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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澄谨洞主,亦曾为人 ...

  •   玄阳峰上两个首徒只知道他们师尊去洞府给二师妹起了个符阵,之后便又闭关了,而他们那个比他们大了二三百岁的丹修二师弟,跟着师尊一起闭关去了。
      梅逾星两个师弟却知道是怎么回事,梅逾星本就重伤未愈,给凌抱瑜补魂的秘法又是几乎要损他根基的暴烈,他为了修复这姑娘的魂魄,几乎把自己出关之后恢复过来的那些灵力都渡给了凌抱瑜,自然灵力亏损过度,又消耗那么多心神,他那样的身体不昏厥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凌广遥还去研究了枕峦斋里那本《灵魄海辞》,发觉梅逾星还用了自己仙魂做引,相当于从自己仙魂上生生撕下了一块给凌抱瑜捏成了灵慧魄,更是心痛到咬牙切齿,恨不能去拽着凌远峰的领子告诉他,他这一个请求,到底让这个全天下心最软的人付出了什么。
      不过凌广遥也知晓此事怨不得凌远峰,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幺妹,而凌抱瑜小时候又是个那么聪颖乖巧的姑娘,他舍不得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就这样痴傻一生,又听说玄珠门有天下唯一的补魂之法,才把她送来这里。
      他若是知道这术法要梅逾星将寿元灵魂都分出来给凌抱瑜,也断然不会送她来这里的。
      凌广遥只能每日来玄阳峰上等着,仿佛又回到了梅逾星之前受伤的那几天。
      柳下舒听了这件事亦是大怒,说他大徒弟是个“瓜兮兮哈戳戳的胎神”,要知道,向来少有什么事是能让这位西境仙尊在他二徒弟面前骂出家乡话的。
      可他还是去拂云坊看了仍然在沉睡中的凌抱瑜,观了她魂魄之后哼了一声便走了。
      于是凌广遥便放下了心来,看起来他师兄豁出命去的补魂之法是成功了。
      梅逾星则是在洞府里躺了十天才醒过来,这期间阮岚日日放自己的龙血给他滋养,又用了无数的仙药,几乎掏空了阮岚这几十年的家底,总算是将他几乎枯竭的气海丹田给稍微续上了些,但也只是续上而已,就算在玄阳峰灵气最充足的这洞府里,他也要再多修养上半月多才能真正缓过劲来。
      他醒来的时候只能看见榻旁坐着一道隐隐绰绰的影子,他眼前模糊得紧,竟一时看不出来是谁坐在那里。
      梅逾星张一张嘴想问是谁,只觉得喉咙干渴得要命,还透着一股不知何来的腥甜气味,最后也没说出话来,只是咳嗽几声,本能般从喉间溢出一个字来:“水……”
      “师尊,你醒了!”
      那影子似乎蓦然惊醒,猛然站起间椅子咣当一声翻在地上,随即扑也似的跪到他榻边,两手紧紧抓住他左手,握得他有些麻木的痛感。
      梅逾星眨眨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恍恍惚惚,隐约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只能靠声音勉强辨认道:“……虚……悬?”
      “是,是阮某,是弟子。”跪在榻边的阮岚手有些抖,他又去摸梅逾星的脉搏,依旧弦而细,但有了胃气,不再是死脉。
      他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生起气来。
      “师尊,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梅逾星又闭上眼睛,觉得灵台一片混混沌沌,只轻轻哑着声音道:“……我给虚华……补了魂……”
      “虚华?啊,是师尊给抱瑜姑娘取的道名么。”阮岚叹口气,起身去旁边石桌上取水,“师尊为了给抱瑜姑娘补魂,把自己灵力掏空了,还耗了自己仙魂,若不是阮某用烈性的药激了师尊身体,如今师尊怕是已经陨落了。”
      梅逾星感受一下自己身体里的亏空,听着旁边似乎很远的水声叹气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怎么还敢这样折腾。”
      阮岚声音里也透着一股无奈。
      梅逾星听到他脚步声靠近,便有一只手把他从榻上托了起来,冰凉的杯沿送到他唇边,一股温凉的水便流进他嘴里,稍微缓解了他干渴到有些烧灼感的喉咙。
      一杯喝完,他才勉强找回了神智,眼前也稍微清晰了些,只是手脚还浑然无力,只好又躺了下去,半晌喃喃问道:“我躺了多久?”
      “已经十天了。”阮岚收起杯子来,梅逾星听到瓷杯与石桌碰撞的清响,接着又是一段水响,“好在师尊周天已经能自行运行,这几日来还算攒了些灵力在体内,不然怕是还要多昏迷上一段日子。还要喝一杯么?”
      梅逾星摇摇头,低声问:“这几日,峰上可都还好?”
      “阮某不知,阮某这几日一直和师尊待在一起,怕一眼看不到再出什么事情。”阮岚声音里带着些气,“之前清璃师叔说会代管峰上事务,想来该是没事。”
      “……还是麻烦了你们。”梅逾星长长叹了一声。
      “阮某不怕自己麻烦,怕的是师尊出了麻烦。”阮岚扶起那椅子来坐回去,“师尊这已经是短短数日内第二次差点把自己性命送掉了,这两次都是若没有阮某在,便要出大事的情况,第一次勉强可说是情势如此不得不做,但这一次又是到底为何?那魂便非补不行么?”
      “这事情我和你清璃师叔他们说过。”梅逾星说起话来尚有些吃力,便不想同他再多说,“你只要知道这是为了天下人便可以了,并非是因为凌抱瑜一人。”
      “师尊不想说,那便不说了。”阮岚抬手想擦他嘴边的水痕,犹豫片刻却又放下了手去,“只是以后若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阮某难保还能护得住师尊。这次的事情定然对师尊寿元有损,往后还要好生养起来,否则……”
      阮岚不说话了,就算梅逾星状态能够恢复,根基却仍然被损,原本第四境的修士就算做不到与天地同寿,活个两千岁也是绰绰有余,而他如今能否活过第一个千年已经是个问题。
      梅逾星沉默半晌,轻声道:“……让你们费心了,对不住啊。”
      “……师尊不要说这种话,师尊这辈子都不需要对阮某说对不起。”阮岚的声音更轻,在静室中都显得几不可闻。
      “……我之前便想问了,”梅逾星微微颦着眉头,“不过是听过我一节课,你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修士,最多是修为高些,所学也只是些道术剑法,甚至教不了你丹术……”
      “师尊的大道是心怀苍生,阮某是个大夫,天职便是救死扶伤,也算得上能跟随师尊的大道,”阮岚袍袖下的手不自觉握到了一起,捏得骨节发痛,“而且,师尊是第一个会挡在阮某面前的人。”
      梅逾星听着他说,不言不语,只是沉默。
      “阮某只一凡夫俗子,本就一无所有,哪怕是这一身龙血龙骨,全部拆碎了也拿不出什么来,无非一团血肉皮囊,就算都给了师尊,也抵不过殿上师尊为阮某挡下的那一剑。”
      “师尊是阮某的恩人。”
      “如今师尊真的成了师尊,那便亦是阮某的亲人,阮某不能不用整颗心去对自己的亲人,对自己的恩师。”
      他缓缓抬起眼来,看向榻上躺着的人,梅逾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也正看着他,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不见了寒星,不似平时那样炯然有神,含着疲惫和虚弱,更多的却是一种了然,还有股柔和的暖意。
      “那我便知道,我救的人,是个值得救的人。”梅逾星微微笑起来。
      阮岚反而不敢他的眼睛,又低头垂下眼睛:“阮某希望自己有一日也能同师尊一样,敢将自己的命豁出去,只为求苍生平安。”
      梅逾星轻笑一声,又闭上眼睛:“你这倒是好志气,当得上我的徒儿。”
      阮岚也笑:“是师尊教导有方。”

      梅逾星虽是醒了,却远远未到能从洞府出去活动的程度,之前他受穿胸一剑还仅是皮肉,如今这次伤到的却是经脉同仙魂,阮岚写了信说梅逾星醒了,又详细说了他身体情况,让仙鹤给梅千言送了去,那静衍仙子半个时辰后便带着药箱来了玄阳峰,砰砰敲打起澄谨洞的门。
      “蓝龙小子,开门!本座带药来了!”
      几息过去,洞门从里侧被缓缓推开,露出阮岚那张带着无奈神色的脸来。
      “仙子叫门便叫门,喊阮某这么难听的绰号做什么。”
      梅千言哼了一声,挎着那个有她大腿高的药箱进了洞府:“那怎么喊你,阮主任?”
      “……您就不能喊阮某名字吗。”阮岚更无语了。
      梅千言没理他那么多,一进洞府便直奔最里侧的打坐静室而去,鞋跟哒哒哒地在地上敲得清脆,进门看见梅逾星躺在榻上正睡着却收了声势,竟有些蹑手蹑脚地走到石桌边上,将药箱抬高放上去,又示意阮岚把箱盖打开。
      “第一层左边是紫阳金丹,一共十瓶,补充灵力用的。”她小声跟阮岚安置着,“右边是天府丹,也是十瓶,修丹田气海用的。第二层是十枚太阴两仪丸,理他经脉用的。最底下是梅子露,酸甜的,一共三十支,他从小怕药苦,每次吃完药给他喝一支,剩下的让他自己留着当零食。”
      阮岚听了最后一句有些惊讶:“可师尊和阮某说他不怕苦味。”
      “不在乎苦和不怕苦是两码事,他总是混为一谈。”梅千言走近了玉榻去看她侄儿,“你别看他这模样,从还没这榻高开始他就是个娇气孩子,摔倒了要大哭,没人哄便不起来,生病得闹着吃一串糖葫芦才吃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说完便沉默了,阮岚也沉默。
      半刻过去她又说:“他也曾经是个人啊。”
      梅逾星这次不再是装睡,他着实还虚弱疲累得紧,刚才和阮岚说了那些话便耗尽了他精神,如今睡得正沉,夜明珠的微光中,那双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道微微颤抖的阴影,胸口在一床薄衾下随呼吸稍微起伏,脸色仍然憔悴死白一片。
      梅千言站了半晌,最后咕哝一句:“……这傻小子,这事情让本座来做不是更好么。”
      她坐至榻边,伸手覆上梅逾星手心,同出一源的太阴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她侄儿经脉里,温暖柔和却又如清明春雨绵绵不绝,渡气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将他干瘪的灵脉撑起,她才放了手。
      她又叹口气:“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傻孩子。”
      阮岚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尝试闭目塞听,自从这静衍仙子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开始,在他面前就愈发口无遮拦,今天又和他说了这么多他师尊小时候的事情,若是梅逾星知道了会不会发火,他也不敢肯定。
      不过梅逾星那么好的脾气,应该是不会发火的。
      又站了片刻,梅千言转过身来,一双黑眼睛定定看着阮岚道:“阮医生,逾星就交给你照顾了,需要什么药便找本座拿,玄珠门没有的本座也会找出来,一定要让他恢复好,不要留什么后遗症。”
      阮岚勉强笑一笑:“好久没有人叫我阮医生了。但师尊本就有伤,之前又不是全盛状态,如今更是透支过度,阮某也只能尽力让他活下来。”
      “你有医仙之相,定能治好他,本座信你。”梅千言从他身边过,踮脚拍了拍他肩膀,“本座走了,蓝龙小子,照顾好你师尊。”
      “有事阮医生,无事蓝龙小子,仙子可真是会拿阮某寻开心。”阮岚低头,在梅千言背后拱起手来,“虚悬恭送静衍师叔祖。”
      “医院的墙壁总是比教堂听了更多的祈祷。”梅千言站在洞口朝身后挥一挥手,“你也一样。”
      然后她化为一道淡紫灵光,须臾间便消失在群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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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澄谨洞主,亦曾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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