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渡妖》樽沼

5、是否为梦

　　芷青岚看着那张符，又看了看浮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张符，暗暗啧了一声。

　　这引路符显现作用后，竟然可以分身。

　　“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芷青岚一个跃起，从房顶上跃下，衣带翻袂。

　　姚妱在这期间，才算真真切切的看清了芷青岚的长相。

　　那人的眉眼看似冷峻，但眼尾却是微挑，带着与生俱来，无可回避的张扬媚色。

　　姚妱微微愣神，又极快的回神，耳垂愣然红了一半。

　　“之前在赵府，你们离开后，这符纸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姚妱指了指面前的那团妖火，“本来师兄是要追的，但奈何被赵府的人给牵绊了。”

　　芷青岚把剑收回鞘中，打量了姚妱两眼，道：“那你呢？自己溜出来的。想跟着？”

　　“呵呵...不瞒你说，确实想跟着...”姚妱干笑两声，顺带挠了挠头。还真别说...他还真是自己溜出来的，也是真的想跟着他们，他本来以为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两人了...不过好在有这符。

　　话说回来，他溜出来后，晕头转向了好一会，不知道该往哪走，结果这符，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当时还吓他一跳来着。

　　柳南度在他愣神的时候，也已经飘飘悠悠的落了下来。

　　此时正眉眼带笑，上下打量他。

　　“干嘛！”

　　姚妱被看的有些恼了。他怎么总感觉，这家伙的眼神，不怀好意...很不怀好意。

　　“你说你一个姚家少主，当真要同我们一道？”

　　“你这一呼之下，愿意为你舍命的不知凡几，何必以身犯险呢？你说是不是？姚少主。”柳南度唇角带笑，语调里也满含笑意，但却莫名让人感到极端的恶意。

　　“天下众生，三六九等不论，遑论谁高贵，又有谁真的低贱！我自己的命，用不着别人来救！”姚妱本就年轻，这一番话更是少年心性。听的人为之一震。

　　但芷青岚只懒懒的掀开眼，看了他一瞬，转头又去看面前闪着花光的符纸，看样子并未有太大的感触。

　　反观柳南度，他只是闷闷的笑了几声。

　　“这天下三六九等不论？”

　　“那妖呢？”

　　“鬼魅呢？”

　　“天生高你等一身的仙呢？神呢？”

　　“他们哪一个，又在姚少主这一句三六九等不论中？”

　　柳南度仍是笑，问题却一个接一个的尖锐，这些姚妱皆无从答起，也不知该做何答。

　　柳南度嘲讽似的挑了挑眉，正要再说什么。肩膀却被剑柄猛地一怼。他垂眸看去，那剑柄上流窜的金光将他的肩膀一侧尽数照亮。握着剑柄的，是一只苍白的有些过分的手。

　　“闭嘴。”芷青岚弯着眼，眸光中熠熠生辉。“还有...”他顿了顿，收回剑，一剑入鞘。“我也没说过要带你。”

　　“道长。”柳南度笑了笑，抬手整了整稍乱的衣肩。“没有我们，你确定能用这张符？” 他抬手探向面前的火团。

　　姚妱虽说不太喜欢这人，但还是没忍住出声提醒：“你有病啊！手不要了！”

　　柳南度眼都没抬，在姚妱渐渐睁大的眼睛中，一把越过那团火，徒手抓住了里面的引路符。

　　姚妱总感觉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他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芷青岚，这个人好像也是这样，不把甲等黄符放在眼里，一把捏爆了来着...

　　“那是你。”柳南度睨了姚妱一眼。

　　“啊？”姚妱有些回不过神，茫然半晌。不太明白柳南度这话的意思。

　　柳南度：“...”他本来以为这小子是装不懂，正要阴阳两句。却赫然触及到姚妱那双迷茫的大眼睛，嘲讽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没事。”

　　姚妱感觉这人刚刚好像翻了个白眼...难道是错觉。感觉不也太像啊...

　　芷青岚忍着笑，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依旧打量着面前的火团，道：“没有你们，我一样可以...”

　　空气陡然禁了两秒。

　　只见芷青岚面前的火符突然“咻”的一声灭了...是的灭了...

　　芷青岚只觉额角直跳，怵然偏过头，果然，柳南度消失不见了。

　　空气中残存着灵力运转的波动，若隐若现中，竟然还带着一丝枇杷叶的清香。

　　地上不知何时被人拍上了缩行黄符...

　　“柳南度！”芷青岚忍不住握了握剑柄，极缓极缓的吐出一口恶气。而后，赫然拔剑，金光乍现映亮了姚妱那张极度呆滞的脸。

　　姚妱：“？”发生了什么？？？

　　剑尖上暴出一阵极为耀眼的金光，那道金光一经落地，便蜿蜒化作火光，冲着那道缩行符烧去。

　　“走了索性就别再回来！”

　　芷青岚的笑，莫名让姚妱感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火气这么大做什么呀，道长。”

　　院中那棵颇有年岁的枇杷树，生了极多的枝丫，而此刻，柳南度就站在其中一支上。弯着腰，从上俯视着院中两人。

　　枇杷叶的缝隙中透着月光，洋洋洒洒的打在柳南度漫不经心的眉眼上。

　　芷青岚紧紧的蹙上眉。这人根本没有离开！从他举剑烧了符纸开始，就压根没有离开！芷青岚脑中一阵嗡鸣，握着剑柄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这人的修为竟然恐怖如斯！若非他方才已用窥天剑试出了此人绝非妖邪，不然此刻绝对要提剑挥之。毕竟...这世间可以屏除气息而不被芷青岚察觉的，少之又少。

　　而这少之又少的人，皆为名门宗师，姓名画像皆记录在册。

　　芷青岚出山时，师父曾拿出那画册叫他一一记熟，说是以防他招惹，丢了小命。芷青岚惜命，记得格外熟。当年背仙决时，尚没这般走心。

　　所以他知道，那画册上从没有一个人，生的像柳南度这样俊美。

　　“你到底...是谁！”

　　芷青岚强装随意，手却更紧的抓着窥天剑柄。

　　柳南度淡淡的扫了一眼芷青岚那只青筋直暴的手。静了片刻，那双眼中腾起些戾气，好在转瞬即逝，复又笑意盎然。

　　“我？”

　　柳南度一挥手，似乎撤了某种法决。

　　三人面前半米内，随着柳南度的动作，同时“蹭”的一下，冒出了一团夹带着火光的符纸。

　　“我不过是春珏城的一名无德散修，道长这么关心，难不成...”

　　柳南度稍稍一顿，拿眼尾瞧着芷青岚，道：“难不成道长...”

　　“闭嘴！”

　　芷青岚原本神色淡然，此时却突然神色大变，短促呵斥。他腰间的铃铛不知何时显出了型，正没命般的“叮当”作响。

　　柳南度似有所感，用余光瞥向周遭景像，这一看，眉头却微蹙。

　　他们方才分明立在一处寻常至极的无人屋舍，而此刻...他们却不知何时身处一座巨大的神庙之中。

　　庙中金碧辉煌，左右的烛台上烛光噼里啪啦的乱响，浓郁的香火味挥之不散。柳南度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高度似乎上升了一些。

　　他冷着眸，稍一偏头。便和巨大的神像侧脸来了个四目相对。饶是柳南度，也是一个没忍住向后退了半步。只这半步，柳南度便猛地从神像上落了下去。

　　虽然掉的狼狈，但落地依旧那么从容不迫。

　　“这...这是怎么回事！”

　　姚妱因为害怕，嗓音比平时尖了几寸。

　　芷青岚皱着眉，率先动作。只见他将窥天出鞘，一下划开自己的掌心。鲜血蜂蛹而出，一滴滴落在青砖板石上。随着鲜血滴落，一个以他为中心，半径两米的猩红法阵，渐渐成型。将柳南度和姚妱都圈在其中。

　　“梦醒！”

　　芷青岚发出一声暴呵，法阵启动的劲风将他的发丝挂的胡乱纷飞。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在这风里，却显出几分稠丽。

　　周遭的烛火扑闪了几下，竟没被这阵劲风吹灭。这烛火，稳固的过于可怖。

　　不应该...不应该！梦醒法阵一出，不论何种境界的幻境，幻术，都应当立刻化为泡影，梦醒应当将立刻他们拉回现实。而此刻...他看着面前没有任何波动的神庙，第一次感到迷茫，入骨的迷茫...

　　一股腥味突然泛上喉间，芷青岚一个不察，“噗”的喷出一口血来。这其中半数喷在了窥天的剑身上。窥天饮了主人的血，发出阵阵不满的嗡鸣。

　　芷青岚薄削的身体晃了两下，借着窥天这才勉强没有彻底跪下。

　　法阵反噬！法阵怎么可能会反噬契主？！

　　柳南度眸色深沉，心中满是疑惑，动作却不见迟疑。他几步上前，揽住芷青岚的肩膀。

　　“你用了什么法阵，为什么会反噬？”他语气淡淡，没了平时的笑意。

　　芷青岚费力抬手，用手背用力擦去唇角的鲜血。“因为这里不是幻境。而我用了脱离幻术的梦醒。”可...这里怎么可能不是幻境。他眨了眨困乏的眼眸，声音很低...后半句并没有说出口。

　　“天道觉得你想要脱离道法。”柳南度抿了抿唇，有些明白过来，眼神突然犀利起来。“它是不是有病！看谁都觉得想要摆脱它！”

　　芷青岚抬眸，看了他一眼，猛地拽住他的衣袖，迫使这人和自己一同跪了下来。“切勿妄言...”法阵反噬果真不是虚的...他已至小乘圆满，尚且觉察魂魄撕裂之痛，这若是寻常修士，恐怕早已仙脉受损，修为止步，百年努力，沧海桑田皆要毁于一旦。

　　天道之威严啊，凡人又岂敢妄断。

　　芷青岚的眸色微暗，那只没有牵扯柳南度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这天道啊，为何...不能妄断？

　　他抬起头，怵然与那座神像的眼睛对上。

　　那座神像在光晕里垂着头，半眯的眼睛里，似乎满是笑意，又似乎尽是薄凉。它似乎参透了一切...又装作什么都不了解...

　　“这是...谁的神像？”

　　姚妱看这两人一齐跪倒，以为是这神像身份冠绝古今，他二人为之折服。心想自己虽是不认的这神像所雕到底为何人，但这光站着，似乎对这神像有失尊重，便也嘭的一声，就着芷青岚和柳南度跪了下来。

　　芷青岚和柳南度听着这声实打实的闷响，一脸无语的看向边上的傻小子，张嘴欲言，却又齐齐陷入了沉默。

　　姚妱见两人不语，疑惑更甚。心中渴望犹如刺挠，于是又开口问了一遍。

　　“这神像所雕者是何人？”

　　柳南度和芷青岚抬眼看向那神像温和的面庞，依旧沉默，这座神像...他们从未见过。这怎么可能？两人四目相对，看见了各自眼中浓厚的疑虑。

　　但还不等柳南度和芷青岚回话，神庙里突然刮起阴风，将本就微薄的神韵尽数刮散。整座庙顷刻间，阴森遍布。

　　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伴着岩石破碎的隆隆响声，突然在神庙半空响了起来。

　　“信徒所求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