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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谢明裳这天晚上折腾地着实不轻。

      被五娘的到访耽搁了睡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大半夜出去庭院转一圈,又撞到阁子窥探之人,思量了好一阵。

      真正入睡时,已到了三更末。

      她睡下时就感觉身子有点不对,天气分明不冷,却总觉得有寒气从骨头缝往外冒。往常可以喝杯药酒暖一暖肠胃,但今日药酒不巧喝完了。

      到后半夜,睡梦里感到一阵熟悉的晕眩,人空落落地,仿佛脚下踏空沉进了软絮,耳边听到有人呼喊,却又醒不过来。

      隐约听到鹿鸣的惊呼:“……药酒没有了么?”

      兰夏惊慌地回复:“没了!晚上在夫人房里吃用飧食,喝的便是最后一杯……”

      呼喊声在耳边时远时近,谢明裳微微地睁开眼,视野旋转个不休,她又闭上眼。

      恍惚间,有许多人匆匆赶来,舌尖下放置了新鲜切的参片,屋里药味弥漫。

      帐子外说话的是谢琅。
      “等不得了,儿子现在就出门寻郎中配药。”

      兰夏急道:“大郎君快去!奴等守着娘子。”

      谢夫人最后道:“看看你们自己乌青的眼睛。回去歇着,天亮后换你们,夜里有我看着。我比你们小丫头耐折腾。”

      屋里安静下去。身边一沉,有人坐了下来。
      坐下的人半晌未动,只紧紧握着她的手。

      谢明裳睁不开眼,反手摸索着过去,冰凉的指尖摸了摸筋骨清瘦的女子手背,唤道:“娘。”

      谢夫人眼眶含泪,声线却不显悲伤,听来如平日那般镇定,令人安心。
      “好好睡一觉。谢家还有你爷娘哥哥在,天塌了也掉不在你头上。你只管安心养病。”

      谢明裳闭目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仿佛魂魄离开了身体,从高处俯视布置精致的闺房。

      谢枢密使听闻消息,从书房赶来探视。没惊动女儿,在床前站了片刻,被谢夫人叫出门去,两人压着声线在院门外争执一场。

      凌晨前后,谢琅带回了虎骨药酒。

      散发着热气的药酒从喉咙处灌下去,热气一路冲击肠胃。四处飘散的魂魄被拉了回来。谢明裳咳嗽几声,呕出几滴药酒。
      视野一阵阵的白光。

      等她真正能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兰夏趴在床头守着,眼睛熬得通红。
      “许久没有这般厉害的发作了。会不会是五娘子大半夜的——”

      鹿鸣眼疾手快拦住了兰夏的嘴。
      “五娘子半夜过来的事,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

      “做得好。”谢明裳慢慢坐起身:“五姐的事让家里知道了,爹爹必然罚她。回去二房再打骂几次,五姐一个想不开,人就活不成了。”

      “嘘~”兰夏小声说:“大郎君还在院子里。”

      院子里临时升起小火。

      谢琅亲自盯着小炉温酒。片刻后,捧一杯热气腾腾的药酒进屋。
      “趁热喝了。你睡下时灌不进酒,只喝两三滴,倒泼出大半杯。”

      谢明裳接过去抿了一口,烫得舌尖发麻。

      谢琅不走,盯着她把整杯药酒小口抿完了,这才收拾空杯,把灌满药酒的葫芦递给兰夏收起。
      “药酒其实早配好了。郎中怕事,不肯卖给谢家而已。加钱也不肯卖。”

      “后来呢。”谢明裳仰着头问。

      “后来,”谢琅淡淡道:“既然言语说不动,我出了郎中的房门,换耿老虎领人进去。之后便带着药酒葫芦回来了。”

      谢明裳止不住嗤地笑了。
      “阿兄也学会了强买强卖?谢家名声更差了。”

      兰夏和鹿鸣低头忍笑。
      谢琅沉郁多日的面色上也显出细微笑容,“谢家名声够差了,不多这一桩。至少留了钱给郎中。”

      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的笑意很快隐去。

      谢琅坐在床边,郑重开口:
      “明珠儿,听好了。父亲昨夜过来看了你。我和父亲说药酒喝完,郎中不肯卖给谢家,我需亲自去一趟取药酒。之后母亲在院子里和父亲争吵一场。父亲回去书房后,不知如何想的,连夜写下了认罪书。等我回家时,事已定局。”

      谢明裳心头一震。
      “父亲认下贪墨军饷的罪名了?”

      “认了。今日清晨,父亲亲笔书写的认罪书已经交由门外禁军,转呈朝廷,今日就会呈上御前。”

      大事当前,谢琅神色凝重起来。

      他虽然劝说父亲认罪,但两厢其害取其轻,心里却也并无十足把握。

      ‘父亲认下贪墨之罪,谢家断尾求生。今日上书之后,谢家如何论罪,能不能从谋逆大案顺利脱身——就看圣心如何了。’

      ……

      一行大雁排成人字,自湛蓝色的天空北行,飞越过京城北面皇庭的明黄琉璃瓦。

      侍从沿着汉白玉台阶整齐排列,大殿内外寂静无声。只有窗下的滴水竹管偶尔翻转,发出“哒”的脆响。

      哒,殿内也传出清脆一声。

      奉德帝落子于棋盘:“挽风,你最近动静不小。京城暮春天气燥暖,人心易躁。今日召你进宫无甚大事,随朕手谈两局,静静心。”

      萧挽风抓起一把棋子,冰凉的黑玉滑过指尖。

      他往纵横棋盘随意摆下一子:“臣不善对弈之道。”

      奉德帝摆下白子:“过谦了。朕看你下得不错。”

      萧挽风右手执棋。
      和天子对弈的同时,左手摊开在小案上,一名御医跪倒在他身侧,正在凝神屏气的诊脉。

      奉德帝在落子间隙开口:“河间王身子如何?”

      御医收回诊脉的手,低头谨慎地道:
      “河间王殿下正当盛年,阳气旺盛,寻常风邪不侵。但这几年征战落下不少旧伤……这个,旧伤。身子调养不好的话,年岁稍大些容易落病。臣等尚待仔细查勘。”

      “那就在京城多居留几个月。叫御医随身侍奉,看看调理得如何。”

      奉德帝亲近地拍拍手背:“河间王,国之重器也。朕体恤的岂是朕的五弟?体恤的是边关将士万民的福祉啊。”

      萧挽风不明显地一哂,继续落子:“谢皇兄体恤。”

      御前内侍捧着整摞奏本,无声无息地走近,将奏本放置于圣上手边。

      奉德帝随手翻开第一本,略打量几眼,准备落子的动作便停住了。
      “何时呈上的?”

      内室躬身回禀:“今晨刚刚呈上。林相不敢擅专,恭呈御览。”

      萧挽风仿佛并未留意御前的小声交谈,攥着黑子,目光望向窗外枝头的鸟鸣出了神。

      棋子敲击棋盘的清脆敲击声拉回他的视线。

      奉德帝继续落子,和他说起另一桩事。
      “庐陵王昨晚在宫门外哭了一场,人来人往的,惊动不少朝臣。今早朕便收了两本弹劾你的奏本。挽风,你看看。”

      从棋盘下取出两本奏本推过来,玩笑般问对面:
      “不是说大长公主设宴给你接风洗尘?何事在宴席间说不拢,非要跑来朕的宫门外闹腾?”

      “姑母安排的接风洗尘宴,败了兴致不好。臣只喝酒,未谈事。”

      萧挽风翻阅几下,随意推回。
      “皇兄恕罪。驿馆太小,挪腾不开。臣弟这两日歇在庐陵王府,闲时跑一圈马,很是合意。”

      奉德帝落子,视线却盯着堂弟的脸。“比庐陵王府更大的宅子,京城也不是没有。”

      萧挽风:“之前藏了句话未说。臣看不惯庐陵王。”

      “哦,怎么讲。”

      萧挽风便把入宫随身携带的长木匣取出,当面打开。露出整匣黄澄澄的金铤。
      “臣与庐陵王会面,称呼臣‘五弟’,自称兄长,私取八百两金相赠,说让臣放心取用,不会教宫里知晓。”

      在奉德帝的注视下,他淡淡道:“臣岂缺这八百金?庐陵王又算什么东西?五服之外的旁支,也敢攀附大宗,自认兄长。臣之先父,高祖皇帝之子。臣之兄长,只有高祖皇帝这支的四位兄长。臣当真缺钱花用,不来宫里寻皇兄赐金,倒要不相干的旁支故作亲近,拉拢示好?”

      奉德帝听到半途便大笑,把木匣推回去。
      “难怪,难怪。我道你为什么突然占了他的王府,原来是他自作聪明招惹你。此事朕知道了。金子无辜,你收着便是。”

      两人走几步快棋。
      奉德帝边放子边说:“你动作实在太快。朕本来看好一处宅院,打算赐给你做王府。中间出了点差池,兜兜转转,拖延了些日子。好在最后入了正轨。——长淮巷谢宅,你得空去看看,那宅子可合你心意?”

      萧挽风捻了捻冰凉的棋子。“枢密使谢崇山的宅子?”

      他若无其事道:“臣去看过,位置不错,占地小了些。连个马场都无。”

      “谢家宅子虽无马场,有射箭场,够你平日用了。”

      萧挽风未做声,右手食指掂黑棋,视线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陷入长考。

      哒,窗外滴水竹筒发出清脆的声响。

      内室奉来朱笔,奉德帝在奏本上圈写几个字,想了想,又涂抹去。

      萧挽风个头高。两人棋盘前对坐着,从他这处一抬眼,轻易便看到了对面奏本末尾的“臣谢崇山”四个字。

      他的视线又转去窗外,盯着枝头洁白的广玉兰,不经意般问:“皇兄政务繁重,臣先告退,下次再入宫对弈。”

      “不急。”奉德帝笑说。放下朱笔,合拢奏本,随意放在棋盘边。
      “政务虽繁重,有些政务紧急,需得即刻处置。有些么,晾个两三日无妨。你我兄弟难得对弈,把这局下完。”

      对弈一阵,两人复盘棋局。奉德帝心情愉悦,拍了拍木匣。
      “庐陵王给的一匣子金你留着。等谢家宅子收上来,朕再开内库贴补你一些,把谢宅修缮齐整,充作你的河间王府。”

      “他的王府你住几日不妨事,等新住处安置妥当了,你还是搬去新宅,物归原主。毕竟都姓萧。”

      萧挽风出宫时,正是晚霞漫天。
      朱紫色霞光映在他的织金四爪蟒祥云纹袍子上,金线熠熠闪亮。他回头看眼朱红宫门。

      宫门外等候的幕僚严陆卿快步上前迎接:“今日宫里如何?”

      萧挽风拧了下眉:“有一道谢崇山的本章奏入御前。”

      严陆卿诧异道:“未曾听说风声,谢帅奏了些什么。”

      “不知。”萧挽风简短地说。

      但宫里那位借他的手敲打谢崇山,意图明显。

      “谢家留不住宅邸了。”

      几名亲兵牵马过来,两人上马,萧挽风吩咐下去:
      “准备名帖,递去谢家。明日登门拜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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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文章收尾中,尽量日更,有更新都在下午5点,5点无更就没有,宝们注意一下哈 段评已开,大家来玩吧~ 更多古言完结肥文专栏可宰。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