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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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真的特别像！这是我阿爷年轻时在香港和广州照的，在马来西亚没照多少，之后在美国就更少照了。
真的！你们看，你们一个像雇主，一个像雇主的妹妹！晓英，你还记得吗？读书的时候，我爸爸见过你，就说你眼熟！”
顾晓英点头附和。
“是啊，怎么回事？怎么能这么像！可惜我爸爸不在广州，不然双方父母介绍认识一下，对对族谱什么的，搞不好还有一段历史，哈哈！”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顾晓怡问。
“伍昌盛。”
“你爷爷的雇主叫什么名字？他妹妹叫什么名字？”
“伍见怡、伍见英，有些照片后面有写……哎，怎么连名字都这么像？一个英，一个怡？”
之后，伍昀凤和顾晓英聊些什么，顾晓怡都听不进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翻着那本相册，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没看到那个人的照片。
也是，他又不姓伍……
可是，连伍管家都有合照，他怎么就没有呢？
一瞬间，她红了眼睛。
她又去翻那个装相册的盒子，想看看还有没有詹士霆的线索，却在陈旧的盒子里发现了一份泛黄的茉莉花标本，一卷旧版美金，一本薄薄的、有裂纹的黑色封皮的本子，上面记录了一些人名和日期。
最终，她还是找到了他存在过的痕迹。
本子上写着：詹士霆，一九三五年八月二十三日。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名字，热泪滚烫。
等冷静下来，她继续翻看着。
盒子里还有一份《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手抄稿，一份写着“蒲生启”、装着旧版港币的信封，一份由报纸剪贴再简易钉装的《民国广州之我闻》，书的最后夹着几张尚未发表的手稿。
看到那本《民国广州之我闻》，她就笑了。
她将书的内容一一拍下来。
她一定要回去拜读拜读这本咸书，到底是什么香艳内容，竟让伍昌盛珍藏这么多年。
有时候想想，伍昌盛也挺不容易。
詹臣和卢天骏死后，梁太太肯定让他去收拾他们两个的遗物。
面对昔日好友的遗物，不知他作何感想。
那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关系，那短暂的人生……
还有伍小姐，还有伍少爷……
唉……
深夜，顾晓怡带着烂醉如泥的顾晓英回到新租的公寓。
顾晓英躺在沙发上，意识不清地说了句：“我看我同学还蛮喜欢你，要不要介绍给你当男朋友？”
顾晓怡扛他回来，就已经累个半死。
她满脸怨气地将他的袜子扔到他脸上，叉腰说：“不好意思，我比较喜欢老司机！到底什么毛病，总想着给我介绍对象，你的冯俞俊不要了？”
她拿开袜子，发现顾晓英已经睡死过去。
“哎哟，猪一样！谁敢要你！”她一脸嫌弃。
顾晓怡一夜没睡，所幸第二天周末，公司不上班。
她起了个大早，再次踏足海珠涌，慢步经过星海公寓，再次来到怀德对涌谷裕的住处。
她站在门口，习惯想按指纹，犹豫了一下，改按门铃。
门铃只响了一下，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门后的摆设还是没变，还是一样的灯光，一样的地毯，还是那辆自行车、黄包车、扁担、箩筐、锄头、雨伞……
仿佛一切都没变。
顾晓怡下到负一层，谷裕在客厅等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上个月。我找到一份新工作，现在住在新公司附近。”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那个人，气氛陷入可怕的尴尬。
她率先打破沉默，“没什么过不去的，我可是个追逐大江大河的女人！
我就是回来收拾收拾行李，顺便和你道个别……
不过，希望你以后还是能多罩我一点，毕竟我与尊敬的土地公阁下曾经住在同一屋檐下！”
谷裕淡笑着点了点头。
顾晓怡故意收拾得很慢，很慢。
再慢，两个小时也收拾完了。
她推着行李箱出来，看到对门的书房，顿了顿，打开门走进去转了一圈。
还是以前的样子……
看到那张工作证，她眼眶又红了。
终于还是有点什么证明着他的存在……
她将那张工作证小心收好，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临走前，她问谷裕：“你以后还会住这里吗？我以后还能偶尔回来和你聊聊天吗？”
“不一定……”
“假设……万一……我是说假设……如果我一辈子不结婚，等老死以后变成鬼，是不是就可以再次和你们见面？到时候……我是不是就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找他了？”
“顾晓怡……”
“嗯？”
“朝前看。”
“……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就有缘再见了，记得多多罩我哦！”
“嗯。”
“我走咯！”
“嗯。”
……
河涌上微风吹过，吹来淡淡茉莉花香，仿佛那年的茉莉花香飘到了今天。
不知哪家哪户的屋檐下挂着的铃铛被微风轻轻吹响，像在为她饯行。
顾晓怡拉着行李箱缓缓走在路上，有种淡淡的伤感。
他走了，但不知为什么，她依然喜欢这座城市。
不去没日没夜地想，心里就只剩点淡淡的钝痛，这点痛她还能承受。
他或许早已被人们遗忘，但这座他曾经出生、曾经长大、曾经守护、曾经死亡的城市不会消失，历史不会消失，在她心里——他是历史的一部分，也是她人生不可磨灭的一部分，也永远不会消失。
她又去坐了226巴士，虽然还是没有226双层巴士。
看样子，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
她不再强求乘坐的226是不是双层巴士，她现在的内心要比以前更平稳坚强，已经不用第一排的风景来慰藉自己的心灵。
中途有人上了车，坐到她旁边，几站后又下车，然后继续有人上车，下车，坐到她身边。
只是这一次，这个男人先将身旁的银发老人扶稳坐好，才拿出手机问她。
“你好，请问去上下九是坐这个方向吗？”
其实他在上车前已经问过司机，但是当时人太多，司机的广式普通话他也听不太明白，只依稀记得司机起伏不明显的点了点头，他就迷迷糊糊上车了。
他是不放心才问她的。
这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顾晓怡永远记得他当时在阳光下的样子，熟悉的眉眼，不同的长相。
还是像以前那样，头发有点长，但这次不至于遮住眼睛。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少了些岁月沉淀的气质，多了些年轻的稚嫩。
她盯着他身上洗得褪色翻边的T恤衫看。
怎么还是这样……真是又帅气又贫穷……
“……对，没错……”她说。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强烈的、想哭的感觉。
……
“好啦好啦，故事到这就结束啦，再说下去就是另外一个俗套的故事啦！”
卧室里，显示屏上显示当前收听人数是8.8万人。
“最后再重新回答你们一个问题。
你们之前问‘226路线是恒宝广场总站到大塘总站，为什么只让你们从恒宝广场总站坐到宝岗大道南？’
其实不止因为我以前住那里……也因为那里其实是这个故事的起点和终点，这样你们能明白吗？
好了，听众朋友们，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依旧祝你们晚安！明天见！”
顾晓怡微笑着关掉电台直播麦克风。
没过一会儿，身穿家居服的顾晓英拿着手机进来，“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他决定和伍昀凤合伙开公司，已经在广州居住有段时间。
“好啊！叫外卖，你请，老板。”
“等什么时候你的副业电台10万粉丝，记得请吃大餐！”
“啰啰嗦嗦，借你吉言，等10万人再说吧。”顾晓怡敷衍地说。
有些时候，她看着顾晓英，觉得她最开始的愿望好像已经实现了。
詹士霆走后，她无数次想过他们每个人的结局。
有些人投胎了，比如他以前的所谓“朋友”，有的人没有，比如谷裕……
她不知道结果为何这样，也许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真的想了很多。
冯俞俊读书时为什么那么渴望读新闻传媒？有没有前世的影响……
伍昀凤前世是乞丐，也许穷怕了，所以今生是个富三代……
也许她哥前世真的很喜欢当她哥，所以这辈子还要当她哥……
她甚至在想，詹士霆并不是死了，也不是去投胎，而是走上了属于他的道路，所以不能再和她见面。
也许某年某天路上擦肩而过的某人，就是换了面貌的他……
这样一想，她也就得到安慰了。
她微微一笑，走出卧室，随手关上卧室的门。
房间灯没关，电脑没关，书桌上开着一盏没什么必要的老式台灯，翡翠绿的灯罩，拉绳开关，充满年代感。
台灯下，放着一张陈旧的属于巴士集团的工作证，泛黄的照片上，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一板一眼。
照片下，“詹士霆”三个大字，一笔一划，整洁有力。
窗外丝丝秋雨，深夜的马路还有少量出租车司机在跑车。
出租车里，电台的声音传来：
“正点报时，现在是晚上12点。”
“哔——”
……
（这是顾晓怡的故事，也是詹士霆的故事，还是卢天骏、蒲人凤、蒲新凤、伍见英、伍见怡、伍昌盛、叶元春、谷裕等人的故事……虽然身处不同时空，但都是广州的故事，完。）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