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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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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星眠,放学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在旁人面前素来不苟言笑的冀州高校学生会会长崔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他抱臂而立,斜斜倚着银杏树树干,稍一掀眸便是沉沉墨色,掺着不容置喙的摄人威压,他的目光凝于不过站在五米开外的一对男女身上,视线在二人间梭巡打转。
——
长相斯文俊美的少年人是冀州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他手里捏着一封藕粉色的信,面露羞赧地递到崔星眠面前,只可惜小妹是背对着自己的,叫崔琰看不见她此时作何神情。
蝉鸟蛰伏于繁茂葱绿的银杏树上,鸣叫声撕裂灼灼热浪。
日光穿透薄纱般的雾霭,淌下一地流金璨璨。
花园一角,野蔷薇攀援绽放。
他还能说些什么,称赞眼前景象缱绻如画男才女貌好不登对吗?
还是正面朝向他的高览先反应过来,僵硬晦涩地朝崔琰问好:“会…会长。”
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灌了铅,他就这么僵硬地维持着递信的姿势,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高览觉得他今天应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分明特地将告白地点选在了鲜少有人路过的花园,却还是被学生会会长兼崔星眠大哥崔琰逮个正着。
可谁让心意难违?
高览悄俏抬眸睨一眼崔星眠,记忆里大多数篇章总以他在暗处目送为开展,借着交谈的借口将朋友拽到走廊,目送她踏进隔壁班级门中,不过只为贪看那一眼匆忙。
诚然,他认为自己能够掩饰得足够好,不想日复一日看着小姑娘的追求者又是送便当又是往桌洞塞情书,反倒引燃了那微末火星。
但眼下状况显然不在高览的构想中,
他自然是敢作敢当,只是冀州高校学生会会长不近人情声名在外,旁人都怕他得很,等到高览正试图运作那即将宕机的大脑思考该如何措辞时,一旁的崔星眠却开口了。
她蓦地回眸看向崔琰,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眼睛,
那套不怒自威的做派,在她这里只是徒劳无用,“臭大哥,不要你管。”
没等崔琰作出反应,她又看向高览,看向他手里的情书。
“……谢谢你。”
默了一瞬。
崔星眠接过了那封信,将它揣进衣兜里,“心意我收下了。但是不好意思,我对你并没有心动的感觉。”
声音是珠玉落盘的清越,言语却是毫无掩饰的直白。
但高览丝毫没有感到失落,
他喜欢的崔星眠确实是这样的,有着冲破世俗打碎偏见的底气与勇气,不逢迎奉承,永远站在光亮处,却又留人三分面,不置旁人于难堪窘迫之境。
垂落在两侧的手不自在地暗自发力,黑暗里那零几火星滋滋燃放,微弱又漂亮。
他摆摆手,笑时两颊有梨涡,添几分内敛,“没事,你能记住有我这个人我就知足了。”
崔星眠点点头,回忆了下方才男生做的自我介绍,也跟着笑了下,“当然,隔壁班的高览同学。”她比着两指做出小人溜走的手势,“那我先走咯。”
道别声落下的同时,崔琰已经朝这边走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攥住崔星眠的手腕就要将她带走。
他个子高,崔星眠跟不上,总是落后两步。
“崔琰,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你是不是跟踪我啊?”
崔琰冷笑,“呵呵,还不是怕某人愚昧,被不怀好意之人蒙骗。”
“你们总是把我当三岁小孩,我只是不会武功,又不是没长脑子。”
不知是嫌她走得慢还是怎么,崔琰顺手勾下了她挎在肩上的包,深呼一口气,“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乱世动荡无人可靠,弱便是原罪,武者恃强凌弱便是无理也能占三分,有如黄巾高校那些空有一身武艺却困苦潦倒的人更是穷凶恶极,所以少跟心思不明的人接触。”
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崔琰转头看向崔星眠,她脸上情绪极淡,似有薄雾般的郁色,“所以你不允许我跟家世不好的同学来往也不允许我谈恋爱,怕他们图我们家的钱跟权。”
崔琰顿了顿,下意识地否认,“我只是怕你被骗。”
“大哥,你扪心自问我课业才德哪方面比你跟二哥差?难道不会武功我就要自缚手脚,这天底下不会武功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就都该死?”
崔星眠的视线直直地刺过去,不躲闪不避让,对视变得像决斗场,先退缩的人是输家。
这样过了好久,风又大了些,植被枝桠被吹得轻晃,连同着投映下的树荫也跟着媻娑。
崔琰恍若未闻,他唇角抿直,语气冷硬,摆出那副兄长架势。
“别人我管不着,但你是我妹妹。”
因为她是崔家上下费尽心血浇灌的花,禁锢一隅,以爱为养料滋养浸润,理所当然矜贵曼丽却纤弱易折。
爱,爱,爱——
有时候她总觉得‘爱’一字不过铐镣而已,儿时天真,以为渴求的事物父母兄长双手奉上那便是爱;后来翻阅新闻纪事,以为爱是能为其穷尽所有,乃至生命。
再后来她发现,
爱无错,只是这份感情被赋予了太多意义,以至于堆垒成她所无法承受的重量。
啪——
崔星眠觉得自己脑里的某根弦倏然崩断,震得她耳膜鼓噪。
“够了!”她语气决绝而坚定,声音却放得很低,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少在我面前说教,我才不在乎有没有你这个大哥。”
语毕,她头也没回地飞快往前走。
关于这个话题,
他们总是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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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佣人在厨房不停来回,
这是一天内最需严阵以待的时间段。
只因崔星眠在吃穿用度上尤为苛刻挑剔——
煮着能吃的炸着未必吃,不吃香菜,调味可以;不吃生蒜,不吃熟葱,不沾荤油;不爱吃水果,但爱喝果汁。
管家常为这事发愁,眼看着三天两头就冒出几根白发。
可惜崔星眠浑然不知自家下人已经进入战备状态,她拎起孤零零躺在床边不知哪年崔琰送的毛绒玩偶,砰砰就是几拳,打累了就把自己摔到床上,盯着纯白吊顶发呆,直到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
她手指微微蜷缩了下,人没动,只是视线从吊顶转移到了门口,“请进。”
门被推开,崔林手里拿着杯鲜橙汁,他坐在房间唯一一张软椅上,将果汁搁在书桌上,“听说你跟大哥吵架了?”
“听谁说?”崔星眠上撩眼皮白他一眼,又从床上爬起来,捧着那杯鲜橙汁,小口地喝着。
崔林扯了扯唇,“好吧,其实就是我看大哥一回来就黑着脸,猜的。”
“他就不能是因为公事?”
“不能。”崔林摇头,“因为公事的话他这会儿应该在给下属打siman开紧急会议骂他们个狗血淋头了,但他一直没说话,一看就是生闷气,敢怒不敢言。”
果汁没一会儿就被崔星眠喝完,她将空玻璃杯随手一放,不语。
“其实你们吵来吵去也不就那回事,我说你就这么烦我们?”
崔星眠头疼,放弃挣扎:“二哥,我不是烦你们……但你们总不能让我一辈子都待在家里吧?”
崔林看一眼崔星眠,掌心撑抵下巴,沉吟片刻,“但是我们很尊重你的喜好,除了大哥限制你交友限制你不许擅自出冀州地界,其他方面我们都以你的喜恶为先。”
“多才多艺的笼中雀?”
崔林微怔,“那你去别处想做什么?流浪卖艺?游山玩水?有什么事是你非要独自去做的?”
闻言,
崔星眠哑然一瞬,她瞳仁溜溜地转,最后扬了扬下巴,“不要大哥管,也不要你管。”
无法辩驳。
崔星眠甚至没有那些缥缈虚无的梦想,旁人视为支点的信仰。
她习惯幸福,习惯放弃思考,
将这一切归结于从未独自看过更广阔的天下。
总之潜意识告诉她,
不要任由着自己沉溺在幸福之中,按部就班,自我催眠,跟着命运漂流至终点。
或许更重要的是——
她缺德,三从四德的德,
才不要听大哥的话,崔星眠只是崔星眠,不是崔琰的小妹。
崔林习惯她这般不讲理,总是窝里横,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那退一万步来说,你的确有要追求的事物,但大哥态度如此强硬,你又要如何说服他?”
“……”
像是触及到了什么关键词,崔星眠稍显心虚地眨了眨眼。
“你该不会想离家出走吧?”
崔星眠沉默,被戳中心事,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又虚虚握紧。
“死心吧。”崔林回忆,“小时候学校郊游,那小山坡才多高,你都爬不上去。瞒着大哥离开冀州,水路不可行,车载不可行,步行吧,起码要走好几天。你怕是走不出三里路就打siman让我们接你了。”
总而言之,崔星眠娇气,不是离家出走的好苗子。
只是他没看见在自己说得正起劲时,她眸光亮亮。
妹宝是真·作精,最大的烦恼就是被爱包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