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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黔州角声寒 ...

  •   “白阿姐!怎么是你?”

      苏岫又惊又喜,骆驼上的白无双也是一样,两个人都没想过会在亡川重逢。

      白无双还愣着,倒是她身后的白怀清先脱口而出:“姨娘。”

      如今白怀清再不是什么世子,整个人黑了些也瘦了,看上去已有少年人的沉稳。

      白无双霎时红了眼眶:“阿岫,亏是遇上你了,若是旁人我还不信,这里遍地都是庸医,你快给如儿瞧瞧,已经烧了一天半了。”

      苏岫看了看被白无双抱在怀里的女孩,细胳膊细腿的,双颊烧得通红,额间又有汗珠浮着,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如岫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她,还是襁褓里的婴孩。”

      “是啊,小孩都长的快些。”

      苏岫熟练的摸了脉,心里便有了药方:“白阿姐,你别担心,如儿的病不重,我这就去煎药,喝下药烧便能退了。”

      白无双从骆驼上跳下来,让白怀清看着货物和行李,自己则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岫,哽咽道:“阿岫,真是多谢你,原本如儿的病还没这样重,只是有些咳嗽,后来经路上几个大夫指点,反倒发起热来…”

      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跑商,这路可想而知有多难走,路上会遇见多少险情,又会有多少次绝望无助和走投无路。

      “我回到娘家,家里也败落了,我不忍再呆在家里吃白饭,便出来跑生意…”白无双说着,擦了擦眼泪:“这一路上多难多苦,我都没掉眼泪,如今看见了你,倒是让你笑话了。”

      “这是哪里话,我视你为亲姐姐,你难道要把我当外人么。”苏岫到药柜里抓药,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如儿也是跟我有缘,许是为着你给她取的这个名字,才让她遇到了我,你放心就是。”

      喝了苏岫开的药,白如岫当晚便退了热,精神也好了许多,一双猫儿一般的大眼睛追随着白无双。

      苏岫这才注意到这孩子两只眼睛的瞳色竟是不同的,一个色黑若漆,而另一个却是灰中透蓝,像是雨后清澈的湖面,倒映着世间的一切。

      “如儿的左眼真是漂亮。”

      白无双却叹道:“漂亮有漂亮的代价,她的左眼看不见。”

      苏岫一惊:“怎么会…”

      “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这孩子样样聪明,别人家孩子还满地爬呢,她便会走了,我就看着她那双小脚,走着走着便偏了,有次我没留意,竟让她从床上摔了下去,好在没什么大碍,自那以后我便留心观察,才发现她右眼是看不见的。”

      像这样的先天不足之症,纵然扁鹊华佗在世也是束手无策,苏岫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忽而闯进来的桑白打断。

      桑白朝白无双笑了笑,那笑容十分有八分虚情假意,他拉着苏岫走出帐子,问道:“既然你们认识,你便跟她提一提,让她将那货便宜卖给我们。”

      见苏岫一脸为难的样子,桑白又道:“再买不来粮食,我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饿死在这个鬼地方。”

      “阿岫。”

      白无双倏地出现在苏岫身后,柔声道:“我知道你们这遭了蝗灾,外面的粮食又卖出了天价,我也没带多少稻谷,那骆驼上所有的东西,我都给你,不为别的,只为我们之间的情意。”

      “白阿姐,这样可不行。”苏岫连忙拒绝道。

      拉这样几袋货物来亡川有多难,苏岫不是不知道,怎么能白占人家的便宜。

      “你刚刚还说,视我做亲姐姐,姐妹之间,有什么不行的,再说,我又不傻,如今虽然粮价翻上了天,人人都盯紧了有粮食的商队,我就算拼死跟他们分那么一杯羹,未必能赚上一笔不说,恐怕还招人记恨,实在得不偿失。”

      白无双覆上苏岫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若过意不去,便打欠条给我,等过了冬再还,利息便是我们一家三口人在这一个冬天的吃住,如何?”

      苏岫一怔:“你们要留在这?”

      白无双点头:“栈道还在修,如今也出不去,不如就留在这,你们这么大个军营,还容不下我们这一大两小么?”

      苏岫喜出望外:“这…这当然好了。”

      白无双这几袋子货物可算是解了军营乃至整个亡川的燃眉之急,所有人紧衣缩食,各从嘴里省下些,也算是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亡川的冬日如斯难过,黔州也没好到哪里去,下过一场大雪后,北风萧萧,银装素裹,滚烫的鲜血也很快冻结成冰,仗越来越难打。

      黄岱一军已经和前来进攻的怀王旧部鏖战半月有余,脚下的土地由黑变红,再变白,很快又会变红,黄岱已经一连三日没有合眼,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坚守,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黔州让给那个狗贼。

      “你去睡会,我来盯。”朴霄走到黄岱身后,嘴里吐出的白汽模糊着眼前的视线。

      “不用。”

      敌军原是一帮占山之匪,假借怀王旧部的名义才招揽到一些功名不成,又心怀天下的幕僚,肯为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山大王卖命,本来他们对黄岱守着的黔州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就在前不久,那土匪头子不知从哪搞到了一批西洋火药,比境内的威力不知要强上几倍。

      就在三日之前,黄岱险些丢了性命,那火药就在脚下炸开,他翻身一滚,内脏差点被震出来,他现在身体上还绑着板,不能亲自冲锋陷阵,他便日日在城墙上守着,双手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却还是不肯回营帐。

      “好,那我陪你。”

      朴霄难得地没有跟黄岱掐架,而是与他并排坐了下来,轻铠与冰雪敲击出好听清脆的声音,他拿出两葫芦的酒,递给黄岱一瓶:“喝点?”

      黄岱接过来,打开盖子咕嘟咕嘟灌下,热气从喉管开始沿路烧到胃,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样下去黔州怕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也要保,黔州是要塞,扶风在这折了那么多人,多少兄弟在这丢了命,怎么也要保住…”

      黄岱又灌了一口酒,想起从前在慎王手底下的时候,也是这样死冷寒天的在外面守着,不同的是,从前他是被人从暖帐里赶出来的,如今他是自愿守在这。

      “若真保不住,我就跟黔州一起死在这。”说着,黄岱深深地看了朴霄一眼:“若是今晚还不能突围,你就带着…”

      “黄岱!”

      果然,白榆君说的没错,这俩人心平气和地说不到三句话,必然要掐架。

      黄岱被朴霄吼了一嗓子,却不生气,笑着转过脸来,两颗虎牙显得他少年气十足,他想起第一次见朴霄,也是在黔州,那时他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脾气这样臭的人。

      可如今他却只想让他活下去。

      “我就知道你放不出什么好屁,亏你说的出来。”朴霄转过脸去,懒得接着骂他,却悄然红了眼。

      黄岱的笑容敛去,轻声道:“你知道么,我的心思你从来不知道。”

      朴霄却骤然道:“我知道。”

      说罢,他捏过黄岱的下颌,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临了还在那柔软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黄岱心尖猛地一颤,朴霄却还不放开他,只盯着他的眼,恣意道:“怎么样,还想死吗?”

      “或者,想我跟你死在一块。”

      黄岱觉得自己的心被豁开了一块,空洞洞地疼着,却分外痛快,他怔了怔,哑声道:“你…你是什么时候…”

      他还想多问几句,却被石破天惊的火药声震得清醒了过来,他一声令下:“都给老子精神起来,能不能突围就看这一仗了!”

      一转身,朴霄已然带兵投入战场,好像方才的温存只是火药点燃前的细线,一切都随着那声爆炸化作滚滚浓烟,黄岱勉强将那些云里雾里都抛之脑后,坐镇军中,观察着战况。

      人数是悬殊的,黄岱清楚,他们不论再怎么拼命,也都只是拖延时间,破城是迟早的事。

      就在他准备亲自上阵,殊死一搏时,军中忽而想起来阵阵哗然,只见朴霄一刀将一个士兵斩腰,随后又顺脚将另一个踹到杵在地上的长矛上,顷刻间血花四溅。

      朴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转头看向城头上的黄岱。

      黄岱以为自己看错了,朴霄竟是笑着的,他听见他说:“你看见了么?是狼王旗!是主人!”

      黄岱极目远眺,果真是狼王旗,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敌军看到有援军赶来,便预先在战场四周设下了火力,白榆君一时被困在战场之外。

      战场之内的人只能听着那爆破声连连,却无法脱身营救,两方各自陷入困境,难以汇合。

      不知过了多久,敌军后续无力,他们不可能有源源不断的西洋火药,狼王军得以冲入战场支援,很快,这场仗便分出了胜负,黄岱守住了黔州。

      战场外的烟尘也渐渐散去,世界终于静了片刻,容得人喘息一阵,却又喧哗起来。

      狼王旗威风凛凛,旗下却再不是那个白马狼面的将军。

      “主人被炸伤了,快叫军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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