应该亲我。”

      江涟没想到沈筠居然知道这件事,更没想到在他明明知道的情况下,却能按在心里那么久都不说。

      江涟对天发誓,当时情况紧急,他根本没来得及想太多,真的只是想喂一口血而已。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他只想重温那天仓促的一个吻,于是便暗自咬破了自己的下唇,直至有冰凉的血腥在口中蔓开。

      “我亲你,是因为我爱你。”他反守为攻,双手拢住沈筠后颈柔软的发,轻轻将他压向自己,两厢额头相抵,鼻尖轻触,他道:“鎏青火冥鹿的血是人间至宝,你要尝尝吗?”

      幽都来的圣兽,嘴唇一贯是冰冷的浅淡的暗红,此刻却被鲜血染就,愈发显出他本身明艳的浓墨重彩的颜色。眼前人哪里还是什么骄矜公主,分明是艳鬼魅妖。狐狸精被“狐狸精”给勾引了,沈筠顺着江涟的力道,向那鲜血侵染的唇齿之间,吮吻而去。

      沈筠白看了一屋子颜色书,在江涟紧锣密鼓地进攻下逐渐丢城失地,把书里教的那些套路章法全忘到了九霄云外,主动权在唇齿交锋下尽皆让渡给了无师自通天赋异禀的敌方对手。

      江涟只觉得他和沈筠之间的距离还不够亲密痛快,本来压制在小狐狸精脑后的双手逐渐滑过肩背,走向腰间。行军布阵有急有缓,他在对手最投入的时刻撤军,暂停了这个热火朝天的吻。趁对手还没缓过劲儿来对他加以提防的时机,早已埋伏于腰间的双手骤然发力,一把将沈筠抱到自己怀中,胯压着胯,背贴着腿。

      这样的姿态对江涟来说很方便,他只消稍微抬腿,就能把面红耳赤的小狐狸精压向自己,让对方看起来像是无路可逃的幼兽,逐步沉沦在柔情的天罗地网之中。

      沈筠的手本来放在江涟的脖颈间,随着逐渐激烈交融地动作不由自主地探入领口,向肩背的更深处滑落。

      可是,与想象中温香软玉的触感不同,沈筠的指尖传来凹凸不平,好似疤痕遍布的触感,让他满是色欲的心好是一惊,当即就抬起了头,“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江涟仰头看着他,气息和眼神一样柔情,“你刚离开的时候,我特别恨江潋,她也是一样恨我,彼此见了面恨不得生吃了对方。但我当时弄不过她,就被她放到仙愁岭,从刀山火海里面,趟了一遍……”

      每听江涟说一个字,沈筠心中就更加酸疼一份,指尖轻触着仿佛无休止延伸地疤痕,心疼道:“好可怜,她怎么能对你那么狠心……”

      “冥府的人,都是这么狠心的。”

      沈筠本想反问,话却被堵在口中。臂搂着腰,手捧着脸,双方唇齿再度交兵。江涟兵发谷地,一手突袭腰臀,一手按住不由自主向上挣扎的沈筠。

      沈筠不习阵战,很快败下阵来,仰头挣脱开自己率先失陷的战场,却没想到此举恰恰是把自己无兵可守的颈项与胸膛拱手让人,在察觉到自己□□逐渐不舒服的触感与对方居然想让自己“丢盔弃甲”的意图后,沈筠猛然睁眼,在无数个森白头骨滑稽的目光中,一把推开渐入佳境的江涟。

      不对,太不对了,从一开始就不对。谁家孔武有力的好驸马会骑在公主身上啊,还是在这个堆满死人骨头的山洞之中。

      江涟盯着沈筠被啃咬的红红的嘴巴,想都没想就按着沈筠的肩膀再次把脸凑上去。

      沈筠却烦躁地哼了一声,双手撑着江涟的肩膀把他往后推去,仰着头,像个伸直了爪子拿肉垫去推人脸的小动物,明摆着是个拒绝的姿态。

      “为什么?”江涟晕头转向,疑惑不解。现在停下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沈筠却不容拒绝道:“不亲了。”

      往上顶了两下,江涟不肯死心:“你确定?”

      沈筠一手推着江涟的肩,一手向后按住他的腿,环顾四周森森白骨,反问:“你确定?”

      顺着沈筠的视线看了一圈,江涟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什么地方,呼了一口心波未平的气,松开了钳制沈筠的手,“是我糊涂了……”

      “何止啊,”沈筠故意责怪:“你硌得我好疼。”

      闻言,江涟雪白的脸颊蓦地一红,心惊却期待地看着沈筠的手从自己胸前向腰间摸索而去,还以为是他大发慈悲,立刻挺胸坐正不敢动弹。等着等着,却感觉这手逐渐偏离了它本应抵达的位置,握住了另一个物件,一把从他腰间拽了什么下来。

      “菱光镜。”沈筠拿着这小镜子,笑得不怀好意,“就它硌得我难受。”

      江涟被他耍弄,好气又好笑,轻叹了一声,凑上去吻在沈筠虎口的位置,在白嫩的手背上又亲又咬,同时含混不清地说:“你最不该怪它。”

      “为什么?”沈筠看着江涟阖眼时压低的浓密的睫毛,与他亲吻时那种投入的神色,耐不住又要情动,在起身与不起身之间好是一番心理搏斗。

      “因为,它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

      沈筠意乱情迷,目瞪口呆,张皇失措,愿赌但不服输……

      他突然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散掉过热的空气,在喘息中渐渐平复。

      终于从那个很不安全的位置上解脱,沈筠舌尖顶了顶下唇内部,那里有一个地方破了一个小口,刺痛虽然轻微,却非常有存在感地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伸手,把江涟从地上拉起来,而这次,两人交握的双手没有松开。

      借着磷火青绿色的光芒,沈筠走在前面,他情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比江涟更知道此时此刻该专注于什么,一面向前走,一面闲来无事说着些话:“江涟,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百川巷的?”

      这句话如石沉大海,并没有得到回音。

      “江涟,江涟?”沈筠奇怪,回头提醒。

      “嗯?”刚刚亲完没多久,江涟此刻仍是头脑发昏,什么报仇雪恨的决心、阴谋诡计的筹谋,全都被柔情蜜意捻成了齑粉,现下被沈筠叫回了神,却仍然愣愣的,沈筠别提多喜欢他这副摸样,伸手就在他脸上拧了一把。

      江涟也不躲,见沈筠笑他,就跟着笑,半真半假地嗔怪:“都怪你,害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沈筠得意,与江涟的迷乱比起来,自己的镇定显然更有一家之主的气概,多少为他方才溃不成军的窘境亡羊补牢了些许。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百川巷的?”

      江涟又“嗯”了一声,自己走到前面,带着沈筠走下楼梯,回答:“从百川巷出现的第一天我就在这里了。”

      “那卜算子就没有发现?”

      “只许他分身无数,不许我狡兔三窟?”

      这条死人窟长的仿佛没有尽头,从山顶一直通往山脚似的,中间不时有岔路出现,而江涟全无犹豫,似乎本来就知道该从哪一条道路走过。

      “等等。”在江涟选择了一个洞口之后,沈筠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直接被江涟无视掉的另一个洞子,晃了晃江涟的手,“你看,那些尸体没有腐烂,还穿着盔甲。”

      “百川巷是天然的养尸地,位置选好了不腐烂也不……”

      “奇怪。”

      两人对视一眼,循着沈筠手指的方向走过去。

      这个洞子一眼望不到头,里面身穿盔甲士兵模样的死尸一个个面色惨白,身体上有白色的霜花凝结,放眼望去,整整齐齐罗列了几近千余之多,身上所穿的盔甲并非是大齐制式。

      “是燕国的士兵。”江涟肯定道:“百川巷并不是人间的战场,他们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咦,这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沈筠的注意,他盯着最前排一名士兵的额头,眼睛逐渐靠近,几乎要把自己的脸给贴上去。

      江涟顺手往沈筠腰上揽了一把,把他往后抱了几步,“不要凑这么近,着尸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也不嫌脏。”

      他嘴上这么说,自己却凑得很近,还伸手到沈筠方才注视的那一处揉了揉,将指尖沾下来的东西在置腹间匀开,奇道:“梅花妆?”

      闻言,沈筠把近处的几具冰尸都看了一遍,道:“每个人额头上都有。”

      “一般只有去神女庙参拜的妇女和幼儿才会点梅花妆,以此显示自己对神女娘娘的虔诚,当然,这个妆本身也很好看。”沈筠也拿手指揉了揉冰尸额前的梅花妆,朱砂揉在指尖,时隔多年依旧鲜艳,“但很少有男子点梅花妆的,更别说是士兵了。”

      “尤其还是燕国的士兵。”江涟接上沈筠的话:“这些士兵头戴白巾,为的是给沦丧的蓟都戴孝,他们是燕国蓟都被齐国人占领之后组建的军队。”

      当年国师庙享受了燕国人多大的供奉,蓟都沦丧时倒塌的就有多么惨烈。

      被皇室遗弃的燕国百姓悲怆万分,无处宣泄的恨意化为一场席卷天下的火焰,将往昔无上荣光的国师庙在一夜之间付之一炬——应溪,从此再也不是燕国的神明。

      因此,一支头戴白巾却在额间点缀梅花妆的冰尸军团,就显得无比诡异。一面是国破家亡国度沦丧的愤恨,一面时神明在上梅花点缀的柔情,无处不昭示着这支军队的统领者,内心的挣扎与寄托——在充斥着抛弃与背叛,充斥着血与火的毁灭中,你是我唯一的信仰,最后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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