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星》人间一念

6、新生即仇人

　　看到那束异常艳丽的玫瑰，沈凝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皱着眉头，问：“这玫瑰哪儿来的？”

　　“医院门口有人免费送的。”程和说，“送玫瑰的那个姐姐可好了，见我们是来医院探望病人的，这么漂亮的玫瑰二话不说就送给我们了。医生不是说你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晕倒的吗，正好给你这束红玫瑰，祝你早日康复。”

　　沈凝星：“……”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因为这玫瑰才进来的？

　　“等等，她说姐姐？”临序烨突然出声，他抓住重点问：“送玫瑰的人是个女子？”

　　沈凝星也反应了过来，问：“程和，你确定…送玫瑰的是个女孩？”

　　“那当然，我又不瞎。”程和觉得沈凝星问了个蠢问题，“我告诉你啊，那姐姐不仅人好，长得还特别漂亮……哎呀！早知道刚刚就问那姐姐要个微信了！”

　　沈凝星对他翻了个白眼，把花推塞回他手里说：“花拿走，我不要，你开心就好。”

　　“欸凝星你这可就没情操了，这么漂亮的玫瑰可遇不可求，你居然不要。”

　　沈凝星又对他翻了个白眼，心说拿人血浇灌出来的玫瑰送你你敢要？

　　“我不喜欢玫瑰。”沈凝星随便找了个理由揭过话题，“话说回来，你们几个都出来多久了，还不回去？”

　　程和把玫瑰放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说：“我们都跟老周汇报完了，照顾到你出院再回学校。”

　　“那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沈凝星起身说，“我已经好了。”

　　“不行。”程和把沈凝星摁回床上道，“你都不知道你晕过去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虽然现在看着没事，可万一一出医院你又晕了呢？”

　　沈凝星心说那一定是被你气晕的。

　　“凝星，程和说的有道理。”姜齐开口了，“你的情况不稳定，医生说最好留院观察几天再走。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你还是老老实实遵医嘱吧。”

　　沈凝星拗不过他们几个，只好继续在医院住着。

　　当晚，三人决定留院照顾沈凝星，只是照顾半天，他们自己倒先睡着了。沈凝星白天睡的多，这会儿困意全无，索性下床走到窗边看夜景。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沈凝星只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身后多了个人。

　　他回头，看到了熟悉的紫袍白发。

　　“你恢复好了？”沈凝星有些惊讶，“比我想的要快。”

　　临序烨嘴角带笑：“那你觉得我要多久才能恢复？”

　　“我以为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沈凝星抬头看向天空，“所以月光的能量对你也管用？”

　　“月光本就是由太阳光反射而来，而且经过反射的能量温和了许多，对现在的我来说吸收更有益处。”

　　对现在的临序烨来说，太阳光的能量太暴戾了，他吸收的同时还要化掉这部分暴戾的能量，需要消耗的时间和精力都更多。但是吸收月光就没有这种麻烦。能量温和的月光更有益于他修养灵魂，加快恢复的速度。

　　沈凝星懂了：“所以比起太阳光，月光其实更适合你？”

　　“确实，不过晚上是你们人类休息的时间，昼夜颠倒对身体不好。”临序烨偏头看他，“所以，大晚上的怎么不睡觉？有心事？”

　　沈凝星回头瞥了眼桌上的玫瑰，微微点头。

　　临序烨明白了：“在想季炀？”

　　“我总觉得他有阴谋。”

　　沈凝星走到桌边拿起玫瑰，按道理，这种包装成束的玫瑰用不了多久就会枯萎，可一天过去了，这束玫瑰依然鲜活，一点蔫的样子都没有。

　　“想知道他有什么阴谋，其实也简单，直接问就好。”

　　沈凝星一脸问号：“你在说什么傻话？哪个坏人会乖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敌人？而且你都打不过他，怎么从他嘴里套话？”

　　“打不过不代表没办法治他啊。”临序烨指了指沈凝星手里的玫瑰说，“你们是不是有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凝星还是没懂：“你准备怎么做？”

　　临序烨握上沈凝星的手，在月光下现了形。看着他虚幻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清晰，沈凝星怔住了。

　　他的手……好温暖。

　　“凝星，凝星？”临序烨叫他，“又想到什么了？那么入迷？”

　　沈凝星回过神，连忙摇头：“没，没什么…你怎么突然现身了？这样对你……”

　　“偶尔一下，没关系的。”说着，临序烨手中凝出白光，他控制白光包裹住玫瑰，片刻后道：“好了。”

　　给玫瑰动完手脚，临序烨便隐回了身形。他现在能量实在有限，不能长时间现形。

　　手中的温暖突然撤去，沈凝星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有一个猜测。”临序烨说，“以前我认识的人中，也有一位用玫瑰做武器的人。这束玫瑰我上了一层伪装，一旦他动手，能起到一个压制作用。”

　　“然后呢？”

　　“然后啊……”临序烨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沈凝星虽然不知道临序烨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有了他这番话，沈凝星心安了不少，看到玫瑰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但不代表他遇见本人不排斥。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沈凝星实在呆不下去了，讨价还价好一番后，三人终于同意带沈凝星出院返校。

　　沈凝星回学校就一件事，睡觉。

　　他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好几天都不想睡，有时候睡上一天都不嫌多。在班里，他是存在感最低的那个，因为他坐在窗边最后一排，又一天到晚都趴在课桌上，什么课都不抬头。

　　即便抬头，那也只是他趴累了，想换个姿势睡。

　　只是现在，他再没法像以前那样睡的那么安稳了。

　　因为身边多了个“十万个为什么”。

　　临序烨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哪怕是枯燥乏味的高中课程，他听的也津津有味。遇到听不懂的地方，他就会问沈凝星。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数学课上，临序烨指着黑板上的公式，问：“凝星，这是什么意思？”

　　沈凝星被迫起身，给他解释道：“抛物线公式。”

　　临序烨又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早上第一节课，无疑是沈凝星最困的时候，他一边揉眼一边翻出课本，说：“解题用的。”

　　临序烨哪看的懂数学题，只好接着问沈凝星：“这题要怎么解？”

　　沈凝星看都没看题，就说：“套公式。”

　　又是个临序烨不懂的名词：“嗯？套公式？这是什么意思？把题套到那个公式上吗？”

　　沈凝星被他问烦了，顺过同桌程和的笔，随便找了张纸把解题过程写下来推到一边，说了句“别吵我”后接着趴下睡。

　　他睡着了，旁边的程和却睡不着了。

　　沈凝星他……早上第一节课居然醒着！
　　还在写数学题！

　　作为沈凝星的初中兼高中同学，他和沈凝星同班六年，就没见过他在早上第一节课醒着，更别说看到他做题了。

　　他想问沈凝星是不是在医院那些天吃错了什么药，可见沈凝星睡的熟，就没敢叫他。

　　毕竟沈凝星只是懒的生气，不是没脾气。

　　一直睡到大课间，沈凝星总算补够了觉。程和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小心翼翼凑过来道：“凝星…你…醒着吗？”

　　沈凝星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有所回应，程和终于能放心开口了：“有个特大消息，听不听？”

　　“什么？”

　　“我刚刚去办公室，看见老周旁边站着个新同学，估计马上就来了。”

　　“哦。”沈凝星换了边趴，“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和知道他一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便只是象征性地告诉了他一下，没再多说，转身去门口迎接新同学了。

　　对沈凝星这个入学介绍只讲了五个字的人来说，他对新同学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以他的社交能力，到毕业他可能也不会和新同学说一句话，更不会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

　　可这次不一样。

　　因为新同学叫季炀。

　　当听到“季炀”二字时，沈凝星瞬间惊醒抬头，就见季炀穿着校服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似乎察觉到沈凝星的目光，他在介绍的时候还特意往沈凝星这边看了一眼。

　　沈凝星顿时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对于季炀的出现，临序烨也很是惊讶：“他竟然能找到这里。”

　　他们还没找上门，目标倒是自己先来了。

　　“凝星，机会。”临序烨低声道，“想个办法，把他约到没人的地方。”

　　沈凝星瞥了眼被女同学层层围着的季炀，说：“那可能有点困难。”

　　抛开别的不谈，季炀的长相真是没得挑。这样的长相，放到哪里无论都是倍受瞩目的，想要单独把季炀约出去且不留痕迹，难。

　　“他既然已经主动来找了你，就证明他一定会再有所行动。我的能量还没有恢复多少，恐怕防不住他，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好。”

　　先下手为强啊……

　　“好，我知道了。”

　　“嗯？你有计划了？”临序烨十分好奇，“是什么，说来听听。”

　　“既然做了这么全套的准备，那他肯定是不想暴露的。不想暴露身份就不能动用太多能量，那么……”

　　“你倒也卖起关子了。”临序烨低声笑道，“那我看你表演。”

　　“不能只看我表演，你得帮个小忙。”

　　临序烨更好奇了：“什么忙？”

　　“你不是星洲之域大星君吗？既然是大星君，那你对其他星君是不是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临序烨明白了：“好，我帮你。”

　　沈凝星起身走到季炀身边，见沈凝星过来，程和立马拉着他介绍新同学：“凝星，这个是季炀，从老城区转来的，以后就是我们宿舍的一员了。季炀，这个是沈凝星，我们宿舍的舍长。”

　　“你好。”沈凝星主动伸出手，“我叫沈凝星。”

　　“季炀。”季炀握上他的手说，“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嗯，很高兴认识你。”

　　沈凝星说着，抬眸看他，临序烨看准时机，在这一刻替了沈凝星的身。

　　那一瞬，曾属于大星君的威慑力再次出现，并全部落在了季炀身上。

　　季炀蹙眉，连忙松开了手，脸上笑意全无。

　　沈凝星猜的没错，季炀既然肯费心思扮成凡人混进学校，还编了那么完美的来历，就证明短时间内他是不想暴露身份的。
　　既然主动把自己的能量层次降低，那对上昔日的上司，不免会再受到威慑影响。

　　季炀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给自己来这么一击，所以完全没有防备。见他中招，沈凝星嘴角露出一抹笑。落到季炀眼里，妥妥就是挑衅了。

　　但他没有回击，而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去和身边其他人搭话。

　　沈凝星也只是要给他一个预告，没有真动手的打算，见目的达到后便继续回自己位上睡觉了。

　　目睹一切后，临序烨不禁笑道：“你可真行，居然想到这一招。”

　　“小说里都这么写。”沈凝星回他，“你是实力最强的大星君，按照弱肉强食的规律，绝对能威慑压制其他人。难不成你自己不知道？”

　　“按道理确实可以，不过我以前没有用过。毕竟星洲之域没有尊卑之分，所谓的大星君，也只是一个敬称而已。现在来看，季炀已经上钩了，凝星，尽快把他约到无人的地方。”

　　“好，我找机会。”

　　当天中午，机会就送到了他手上。

　　吃过午饭，季炀主动约沈凝星去学校花园散步，面对送上门的机会，沈凝星欣然同意。

　　面对一天为数不多的自由时间，学生们不敢浪费，因此在花园闲逛的人并不多。

　　无论是沈凝星还是季炀，都在有意把对方往最偏僻的地方引。进入监控盲区的那一刻，季炀露出了真面目。

　　面对突然拔地而出的荆棘，临序烨迅速附身帮沈凝星躲过一劫。与此同时，临序烨扔出那枝玫瑰，荆棘遇上玫瑰明显有一瞬迟疑，这一击也因此落空。

　　但季炀并没有受玫瑰影响，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临序烨，你果然在这里。”

　　临序烨也无意隐瞒，借着沈凝星的身体与他对话：“大家都是星洲之域的人，就不要藏着掖着什么了。我是临序烨，所以你是？”

　　季炀笑了笑，说：“大星君献祭千年，以前又常年看守虚紫殿，恐怕对星洲之域的人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再者，一个名字而已，不重要。”

　　临序烨点头：“也是，一个不知是真人假的名字而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何要找我？”

　　“自然是请您回去啊。”

　　这是临序烨没有想到的答案：“请我回去？”

　　“是啊。”季炀面露难过之色，“自从您千年前献祭本体镇压不盈尺开始，我们大家就一直在到处找您的灵魂，想把您救回来。只是我们找了很多很多地方，都没有您的影子。直到千年后在这里，才终于发现您的踪迹。”

　　这番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临序烨为星洲之域付出生命，其他人伤心欲绝，决心救回大星君。

　　“既然是来找我的，那么那天你为何要动手？”

　　“那是个误会。”季炀解释道，“我本以为会等到您的真身，结果来的居然是个带着您气息的人类，我觉得不对劲，才想着试探他一番，不是故意伤人的。”

　　临序烨笑了笑，反问：“误会？真的不是失手吗？”

　　这话一出，季炀没了声。

　　他是借用沈凝星的身体不假，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存在。而且在店里，季炀明确说过临序烨在沈凝星体内，他在那一刻就知道了临序烨的存在。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不表明来意，反而要动手伤人？

　　而且他附身到沈凝星身上后，沈凝星的头发会变成如他本体一般的长白发，这是星洲之域人人都有的特征。如果这么明显的特征都没能让季炀起疑，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你的话破绽很多，不可信。”

　　临序烨一边说，一边凝聚能量准备动手。这么对话主动权永远在季炀身上，问不出什么实话，还是把人绑起来问比较可靠。

　　怎料能量凝聚到一半，有人来了。

　　一个严厉的女声响起：“谁在那边？”

　　一听这个声音，沈凝星下意识就想跑：“不好，女王来了。临序烨，你快把身体还给我。”

　　临序烨有些懵，但还是听话地把身体还给了沈凝星。沈凝星刚适应好，就看见了那个让他熟悉亲切又害怕的人——年级主任，王婧雪。

　　“沈凝星？”

　　纵观整个年级，沈凝星绝对是让王婧雪印象最深刻的学生。在她的教学生涯中，就没见过比沈凝星还能睡的学生！

　　在高一抓了沈凝星九十九次课上睡觉后，沈凝星成功成了全年级第一个上课睡觉不用写检讨的人，不然周一升旗仪式沈凝星念检讨都要成为固定流程了。

　　在她的认知里，这个点沈凝星应该在睡觉，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

　　季炀顺势点火：“老师，他打我！”

　　“？”沈凝星瞪他，“恶人先告状，你好意思。”

　　季炀暗中对他做了个挑衅的表情，继续告状：“老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今天才刚转学到这儿，怎么可能主动去挑事。谁知道沈同学今天中午把我约到这里，居然想打我！”

　　沈凝星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说谎之前能不能打打草稿？”

　　“这里又没有监控，你当然不会承认！”

　　“沈凝星，他说的是真的吗？”

　　沈凝星虽然上课爱睡觉，但王婧雪知道他的人品，打架这种事他不会无缘无故去做的。

　　果不其然，沈凝星摇头道：“我刚刚没打他。”

　　看吧，孩子还是懂事的。

　　然而下一秒，懂事的孩子就扯过季炀衣领，对着他的脸结结实实来了一拳，然后对王婧雪说：“这一下才是我打的。”

　　王婧雪当场被气的说不出话了：“你！你！给我滚去办公室门口罚站！然后给我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下周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

　　沈凝星“哦”了一声，乖乖滚去年级主任办公室门口站着了，还特意挑了一个有阳光的地方站。

　　“你居然会打他。”临序烨语气里掩盖不住的笑意，“看你平常懒懒散散的，没想到打起人来这么狠。”

　　“他都说我打他了，那我打一下也是理所应当。”沈凝星靠着墙懒懒地站着，“而且相比于他捅我的那一刀，我打他一下都算轻的了。”

　　临序烨顿悟，原来是惦记着那一刀啊。

　　“你还挺记仇。”临序烨凝出虚相陪沈凝星站着，“不过经此一事，你以后要当心点了。”

　　“有你在，怕什么。我又不是星洲之域的人，他要是真想动手，肯定换你跟他打呀。”

　　临序烨嗤笑出声，他侧过身，一手撑墙道：“这才多久，你就把我当免费打手了？”

　　沈凝星偏头看他：“我总不能让你白呆在我身体里吧？当然得让你做点儿什么。而且人是你引来的，我是无辜的，你保护我是应该的。”

　　“是是，应该保护你。不过……她找你我可保不了你。”

　　沈凝星转头，就见王婧雪怒气冲冲朝他走来，不用说，一定是来训他的。

　　沈凝星叹了口气，对临序烨道：“打个预防针，等下可能会有点吵。”

　　临序烨还没明白沈凝星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切身体会到了“有点吵”。

　　“沈凝星，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打人！你平常睡觉我也就忍了，但打架是绝不允许的！你还当着我的面打！怎么，把校规当饭吃了吗！”

　　沈凝星垂眸不语。

　　“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不管有什么原因，我都要把你家长叫来。”

　　听到“叫家长”三个字，沈凝星脸色顿时差了很多。

　　王婧雪见他这样，就知道他不想走到那一步，借势给他下坡路道：“行了，念在季炀同学不计较，你又是初犯的份上，这次就大事化小，下不为例。你刚出院还需要休息，我也就不罚你在这儿站了，回去上课吧。”

　　“嗯。”

　　看着沈凝星离去的背影，王婧雪有些愧疚，她刚刚……是不是不该提他父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