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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忘忧逍乐乡篇(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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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
拂过脸颊的是微凉的风,耳边传来清冽且平静的声音——
“其实,这座山是有名字的。”
她缓缓睁开眼。
暖阳斜照的金秋,山林被夕阳涂抹成金澄的耀眼色彩,更远处是五谷丰登的田野,从高处往下俯瞰,劳作的百姓像散落在广阔天地里的豆子,渺小,却又充满了生机。
蓝衫女子的声音落在耳畔——她说,这座山是有名字的。
瀛鸟羽翼宽阔而柔软,它静静地滑翔过浅淡的云层,像一座沉静的小岛,搭载着蓝衫女子和小女孩。小女孩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下面人间丰收的景象。
听蓝衫女子这样说,小女孩抬头看着她,软软地小声问道:“这座山看起来比较小,远没有我们游历的其他高山雄伟,它也有名字吗?”
“再渺小的事物,都有权利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更何况是一座承载千万生灵的山呢。”
“它的名字叫‘唤风山’。”
“曾有预言称,若有一天,密不透风的黑暗侵蚀整个九州,它会感知万千生灵的呼唤,苏醒于世,与万里外锋利寒冷的朔风遥相呼应,召来风暴,撕破乌云,带来第一道光明。”
“从此之后,风暴将生生不息,呼啸着席卷整个九州,咆哮,怒吼,撕碎所有黑暗,至死方休。”
蓝衫女子声音飘渺,她轻轻抬起手,似乎在感受预言里那唤醒风暴的第一缕风。
“你——”
小女孩有所感应似地抬头,抓住蓝衫女子的衣袖,她有些急切,地想要看清女子的脸,想问问她到底是谁。
然而梦境戛然而止,黑暗再度淹没了视线。瀛鸟,斜阳,金色的山林和田野......所有景色渐次消失,她最后也没看清女子的脸。
洛天猛地从床上坐起,手还往前伸着,似乎要触探什么。
刚刚的,是梦境吗?如果是梦,也过于真实了,洛天现在还能想起梦里的所有细节,包括蓝衫女子抚摸自己头时的温柔触感。
等等,蓝衫女子?
洛天细细回想,终于,梦境中神秘女子身影和在大雪中舞出蒲鸢剑法第一式的身影完全重合了,她肯定了是同一个人。
难道这梦境其实是自己的记忆?自己原先认识蓝衫女子?
洛天心中一时涌现了很多的问题。一时之间,她想呼唤阿雪,但是仅仅迟疑片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竹林里的时候,阿雪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出于特殊原因和难言之隐,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暂时无法告诉她。
洛天不急,她相信阿雪。
在安静的空间中,她慢慢地调整好呼吸,使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平稳。
眼前是陌生的房屋,简陋但整洁,光线稍暗,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束里飞舞着一些浮尘。
洛天思绪回笼,环顾四周,终于想起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旺财山寨。
是了,她昨天和狸筝,林秋弈一起上山,并在旺财山寨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若回想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洛天在被狸筝发现后,解释道,自己是路过附近的灵师,因为感受到巨大的灵力波动,因为好奇才前来看一眼。
狸筝哼了一声,“二十四阶的小灵师,还敢乱凑热闹?以后还是收收你泛滥的好奇心吧。”
洛天称是。虽然狸筝语气不佳,但洛天觉得她的话说得在理,其实并没有恶意。
接着,很突兀地,林秋弈忽然邀请二人来旺财山寨。
这个提议一出,洛天看着林秋弈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前世让她印象最深的一张脸,很想立刻答应。但她忍住了直接说“好”的欲|望,没有马上回应,而是看向狸筝,等待狸筝的表态。
毕竟阿雪说,自己需要跟着狸筝才能找到自己需要的蒲鸢剑谱,所以狸筝的去留决定了自己的去留。
狸筝一听林秋弈的邀请,觉得林秋弈莫名奇妙,拧眉道:“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想让我们俩去你们的山寨?我可没有闲工夫和你们一起当土匪,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林秋弈摇头,“并非如此,我之所以想邀请你们来,是因为你们是灵师。”
狸筝道:“什么意思?”
林秋弈欲言又止,伸手小心翼翼地指指依旧对着她脖颈的赤炼鞭,干笑道:“咱可以先将这个拿开吗?”
狸筝未置可否,微动指尖,赤炼鞭便缓缓回缩,从林秋弈身上退下来,无声地消隐了。
林秋弈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活动了下筋骨,说话都轻快了不少,“是这样的,我们这座山,虽然小,并且连个名字都没有,但是啊,可是藏着宝物呢!据说,只有灵师才能进入秘境,找到宝物。”
“宝物?什么宝物?”狸筝一听到这个词,眼睛亮了几分,多了一些神采。
她可是要找那件【神遗】的,难道说,这件宝物就是她要找的神遗?
林秋弈摊摊手,道:“这件宝物是什么,暂时还不清楚。”
狸筝追问:“你个土匪头子,怎么知道这个宝物的事的?”
林秋弈无奈道:“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方才我不是说到,魔登神位的初期,曾经有个灵师大能来到此山,特意赠与了我们一件灵器,这件灵器放置在山寨里,可以隐藏我们整个山寨,使我们不会被魔种发现——这也是为什么赵家村的喜娃娃一直都没发现我们,我们山寨才平安无事两百年。”
“这也是为什么姑娘你之前没能在山上找到我们山寨。”
“这件灵器名为‘瞒天’,它不但可以隐藏我们这些普通人,还可以掩盖灵息——不论是灵师的灵息,还是灵器的灵息。”
“那位灵师大能说,赠与我们‘瞒天’,保护我们还是次要,更重要的目的是,要掩盖住山里宝物的灵息,绝不能让魔族发现这件宝物!”
洛天听后若有所思,“这件宝物,要么是能对魔族造成威胁的,所以魔族唯恐它落到他人手里,尤其是灵师;要么是极其强大之物,若被魔族发现了,魔族定要拿来为己所用。”
狸筝听言,心中觉得这宝物十分符合【神遗】的特点——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对魔神造成威胁。
林秋弈笑眯眯道:“怎么样,我听闻灵师都志于成为更厉害的强者,二位可对这件宝物感兴趣?”
“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狸筝深深看了林秋弈一眼。
林秋弈十分坦荡地对视狸筝的双眼,“我绝不会编瞎话诓人的,是真是假,姑娘不如前来瞧一眼,万一姑娘能突破秘境,成为这件宝物的主人呢?”
狸筝没接话,只回了一句,“别一口一个姑娘的叫了,我叫狸筝,狸猫的狸,风筝的筝。”
林秋弈微笑,她知道狸筝这是答允了。
林秋弈目光转向洛天,“那么这位姑娘,你呢,可愿前来一试?”
洛天原本就想跟着林秋弈,见狸筝答允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忙说道:“我愿意的,我叫洛天。”
林秋弈的微笑更深,向两人拱手道:“在下林秋弈。”
洛天对着林秋腼腆一笑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无人注意到她眼里浮起的泪光,转瞬即逝。
她心想,我知道你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林秋弈,我在上一世的时候就知道了。
掀开逝去时光的一角,洛天对灰暗潮湿的记忆投去仓惶一眼,她看到自己泛红双眼,跪在大雨中为年轻女子敛尸。鲜血晕染到雨水中,漫延流淌了一地,像一朵缓缓盛开的暗红色的花。
落在身上的雨和掌心下的尸体,不知道哪个更冰冷。
悲伤,痛苦,更多的还是刻入骨髓的悔恨,这种悔恨攥紧了五脏六腑,几乎令她室息。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林秋弈冰冷的身体上哭了起来。
......
上一世,欢喜城,煞阎刑场。
从地牢到煞阎刑场的这条路其实并不长,也就一里地,不消一会儿便能走到,洛天只负责带领犯人,送他们从地牢走到刑场,再目睹行刑过程,最后收尸。
这条路,洛天带着各种各样的犯人,每天都要来回走上百遍。
带着活人从地牢出来,带着尸体从刑场离开。残酷,沉闷,枯燥,一遍遍循环,这就是松蛰给洛天安排的活计。
其实这活儿非常简单,甚至可以理解为,每天把地牢到刑场的路走个百遍,并不费什么力气,走路谁都会。
但是,即使十年来,洛天走了有成千上万次,她还是一直觉得,这条路是如此漫长,长得看不到头。
所谓犯人,只是一些普通的不归者罢了,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洛天从来都不知道。
只是松蛰想要他们死罢了。松蛰是欢喜城的大魔,一手遮天,阴晴不定,为所欲为。
洛天在看送犯人时,只低头盯着地上的砖头,不敢看犯人一眼——她知道他们有着极平凡质朴的身份和面容,也有着跳动的心脏,无辜的生命像开在旷野里的小白花,任掠夺者扼断生命。
洛天安慰自己,自己只是送一程,并不是行刑者,自己只是——只是陪他们走过这条去刑场的路罢了。
她知道自己软弱无能,救不了任何人,所以只是逃避,煎熬地低头数砖头。
她早就数清了路上有多少块砖头,她每天走百遍,便低头数百遍,从不看犯人一眼,更别说和他们说话了,犯人们一般都很沉默,不说话,或者无声哭泣,死期将至,没人会有闲心和洛天搭话。
直到有天,洛天遇到了一个特殊的犯人。
这个犯人笑起来很好看,是个长相英气,束着高发的女子,她叫林秋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