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差》辄酒

3、早恋优先权

　　实话讲，方予厌这么些年来，勤勤恳恳，十分本分。

　　他成绩优异。
　　不像周束楚夏时秋那般一边学习好一边上蹿下跳招老师家长心梗，他是别人家眼里实打实的懂事好学生。

　　至少母亲方澜很是放心他，不然也不能一心扑在事业上，出差半年也不用担心他学习生活有什么差错。
　　连六月中考方澜也没来盯着，只是打个电话关切几句，丝毫不担心方予厌会考出三年最差的成绩。

　　因为他确实不会。
　　他不会让方澜操心的。

　　但现在他手里拿着一张薄纸。
　　站在操场主席台上，往下望是一片穿着军训服的新生同学，左右是两个没睡醒正打哈欠的祸害。

　　主教官憋着笑，看了一眼雷主任那严肃正经，眉头皱的能一口气夹死三只苍蝇的神情，努力回想一些悲伤的事，克制下来。

　　他挥挥手，示意谁上去开个头，“你们仨一个个上，要商量商量谁先来吗？”

　　“还商量？”雷主任瞪着周束楚，“主犯带头！”

　　昨晚折腾的晚，军训又起大早，周束楚一头短发乱久了竟也乱出了三分发型。
　　他刘海快戳到高挺的鼻梁上，没了眼镜在上边隔开，一双眼睛藏在后边犯困。

　　被怒斥了一声，他倒不急不慌，“哦”了一声后走到了话筒前面。
　　他跟夏时秋都是主席台常客了，不像方予厌还拎一张检讨书，这俩直接脱稿，“我检讨”张嘴就来。

　　“大家好，我是初三……”周束轻轻“啧”了一声，但对着麦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高一十二班的周束楚。”

　　太过自信，一朝张嘴就翻了车。
　　周束楚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下边要不是被盯着站军姿，早乌泱泱一群迷彩服就要开始发笑。

　　主教官看戏，在一旁耸着肩膀暗笑，雷主任就笑不出来了，他大呵一声，隔着话筒一米远，整个操场也听的一清二楚。
　　“没睡醒是吧！还是还饿着呢！给我想清楚了再说！”

　　周束楚努力正色，调整了一下衣服发型，如雷主任的意神态严肃，总算有了点检讨的样子。

　　事实证明，他倒不是故意念错的，实在是每次升学都不大记得到底上了哪年级。
　　初二写初一，初三写初二。
　　加上一整年为了中考成天考试，卷子填初三初三的都成了肌肉记忆，这高中还一点实感都没，完全冲不掉本能反应。

　　周束楚认真起来，言真意切，反思到位，雷主任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但让夏时秋上去就又是另一个情况了。

　　雷主任好容易松下来的神情又拧了回去，夏时秋正叹不应该浪费粮食，没喝完那半碗泡面汤，雷主任再也忍不住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赶下了主席台。

　　方予厌站在原地。
　　他衣衫端整，头发也梳的整齐，看起来就是老师赏心悦目的仪容仪表，雷主任瞥一眼过去都能减去三分怒气。

　　雷主任摆摆手，让他上去念检讨。
　　方予厌捏着检讨书站到话筒前，看着纸上漂亮的字体，第一次觉得中文这么陌生。

　　他是没写过检讨书的。周束楚等人是不需要手写稿的，只有雷主任点明就要看见纸质版才略肯动笔。
　　见方予厌人生头一遭，昨晚周束楚倒是本着好兄弟的情分，自告奋勇要帮他写，被方予厌一拳揍开了。

　　这还是四人组里，最靠谱的，昨晚闷被子里睡死了的那位应归舟，一边扒着早饭，一边下笔如有神的给方予厌赶制出来。

　　应归舟也是众人眼里的乖乖仔，但看着娴熟的话术却不像第一次写。
　　方予厌拿着检讨书一问，应归舟说：“夏时秋的纸质版都是我写的。”

　　方予厌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只能认命的开口：“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十二班的方予厌。昨天半夜，我因为……饥饿。跟着两个同学去教务处吃泡面……”

　　方予厌平日少笑，面相就不如周束楚有亲和力。嘴角常年抿成一条直线，样子清冷，声音也冷。

　　但就是这样的声音讲出违纪吃宵夜的事，一时有些搞笑，又觉着事情好像都严肃了几分。

　　雷主任很满意这个效果，但一边等着的周束楚和夏时秋早无声笑成了一团。

　　被抓念检讨算什么，要知道能看着方予厌艰难维持偶像包袱的这个画面，昨天就是他不跟过来，周束楚都得把人抓过去强行同流合污。

　　过了最开始开口的坎，方予厌念检讨的语速开始飞快，不一会儿就结束了战斗。

　　雷主任大手一挥让三人归队，主教官一声令下，三人排成一列，小跑着回到了高一十二班的队伍末尾。

　　他们仨长得高，本就是排最后的料。
　　而有一个站着军姿也透露着懒散本质的人站在最后，看他们回来，没忍住嘲笑般嗤了一声。

　　他后撤一步，让夏时秋站到他跟前，教官远在队首，他便笑着开口：“开学打响第一炮啊。”

　　应归舟促狭的瞥了一眼下了台就脸臭的不行的方予厌，“只是没想到你也要跟着名扬天下了。”

　　方予厌曾因为跟周束楚站在一起，周束楚被贴吧偷拍冲上热帖，带着他半张照片也火热一时。
　　那是当年方予厌距离“名扬天下”最近的一次，之后情况少有，因为就这件事，周束楚被揍了一顿。

　　他非常讨厌惹人注目的感觉，无论那道目光是欣赏，喜欢，还是如何。

　　方予厌充满怨气的目光慢慢挪到了他身上，压低了的冷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昨天我就该掀了你的被子。”
　　要死一起死。

　　应归舟眯眼一笑，教官慢慢走到队尾，他不动声色调整好站姿，目视前方，好像刚刚什么都没说。

　　他们三个下了台，雷主任又就着违纪事件强调了一番江淮一中的校规。
　　纪律不容挑战。

　　小半个小时后，各个教官带着班级队伍走到一边，开始自主训练。
　　带方予厌这一班的教官姓陈，这位陈教官好像和主教官关系很好，职位似乎也不低。
　　主教官绕场巡查一周，特地过来高一十二班看了个乐子，他一眼扫到队伍后排方予厌几人的位置。

　　“诶，礼仪队去不去？”主教官看着周束楚，抬了抬下巴。

　　周束楚站在队末，闻言速速摇头，“您另请高明吧。”

　　主教官笑道：“礼仪队可帅了，穿制服托枪，特招小姑娘喜欢。”

　　陈教官在一旁拍了拍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雷主任，“你这撺掇人家早恋啊，当心主任听见过来削你。”

　　主教官不以为意，走到周束楚身边，往前一看三张面孔，叹道：“怎么你们一个班包了人四个班的班草啊。”

　　队列里窸窸窣窣传来憋笑的声音，方予厌挪开视线，试图躲避主教官的打量。
　　这声调侃下来，前面队列传来一道克制笑意的女声：“报告！这是包了四所学校的校草。”

　　此话一出队里更是憋不住了，主教官也笑的合不拢嘴，二度询问四人的意思：“行行行，那校草们，礼仪队去不？礼仪队训练可轻松了。”

　　方予厌第一个摇了头。周束楚倒是都行，但他对一个人去没意思，方予厌不想太突出不去，应归舟懒得多事也是不去，夏时秋对吃喝玩乐十分积极，但对装逼现风头倒是毫无兴致。

　　于是他只能叹气道：“好兄弟都不去，我不能背叛哥们儿啊。”

　　主教官挑眉：“礼仪队可有校花哦。”

　　周束楚一脸正色：“不能重色轻友，我选好兄弟。”

　　方予厌余光瞥他一眼，周束楚毫无知觉。
　　主教官笑得不行，也不跟他继续扯皮了，摆了摆手又走向下一个班级。

　　人一走，陈教官跟着放松的笑脸也收了起来，几声命令整了一遍队伍，又开始漫长的站军姿环节。

　　上午的训练站着站着就进程过半，中间喝水休息，方予厌刚拧开矿泉水瓶盖凑上嘴唇，就觉得有谁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个女生。

　　“同学你好，我是六中考过来的邝相宜。”
　　女生笑着打了个招呼，听名字方予厌隐约只有一点印象。但听声音他就熟悉多了——刚刚说四个校草的就是这个声音。

　　方予厌不习惯和女生交流，忽然被点了名，比上台念检讨还不自在，他闷闷的“嗯”了一声，“有事吗？”

　　他态度冷淡，换一个人可能都得尴尬的离开了。
　　但邝相宜似乎有点自来熟，全然不在乎方予厌这点距离感，反而开朗笑道：“你可能也不记得昨晚的自我介绍了，我是临时班长，咱们等会加个联系方式呗，方便联系。”

　　说完她又看向了周束楚三人，“你们也加啊！”

　　这倒是半个正经理由，方予厌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
　　但也只是点头答应，嘴巴又变成了一条直线。

　　邝相宜就是来认个人，打完招呼又走了，来的忽然，走的也快。
　　夏时秋半躺在草地上，揪着一根树叶去扫方予厌的手，长叹一声：“哎，同样是检讨，怎么小鱼哥哥念检讨就拿到了早恋优先权呢。”

　　方予厌眉头一皱，抬手拍掉了那片树叶，“她也加你们。”

　　“但人家只跟你打招呼呢。”周束楚配合夏时秋一唱一和，状似哀愁，也叹了一声，“哎，我也想要早恋优先权。”

　　那你怎么不去礼仪队见校花去。
　　方予厌唇角微动，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周束楚半是玩笑，半是调侃，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期盼。
　　方予厌垂眸打量他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撇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