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野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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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安静了下来，房间再一次恢复寂静。
顾聿是个很讨厌安静的人，这样会让他觉得难受和不自在，于是自己努力坐起身，见楚黎过来要扶自己，还摆手让他不要动。
楚黎有些无措，最后还是决定让他自己坐吧，他乐意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顾聿却快要吐血了，他也没想到这身体这么烂，加上这三天就喝了一碗粥，身体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劲。
但是看着坐在旁边有些迷茫的楚黎，他又死命坚持了，顽强坐直，然后靠着墙，只觉得胸腔像个破烂老式鼓风机一样，又抽又扯着风。咳意上涌，他死死忍住了，难受得眼眶都有些泛红。
楚黎一看不对劲，赶紧去倒水，端过来后嘴里还不住念叨着：“这次是温的，这次是温的……”
听得顾聿又想笑又笑不出来，自己接过来，是很大的瓷碗，碗口有些碎口，顾聿不敢一口闷了，怕呛到又咳起来，只好一点一点慢喝，感受到喉咙的湿润，总算好了一点。
将碗递回去，楚黎接过来问：“还要吗？”
“还有粥吗？”
“锅里还有。”原来没吃饱，楚黎心里默念，起身去小厨房舀，同时暗想，这个顾聿好像也没有村里传闻一样，人和脾气都很烂。
转而又想，兴许只是病了才压下去了？
他以前是见过顾聿的，虽然哥儿和汉子大了之后就要避嫌，但他一次和周姨去镇上时见到了，那时顾聿一身长袍和一群人在酒肆大堂里，周姨看见了，他也就看过去了。
那时的他……
想到粘在自己脸上和身上的那种眼神，楚黎不好评价。
顾聿喝完了粥，一时又相顾无言。
楚黎也不知道他老是看自己干什么，但是他现在坐起来都麻烦，想必也不能做什么，于是干脆就拿了针线过来，坐在旁边低头绣。
顾聿瞅了半天，没话找话：“你多大了，读过书吗？”这应该是他那里的基本问小孩话题：期末考咋样了？学到哪篇课文了？喜欢数学语文还是英语啊？老师喜欢你不？
楚黎却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传闻还是有点可信的。
以前顾聿被他爹打骂之后都会短了钱，这时他就不去镇上了，只能天天在家里待着。
无聊又不愿意干活混荡子，有时候村里孩童拾柴路过，他就会倚着门问：“嘿小孩，你读过书没有？”还念叨什么“蠢才蠢才”，气的人家家里大婶直接上门骂，后来又被顾大叔骂了一顿才收敛。
据说也是问过和他同龄的那些人的，但是人家不稀的理他。
楚黎诡异地看着他，顾聿被看得头皮发麻，最后恼羞成怒，“你看什么！”
楚黎于是收回目光，又有点怀疑自己，他好像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只好回道：“我一个哥儿怎么读书学字，我家里哪里有钱。”
其实哥儿小姐也是可以读书的，但是那都是富庶人家家里才会送去的。纸笔墨水这么贵，平常人家，哪舍得。
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顾聿就又不说话了。
是哦，古代。
房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浅浅风声时不时略过耳边，顾聿向来是个坐不住的人，让他安静地待着简直比死还难受，可是看着楚黎坐那儿乖乖的，他又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只好定定盯着人家。
楚黎自然能察觉到他的视线，他不是很想理会，但是这人一直看，他只好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表达疑惑。
顾聿咳一声，“可以坐过来一点吗？”
楚黎坐在另一边的桌子前，隔得有点远，顾聿怀疑原主有点轻微近视，不算远的距离，他竟然看不清那人绣的什么。
楚黎默默把椅子挪到床边，仔细打量了一下顾聿的神色，确认他没什么事，就低头继续绣。
顾聿确实没那么难受了，看他绣得专心，没发现自己看的也专心，看了半天才问：“是野鸡吗？”
楚黎：……
他涨红了脸，有点难为情加无言，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话。
顾聿“啊”了一声，“是鸳鸯？”他能想到的就这两种鸟了，总不能是凤凰吧。
“是喜鹊。”
顾聿讪讪：“我没见过这东西，但是挺像的，呵呵。”其实是是没见过绣这么大的喜鹊。
没见过，挺像的？
这两句不相干的话凑一起是什么意思，而且长这么大怎么可能没见过喜鹊，楚黎有点恼，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竟然大着胆子瞪了他一眼，才低头一声不吭继续绣。
他绣的是帕子，两只鸟几乎占满了大半张，确实不是很好看。楚黎也没办法，他们家很穷，从前奶奶偏心只分了他们家一亩薄田，有了自己后，娘身子就一直不好，要用药养着，家里就一直这么穷下去了。
娘在他九岁的时候没了，债也欠了一堆，后来父亲去镇上干活，他一个哥儿跟个汉子一样在家伺候那亩田和种菜上山，哪有时间学这个。
三年前父亲娶了周姨，周姨也是不会的，她是改嫁过来的，在前头活的不好，性子比自己一个哥儿还弱。
后来订了亲，后知后觉要会这些，但是那些姨婆谁愿意教呀，他就只能跟着相熟的哥儿学了，奈何没什么天赋。
学了一年，勉强会绣点看得出来的草木，这是他第一次绣繁琐些的画，就被逮着讥笑了。
他讨厌刺绣。
现在更讨厌顾聿了！
顾聿只觉得这小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幽怨的黑气，刺得他浑身都难受，只好自己打破沉默：
“你很厉害了，我连根针拿着都费劲呢，况且你才十七。”
楚黎又瞅他一眼，发现顾聿眼里都是真诚，没有说假话的样子，不由觉得自己好像在使小性子，有些羞赧。
而且……
脑子里出现了一年前在镇子上见过的顾聿，他和面前人的面容重合，这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其实顾聿已经瘦脱相了，但是眼睛清明了很多，与他相视时眼神诚恳又纯净，这居然让他觉得，现在这个人反而比一年前那个汉子好多了。
岔神了一会，他回过神，低头戳了两下针尾，有些不自在。
“大家都会，但是我就是学不好。”他低声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顾聿说这个，可能是顾聿看着实在是不同于以往那个人的形象了吧。
对上他的眼睛，很难让人想忽视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你会的也许也有人就是学不会呢。”顾聿靠着床头安慰他。
楚黎没有抬头，面上不显地把惊讶压了下去。
他心里的疑虑缓缓升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顾聿摸了摸鼻子，还想说些什么，屋子外面就传来了动静，是顾老虎扯着村里的老郎中急匆匆赶了回来。
老郎中是个六十多的大夫，幼时就被村里的李大夫看上做了徒弟，因为李大夫无子，也等于是过继到了李家，他姓周，后来娶了师傅的女儿，生下来一个姑娘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已经可以出师了，平日里村子有些小杂病，都是让儿子出门看。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却是不能了，而且今天刚好儿子上山采药了，只能他一个人来。
周老大夫一身医术是周围十里八村最好的，此刻一路被顾老虎扯着跑来，累得脸都要白了，倒是替他背着药箱的顾老虎，兴许是因为儿子有了好转，此刻面容带着激动与不正常的血色，进房后才喘着气，指着床上的儿子说不出话。
楚黎站在一边，心里也很是紧张。
尽管他对顾聿没什么好印象，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康复的，毕竟，顾青是个好长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亦是世间最苦的事，他不希望顾青受这种苦楚。
老郎中看着顾老虎这副模样，心里却是不怎么看好，因为前几天他来看顾聿时，顾聿已经是将死之脉了，如今却又说醒来神智都清朗了……
将最坏的心思压下，他平稳了一下心绪，接过药箱平复了呼吸，坐在楚黎搬来的椅子上，总算看了一眼病人。
顾聿面容依旧青灰色没有血气，但是眼神清明了许多，而且生气很明显，与前几天差别很大。他微微皱眉，沉声道：“顾小子，伸出手来。”
顾聿默默摊手，老郎中有些粗糙干瘦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凝神把脉。
顾老虎和楚黎都站在一旁，表情惴惴不安。
周老郎中有些惊讶，再仔细端详这小子的面相，确实比起前天的死灰色中，又多了一丝血气，脉搏也稳了不少。
他站起身，拿过药箱配了两幅药，没下准话，只是说：“顾聿这次亏损大了，再躺着休养个把月吧，这几天吃些粥就好，能下地再进些食补。”
顿了顿，又说了些忌口的，顾老虎听着听着，潸然泪下。
老郎中叹气，顾青就比他小五岁，两人年少时还是极好的兄弟呢，他虽然不赞同他这养孩子的方式，但是此刻看了也不免心酸：
“石头，别急，顾聿这小子经历了这一遭劫，兴许也懂事了。”
顾老虎原名顾青石，十岁那年因意外差点死了，道士给他去了石字，但是他们一辈的还是按老样子喊。
顾老虎抹着泪，叹息，“我就他这么个孩子，以后他再想怎样，我也不会多加约束了，只要他好好的，不然我都没脸去地下见朱娘。”
周老郎中：……
他无言以对，却也理解，正常人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不亚于绝处逢生，自然不会再生有任何变动的想法了。
“周哥，多少钱。”顾老虎心里松快了下来，一直憔悴死寂的眼睛里也带了混浊的光，他已经老了，儿子就是他活着的全部希望。
“不用，”周老郎中摇头，看他这模样也忍不住笑着叹气，“顾聿昨天才成婚，大喜的时候可不兴出药钱，安心吧，以后会好好的。”
顾老虎一听又想飙泪，看出了他是真心不想收，于是送着他出门。
周老郎中摆手：“不用送了，村头村尾的距离，你看着点，这几天别让太多人打扰，冲了心绪。药先吃着，五天后我再来看，重新配药。”
顾老虎赶紧点头，“多谢周大哥！”
“回去吧。”周老郎中背着药箱慢悠悠地踱步回去，见着了看他从顾家出来的村人上前打探，也只是笑着说，“可能要躺个把月。”
“顾聿好了？”那妇人不信，“前几天看见顾聿不是还一副……”她慢慢噤了声，对上周老郎中的眼神，讪讪笑了笑，“也是，您老医术那么高。”
等老郎中走后，顾聿有新情况的说法瞬间在村子里传开，但是这些都被闭门的顾家关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野鸡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