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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园丁的最后一支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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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雨滴啪嗒啪嗒地敲着珐琅彩窗户,想要窥伺闺房里女主人的面容。
正如窗外,静静开着满园的玫瑰。个个争先恐后地绽放,接受雨水洗礼,想要引起女主人的注意。
只有一支玫瑰,躺在窗台上,暗暗吐露心声。
窗内,她伏案挥墨,被隔绝在模糊而朦胧的珐琅彩窗户外的世界,不曾打扰她谱奏新的乐章。
修长的羽毛笔,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纯白的纸张,哥特式的字体,欧亨利式的故事,巴赫式的写作节奏,正在她的世界里绘制五彩缤纷的未来。
有,未来吗?
细长的哥特式字体变成了粗重的衬线体,欧亨利式的故事变成了契科夫式结尾,抒情的巴赫也变成了恨不能把磅礴的雨水泼在纸上的宣泄式的贝多芬...
但,一切,都戛然而止。
因为,男主人回来了。
这个绚烂多彩的世界,化为了不可触碰的易碎的泡沫,在男主人进来的那一刻,全部炸裂。
她是一只鸟,一只拥有艳丽羽毛的金丝雀,她灵动婉转调皮,但却被困在这座庄园里。
意大利托斯卡纳,包容了佛罗伦萨的地区,保留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浪漫,坐落在基安蒂山脉旁的这样一座庄园里,金丝雀在快活与悲痛之间徘徊。
她生来,就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就应该被放在大庄园里,天生就该是矜贵的,被人小心翼翼伺候的,吃饱了就看书、吟诗,或者睡个小小的午觉。
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被她亲睐。
起初,她以为,他能够给她一切美好的事物,就像,男主人也是这么想的。
可,再鲜艳的玫瑰,也只有短暂的花期,再绚丽的晚霞,也会迎来暮色。
她偏偏是一只金丝雀,即使短暂停留在枝头,也是要在天空中翱翔的。
如果奉献了一切美好的事物,却不能做金丝雀歇脚的枝丫,那么,留住金丝雀的,将会是什么?
短小的枝丫,也会变成锋利的刺刀,插进金丝雀的胸膛,让她永远不能离开。
“收起你那可怜而无力的眼泪,”男主人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惋怜,“你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快乐,还不知足吗?”
“但我也承受了别人没有的痛苦!”她抽泣得肩膀一颤一颤,宛如扑腾挣扎的雀鸟,“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到爱情的影子!”
“爱情是什么?虚无缥缈!荒唐可笑!”男主人轻哼了一声,“穷小子能给你带来什么?”
“如果没有汤姆,简奥斯汀就不会是简奥斯汀!”她大声地指责,“爱情就是爱情!不以物质而改变的爱情!”
“没有我的支持,”男主人抓着她纤细的胳膊,用比嘈杂的雨声还大声的音量呵责,“你只会是烂泥里一朵无人在意的野花,任人采撷,任人践踏,最后,也只会碎在土壤里,成为另一摊烂泥!”
雨水被惊扰,害怕地卷着乌云为被,逃离了这个庄园。
庄园里的花,都颤抖地缩起了脑袋,耷拉着藏到绿叶间。
这比狂风暴雨还要激烈的争吵,最终还是被平静所取代。
接下来的日子里,庄园里的管家,园丁,厨子,佃客,都没再见到男主人。
就像之前经常发生的那样,男主人日夜不归家。
又是平常的一天,又是一个没有男主人的一天。
谁也没有在意,谁也没有问起。
只有窗台上的玫瑰花,每日都会在女主人的窗外静静地躺着,倾诉者无人知道的心意。
金丝雀在歌唱,歌唱没有束缚的自由。
清晨,女主人把波西米亚披在身上,在风里,轻轻哼唱。
是巴赫吗?是她喜爱的抒情的巴赫吗?
还是贝多芬,是她曾在黑白的钢琴键上敲得珐琅彩玻璃都在瑟缩的贝多芬?
可惜,离得太远,他听不到。
他只是一个园丁,一个仆人。
他既没有文化,不能做家庭教师,被她称呼为“先生”。
也没有本事,做不了管家,拥有被她亲切称呼姓氏的权利。
但,做个默默无闻的园丁,也是可以的。
至少,可以被女主人赐予姓名,成为她的附庸。
她是他心中的美露莘(Melusine),是遥不可及的水神。
他只是在这里呆了一天而已,就开始厌恶自己底层人的身份,瞧不起自己的生存环境,自己那粗糙的双手,笨重的皮鞋,显得是如此的低等与卑贱。
可他仍然爱她。
像窗台上的玫瑰花一样,暗暗吐露心声。
今年的玫瑰花开得格外艳丽。
像她的心情一样,格外灿烂。
园丁知道,今年的玫瑰开得格外鲜红,是因为得到了不一样的营养。
或许,那是女主人开心的缘由。
可快乐没能持续很久,三个月没有见到男主人,管家不得不联系骑士队,想要寻找到男主人的踪迹。
可男主人又会去了哪里?庄园里的所有人都在猜测,除了女主人。
她是自由的鸟,不应该被拴住脚。
而他没有希望的前程,就好像是他在乡下看到的那片寒风萧瑟的沼泽地一样单调,一样低沉,一样浓雾弥漫。
他爱她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
可他仍爱她...
庄园里换了一个新的园丁,骑士队也没再来过庄园,管家自此兢兢业业服侍女主人,庄园是和谐的奏鸣曲。
演奏的是她心爱的巴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庄园里的玫瑰花,却没有了以往的艳丽。
错错落落地开放,没有了簇拥在一起的朝气。
“夫人,我是按照上一位园丁的指示,培育的这些玫瑰,”新来的园丁,恭敬地站立在女主人面前,“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那上一位园丁去了哪里?”她甚至不记得,她赐予上一位园丁的名字叫什么。
十日后,管家领着一位画家回来。
“夫人,我想,我也许能解决您的问题,”画家平静地看着女主人,“但,我很快就会离开意大利,去往其他国家写生。”
“那么,在你离开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办法吗?”
“这个,是我的一位朋友,也就是您庄园里上一位园丁,留下的“肥料”,他希望,这些能够让您庄园里的玫瑰焕发新生,静静陪在您的身边。”
“替我谢谢他。”
“我想,他已经收到了您的谢意。”画家恭敬地打了招呼,留下这句朦胧不清的话,在管家的带领下,转身离开了。
庄园里的玫瑰,又开始容光焕发,像她一样。
她又一次站在窗边,披着波西米亚,轻哼着,打开珐琅彩窗户。
她轻轻呢喃,“窗台上,怎么会有一支枯萎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