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寡妇与烧饼佬》阿厨

49、第 49 章

　　站在老毛烧饼铺门口的石板台阶上极目远眺。

　　可以远远的望见藏匿在瓦房房顶与云雾间朦胧的群山。

　　店铺门口正对面几步远的地方，河边柳树下的气死风灯还没有被更夫熄灭。

　　天色还是蒙蒙亮，高麦昨夜并没有歇息好，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很显眼。

　　他正打着哈欠站在长长的木案前揉制面团，藏在衣物下的两条手臂看起来鼓鼓囊囊。

　　老毛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站在高麦的身旁调制待会儿要用到的肉馅和菜馅。

　　他的婆娘昨夜一直到现在都很反常。

　　自从昨夜被梦魇吓醒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地坐在床头。

　　不论老毛如何温柔地安抚，婆娘都是两眼放空，傻呆呆地坐在床头，摸着胸口喊：“心口好疼啊！”

　　现下老毛也没有心思去看顾铺子里的活计。

　　还好高麦能顶事，他便索性把摊子全推给高麦忙活。

　　高麦并没有因此心生怨言。

　　一则：老毛夫妇平日待他不错，老毛婆娘生病他也担心。

　　二则：自己独自上手铺子里的生意这还是第一次，对他而言这种历练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但他并不能把这种心里的喜悦表现出来，相反他必须在必要的时候表现出自己的难过与担忧。

　　就譬如现在，他已经手脚麻利地赶在开店做生意之前把该做好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虽然存在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譬如面团揉的没有师傅揉的光滑细腻。

　　肉馅和菜馅平日都是准备四种，而现在因为其中一种他总是调制不好，今日便没有准备。

　　他用身上穿的土布围裙稍微擦拭干净双手，环顾四周。

　　店内一切安好，该做的都做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穿过前院连接后院的木门来到老毛夫妇房间门口。

　　“师傅，师娘好些了不？需要俺去医馆再请一次郎中吗？”

　　屋内紧接着传来老毛略显疲惫的说话声：“麦子，恁赶紧忙去吧。马上就到开店做生意的时辰了。”

　　高麦站在屋外一副因为担忧而迟迟不愿离去的样子。

　　他犹疑了老半天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便只好在临走前丢下一句：“师傅，俺去外头给恁们买些清淡的吃食。”

　　话毕，人已经走出几步开外。老毛婉拒的话语早已被他甩在身后。

　　老毛烧饼铺正处于修水镇的闹市区，行人小贩比较密集。

　　高麦并没有在路边随处可见的小摊上买吃食，而是步行到与烧饼铺隔街的一家年岁悠久的食肆。

　　当他兴致盎然地提着一份松子菱芡枣实粥、一份猪舌苏麻粥、一份清香朴实便宜的稻粥以及一大份甜酱瓜茄回到店铺的时候。

　　他还没有踏上屋檐下的石板台阶就听到了老毛婆娘在胡言乱语。

　　当他走近厢房门口时，老毛婆娘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的两只大耳朵。

　　“俺的儿子被人打死了！老毛！俺昨夜看见他的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老毛！”

　　高麦半天摸不着头脑，老毛夫妇的儿子不是在县城混的人模狗样嘛。

　　为什么老毛婆娘却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他敲敲门：“师傅俺买了粥，恁和俺师娘怎么说也吃些吧。”

　　话毕，他把粥和配粥的酱菜放在门口地上。

　　老毛一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还在散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吃食。

　　他刚刚弯腰提起吃食还在纳闷为什么多出一份稻粥时。

　　高麦正端着一盆热乎乎的洗脸水朝老毛这边走来。

　　他在老毛面前站定：“师傅，恁先把吃食提进去吧。待会儿再出来端洗脸水。”

　　老毛看着他，一时之间心里百感交集，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人老了就是比较容易伤感。

　　能遇到高麦这般任劳任怨，为人实在没啥心眼子又重情重义的徒弟是他的造化也是福分。

　　他看看高麦又低头看着木盆里冒着热气的水默然不语，泪水夺眶而出。

　　那家香烛店今日好生热闹，门口围着好些人在对店铺门口进进出出的汉子指指点点。

　　毛掌柜就瘫坐在店铺门口的地面上默然不语，他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把店里的东西搬出来放在木板车上。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破旧不起眼的包袱和那个平时最是宝贝的红黑色算盘。

　　这些少的可怜的东西就是他抵押所有能抵押的贵重东西之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家当。

　　那些人站在门口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却无可奈何。他能走到今天这步怪不了任何人。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的时候。

　　一个婆娘好奇地问：“毛掌柜，出了这般天大的事情，你婆娘啷个办嘛？”

　　毛掌柜迟缓地偏转脑袋寻找说话的婆娘。他两眼放空，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围观众人看到他这般模样不免唏嘘不已。

　　平日就热心肠的几人七嘴八舌地劝慰道：“别太难过了。往后努努力还是有好日子过的。”

　　毛掌柜看着他们合合闭闭的嘴巴只觉得耳边聒噪万分。

　　他只是在听到“婆娘”两个字时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她了。

　　他机械地站起身迈动双腿朝人群外的无名小街南边走去。

　　围观众人眼见当事人都走了，实在是没有啥子看头，霎时间便一哄而散。

　　毛掌柜的婆娘是一个在县城近郊颇有田亩的小地主家娇生惯养的独女。

　　他的岳丈在邻水街有一家粮行，是一个再精明抠搜不过的市井商贩。

　　毛掌柜浑浑噩噩地走进那家生意颇为不错的粮行。

　　岳丈和店里的伙计正在忙着招呼来来往往的顾客，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还是他自己像鬼般无声无息地走到岳丈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冷冷的呼喊。

　　岳丈杨掌柜被他吓了一大跳，抚着胸口直喘气：“毛顺利你搞啥子鬼东西啊？！”

　　毛掌柜还是那般呆滞的表情，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杨掌柜问：

　　“岳丈大人，二娟人呢？她已经一连几日没有回家了。她想怎么样？想弃了我？！”

　　杨掌柜被他这般盯着心里不免发虚，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而是在听到毛掌柜的问话后，不顾一切地暴跳如雷道：

　　“毛顺利你他娘的搞什么鬼东西？！是不是打老子闺女了？！老子他娘的自己都一个月没见到闺女！”

　　毛掌柜面上出现片刻的惊慌茫然。

　　他看着杨掌柜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见她。”

　　杨掌柜劈头用力地拍打毛掌柜的脑瓜子：“你他娘的现在不去找？滚出去找！”

　　毛掌柜站在原地无助地转圈圈祈望借此躲避岳丈的痛打。

　　可惜杨掌柜并不心疼他，相反好似对他从心底里很是厌恶因此愈打愈用力。

　　毛掌柜只好涕泪横流地抱头鼠窜。

　　杨掌柜叉腰喘着粗气看毛掌柜跑出粮行，消失在街道酒肆旁的拐角处。

　　粮行的伙计这时候却面露谄媚的笑容，拍马屁道：“掌柜的真是老当益壮，打的他哭爹喊娘、落荒而逃。”

　　杨掌柜听了奉承话，加之刚刚确实是打顺气了。脸上笑的开怀，肉肉堆积在一块挤出好几道褶子。

　　粮行店铺是一座三进的院落。前院便是店铺加上仓房，中院是店里伙计的住房和牲口棚。

　　后院很大，几乎占据整个院落的三分之二，是杨掌柜及其家人的日常居住区。

　　在痛打完毛掌柜，狠狠地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后，杨掌柜背着手悠闲地走到自家宽敞洁净的后院。

　　他的老母亲正躺在木制摇摇椅上睡懒觉，而他的婆娘则坐在老母亲旁边的靠背椅上缝补衣物。

　　至于婆娘身后那个叉开腿坐在小板凳上大啃特啃烤鸭腿，大煞风景、令人不忍直视的女子正是毛掌柜要找的婆娘。

　　杨掌柜现下心情美丽，并没有像往日那般随口教训闺女。

　　他围着三个女人悠闲地转圈圈，爽朗大笑道：“哎呀呀！那个毛顺利真是自作自受啊！好啊！好啊！”

　　啃烤鸭腿的女子大声地吐出一根鸭骨头：“爹！他这人啥德行你不知道？！他能有今天不是理所应当？”

　　杨掌柜傲娇地瞥了一眼闺女：“既然知道他会有今天，当初还吵着闹着要嫁给他？！你可真是蠢笨如猪、无可救药！”

　　啃烤鸭腿的女子无语地翻白眼：“爹！都多久的老黄历了？！能不能别揪住不放？”

　　杨掌柜冷哼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婆娘看了他一眼，他只好悻悻闭嘴。

　　“乖孙，赶紧找个合适的借口跟他和离。这样才好名正言顺的跟现在这个在一起。总这样鬼混像什么话！”

　　一直闭眼假寐的老母亲适时开口道。

　　杨掌柜的婆娘深以为然，她向来对婆婆的话言听计从，闻言点头附和。

　　啃烤鸭腿的女子放下手中还没啃完的烤鸭腿，陷入沉思：“可是……到底找啥子借口最好呢？”

　　杨掌柜本来美丽的心情也因为闺女的这番话变得不再美丽。

　　找啥子样的借口才能把错都推给毛顺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