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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美人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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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日了?”
女子面色阴沉,手握狼毫却迟迟没动笔,漆黑的墨水浸透了一小块纸张。
看得出她心情如这纸上的墨渍一般不妙。
玉临立在一旁,轻叹一声,为沈鹊换了张纸,柔和道:
“司主,第四日了。”
“李轩至今未有踪迹,我们下一步如何行事?”
沈鹊抿唇,她放下笔,抉择做的果断。
“去趟江南吧。”
玉临一愣,眉头微皱了皱,她迟疑片刻道:
“司主,这月中旬定北侯世子成人礼,诸方来贺,定北侯一家与苏家世代交好,这苏家女应会进京。”
沈鹊笑颜不展,眸色暗淡,她笑的清冷,“这么巧?”
“也罢,去给定北侯府送封信,就说届时我会代陛下前去祝贺。”
玉临刚想应下,但转念一想。
司主已是有夫婿的人,若去送贺,该是带着君慈殿下一同前去才算合乎礼节。
“司主,那此事是否要同陛下知会一声?”玉临问。
沈鹊摇摇头。“此等小事,不必叨扰阿父。”
她又看向桌上那封被撕开的密信,目光停了片刻。
“骠骑将军麾下副使王百夫。”
“与民争利,杀了吧。”沈鹊面无表情,轻描淡写道。
玉临领了命,为沈鹊屋里的暖炉填了些炭火,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屋里暖烘烘的,但沈鹊却像是一块冰,周身都弥漫着清冷。
她拿起一张方帕,她手上并无污渍,却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擦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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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总是穿得这么素净?”
“像是在给人守丧。”
沈鹊抱着双臂,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君慈出来,她踹了脚那人身下的轮椅。
今早刚下了雪,轮椅的轱辘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倒有些意外的好听。
眼前这瘸子没好腿,沈鹊也就只能踹踹轮椅了。
今日定北侯世子令应淮成人,沈鹊带着君慈前去宴会一同祝贺。
君慈穿的依旧轻薄,他虽坐在轮椅上,却还是被沈鹊踹了个趔趄。
青年有些委屈,故作怜惜的摸了摸轮椅的把手,轻轻道:“夫人莫不是想让我也穿件赤色的衣裳?”
“嗯……新婚夫妇穿的喜庆些,也算亲近。”
“我这就去换了。”
沈鹊冷嗤一声,瞧了瞧君慈身边的洛华,转身就走。“跟紧些。”
君慈望着沈鹊孤傲的背影,歪了歪头,忍俊不禁道:“看来夫人是不想跟我亲近呢。”
沈鹊今日没上脂粉。
定北侯世子向来以风流浪荡闻名天京,他们二人自幼相识,沈鹊怕这人胡说些什么话,给她惹事生非。
马车上的暖炉早被玉临烧的暖和,沈鹊坐上了软塌,心里唏嘘着玉临的贴心。飞燕司离定北侯府可是不远的距离,车内早备好了茶水和点心,沈鹊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光都是在出远门的路上。
她正准备拿起一书卷细细品味,就瞧见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
然后——
洛华扶着君慈上了马车,很自然的将君慈扔在沈鹊身边,利落的下了马车。
沈鹊动作僵着,捏着书卷的手指紧了几分。
她咬牙,不经思索的直接道:“滚下去。”
君慈眼睛睁得圆润,脸颊上略有一丝红,像是被冻的。他认真道:“夫人,你这暖和。”
沈鹊可不会再上君慈的当,她虽在用毒与机关诡计上不如君慈,但武功确是天京数一数二的翘楚。
她难得笑的这么开心。
君慈心觉不妙,果然,下一瞬,他被沈鹊点了穴位,动弹不得。
……
“夫人……这会不会有些太刺激了。”
沈鹊吊儿郎当的盘着腿,一手拿着烟斗,一手落在君慈的腿上。
若有若无的捏着。
“西边小国进贡的一味毒,叫什么来着?”
“嘶,不重要,据说中了这毒会短暂失明一会。”
“怎么样,能看见吗?”
沈鹊笑的顽劣,有种报复回来的爽快感。
君慈难得的沉默了。
这毒何止是会让人短暂失明这么简单,辛辣弥漫在他眼眶中,眼睛周围如今红的恐怖,像是被抹了口脂一般。
身体是很诚实的,豆大的泪珠一滴又一滴的顺着脸颊淌下来。
别说,他这张脸上露出如此神情,倒是有种礼崩乐坏的禁忌感。
反正,沈鹊在庙里见到的菩萨像,没有过这般流泪的。想到这,沈鹊心里悄悄说了声罪过,然后移开了眼。
她的手从青年的膝盖,缓缓向上移动着。
……
沈鹊的手在他腿根停了下来,力道极重的掐了掐。
她细细观察着君慈的表情,见对方除了中毒的难受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莫非这残废是真的。
沈鹊怎么那么不信呢?
没意思。
沈鹊果断的收回了手,还嫌弃的拿帕子擦了擦。
“夫人,怎么不继续了?”君慈嘴角勾起一道很浅的轻笑。
美人落泪,当真是惹人垂怜。
沈鹊感叹着,但内心毫无波澜。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的?
“我是残废,又不是傻子。”君慈补充道。
沈鹊不做声了,懒得搭理。
过了会儿,她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道:“以后不许叫我夫人。”
“再叫就杀了你。”沈鹊凉声威胁道。
君慈自幼与毒物为伍,身体的调节能力极强,这还没多久,身上的毒就已消散大半。
他艰难的睁开眼,眼睫上还残存着一丝水光。
君慈看着沈鹊,满眼认真,缓缓吐字:
“不信。”
沈鹊:……爱信不信。
算了,懒得和他废话。
“狗皮膏药。”沈鹊啐骂道。
—
沈鹊还真见到了那苏家女。
沈鹊离她几步远,静静瞧着,女子站在小亭里,与几家贵女不知在聊些什么,都笑得开心。
苏玉背影婀娜,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
她回过头,与沈鹊对上目光,回以一个柔软的微笑。
沈鹊看清了她的脸。
只见这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眸如秋水横波。
到底是水乡姑娘,山水养人啊。
苏玉要比寻常的江南女子多了丝坚韧,不似风中浮萍般脆弱。
出神的片刻,苏玉已来到沈鹊面前。
“是沈司主吧。”她微微俯身,作了一礼。
沈鹊微微翘眉,未曾想过这苏玉有如此胆魄,不请自来。
“鄙人沈鹊,姑娘多礼了。”她微微回礼。
对于明事理的人,沈鹊一向很温柔。
“那我们移步?”苏玉轻声问。
沈鹊眉梢轻挑,点点头。
二人行至无人处,寻了个竹亭坐下。
“小女斗胆,敢问司主此番是为我而来吧?”苏玉笑着,动作轻柔又讲究,沏了一盏热茶递至沈鹊身前。
沈鹊觉着这人有趣,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你不怕我?”沈鹊问。
常人见了她,莫说是同她讲话,怕是瞧都不敢瞧一眼。
这苏玉倒是有胆量。
“怕。”
“怕还敢如此只身与我同处?”沈鹊语速飞快,利落又干脆。
苏玉垂眼,卷翘的鸦睫遮挡住眸中的野心。
她就这么平静的道出:“江南苏氏,百年基业,一家独大,撑起了半个令国的丝绸纺织。”
“家父西去,家主之位暂缺,几位叔父各有异心。”
“如此下去,苏家恐难存至下个春天。”
沈鹊明了,品了口茶。
美人手里沏的茶,味道似乎还真有些不一样。
“她们说,女子难以委任家主。”
“我不认这道理,家主之位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苏玉身材娇小,生的柔弱。她本该是朵菟丝花,偏生长的如同野草一般坚韧。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李轩有私情?
沈鹊心中有疑,但并不急着追问李轩一事。
她放下茶杯,直截了当的问:“你为什么想当家主,为名?”
“为利?”
苏玉摇头。
“江南染织业,女子占九成。她们聪慧、伶俐,又心思细腻,再难缠的丝绸上的图案都能被她们绣的栩栩如生。”
“几位叔父年事已高,对待家业也不像年轻时那般勤勤恳恳,更是花天酒地,贪图享乐,稍有相貌好些的姑娘都难逃他们的毒手,不从的轻则克扣月银,重则挑了手筋逐出苏家。”
“我想为苏家的织娘们谋条活下去的路。”
沈鹊没多说什么,她平静的引诱道:“与我何干。”
苏玉沉默一瞬。
“司主如此骂名,受大理寺、刑部多方口诛笔讨,仍能立于天京。”
“可见司主之本领以及陛下对您的信任与赏识。”
“单凭我自己是斗不过几位叔父的,若有沈司主为我撑腰,再难的事都不算难事了。”
沈鹊被这姑娘的胆子给逗笑了,她指腹摩擦着,轻歪了歪头,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撑腰?”
“飞燕司办事,向来不求人。”
“想同我做交易?”
“姑娘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苏玉身上的硬气减了几分,但还算淡定。
她道:“苏家虽有没落之景,但依旧位列百商之首,司主若是当真来硬的,众家族怕是难以服气。”
沈鹊眼底有一丝对苏玉的赞许,临危不乱,是个不寻常的女子。
“你与李轩的故事,愿意说给我听听吗。”沈鹊问。
苏玉面上肉眼可察的一愣,她先是失笑,而后疑问道:“我与他那些破箩筐的事竟是传到天京来了……不过司主问起他做什么?我虽与他曾有情,但早已一刀两断了。”
这回倒是沈鹊发懵了。
“李轩与我父亲交好,曾追求于我,但我二人志不同道不合,注定不能同行。”
“那之后他大肆传播不实之言,污蔑我与他育有一子,因他我名声尽毁,名门嫡女也就成了人人唾弃的角……”
苏玉没把话说的太难听。
沈鹊忽然觉得事情变得不太对劲,她舔了舔后齿,不动声色的问:“你想同我做什么交易?”
苏玉道:“有一批雪色天蚕衣,极能抵暑,哪怕烈火焚烧也不会有丝毫损坏,特为宫中妃子春日随陛下祭天而制。”
“这本是江南柳家的差事。”
“纺织完工后,衣裳由李轩的人负责护送,李轩出事,衣裳也不知去向。”
“柳家为了制作雪色天蚕衣,已用光了全部的原料。如今想要在春天来临前将这批衣裳重制,唯有我苏家的织娘可以做到。”
“这样,对我对司主都好。”
沈鹊:……
合着这姑娘本就是奔着她来的,跟李轩和那孩子半点关系没有。
沈鹊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轻轻道:“这件事,该由尚衣监负责,对我并无好处。”
说完,沈鹊起身。“姑娘,恕我不多奉陪了。”
见沈鹊要走,苏玉慌了,赶忙跟了上去,拦在对方身前。
“司主,柳家与尚衣监串通一气,此事只有您能帮我。”
苏玉是真慌了神,她扯住沈鹊的衣袖,双目满是焦急。
沈鹊很是平静,她沉思片刻道:“宴会要开席了。”
苏玉依旧死拽着沈鹊不放。
二人僵持许久,最终是苏玉败下阵来,她松开手。
“司主,改日我可否再登门拜访……”
沈鹊垂眸,注视着眼前这个矮自己许多的姑娘,给了对方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明后我休沐,若是要来,带着你与你织娘们所织的丝绸一同来。”
苏玉大喜,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
对她而言,姑娘们有救了。
与此同时,沈司主的残废夫君正忙着与别家公子蹉跎呢。
此等名利场,博的不就是个脸面吗?
君慈这一中午已不知被多少人阴阳怪气了腿疾,他始终含着笑,温润如玉。
他婉拒了一杯又一杯的烈酒。
听见响起一道微弱的讥讽声:“不就是个废物东西吗,装什么清高?”
君慈眯眼笑着,笑容未有一丝裂纹。
他心里想着:今晚就弄死这人。
“你说谁是废物。”
不知是谁,清冷的嗓音中透着一丝狠辣。
先前还叽叽喳喳的人们瞬间噤声。
君慈回眸看去。
美艳女子一袭红衣,轻抱着双臂,正站在那嚼舌根子的男子身后。
她腰上的刀刃闪过暗光,像是在为主人诉说着不高兴。
沈鹊侧了侧头,满眼蔑视与孤傲,轻笑着:
“你说、谁是废物?”
是夫人啊,在为我出头呢。
君慈唇角轻勾,一抹甜意涌上心头。
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