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的哨兵说他后悔了》漠越忧

12、第 12 章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季越之前以为这句话是利益既得者编出来骗人的，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想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只是大口大口地扒着米饭。

　　谁之前说这咖喱牛腩便宜的？这牛腩可太好吃了！

　　厨师还在向他投来讶异的眼神——季越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架势让黎允祺惊讶不已，他甚至还以为是这孩子饿昏头了：

　　“看来是真饿着了，瞧这狼吞虎咽的。”

　　他没觉得是自己厨艺过人，季家也算名门望族了，总不可能连饭都不给孩子吃，季越又从初见时就摆出一副“你们都没见过世面”的高高在上样子，黎允祺才以为季越这吃相是饥饿感作祟。

　　实则不然。

　　“我五年来从来没吃过像样的食物，”在不矜持地吃完了一碗垒得尖尖的米饭后，季越才有空解释道，“我从小就被判定有哨兵的资质，吃的要么是没味道的压缩饼干，要么就是营养剂，只有咸味和甜味两种。”

　　说着，在打饭阿姨充满警惕的注视下，季越递出空碗，理不直气也壮地大声道：“再来一碗！”

　　他看中了锅里最后一块牛腩，眼疾手快就要用筷子夹起，无奈偶遇汤勺阻碍，拼尽全力依旧无法抢回。

　　季越：“你干嘛？”他抬头看向阻拦他夹走牛腩的罪魁祸首，还是个老熟人，正是往他身上丢泥巴丢得最用力的朵朵。

　　“不干活就没有肉吃！”朵朵怒目而视，她早就看这心高气傲的小少爷不爽，大家不都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才被送到康达孤儿院里的？装什么清高？他们已经是一类人了！

　　“还要干活？”季越懵了，他虽早熟，但从来没干过什么活，只要训练体能和背理论知识便好，什么清扫整理那是一点都不会，如今到了康达孤儿院居然还要做这些只有下人才做的事情？

　　朵朵听到他这句话更气了：“懒鬼！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人，就你这样儿的还好意思说祺祺哥哥坏话！在祺祺哥哥工作之前，我们还是不干活就没有饭吃，你现在只是没有肉吃，又不是吃不饱！”

　　小女孩恶狠狠地用饭勺在季越碗里又添上一坨，还给他压实了：“吃，撑死你这个饭桶！”

　　季越被朵朵劈头盖脸一顿骂，只知道呼哧呼哧地喘气，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知道这咖喱牛腩是黎允祺做的了之后他就不敢再大放厥词了，生怕之后惹恼了黎允祺没有好吃的菜吃。

　　他今天中午吃的那小块面包想必就是康达孤儿院的日常了，比营养剂和压缩饼干稍微好点，只能说是勉强可以下咽的程度。

　　“朵朵，好了，生气的话会血管破裂，对心脏也不好。”黎允祺摸摸朵朵的头，把朵朵刚刚放进黎允祺碗里的最后一块牛腩夹给她吃，“你现在可是大家的小领头羊，要做好表率作用，不卑不亢。”

　　“不卑，不……亢？是什么意思？”

　　朵朵茫然地挠挠头，她从童话书里没学到过这个词语，但是领头羊她知道：“领头羊是说，我是老大！放心吧，祺祺哥哥，我会保护好大家的！除了这个饭桶！”

　　季越：“？”

　　他怒极反笑：“你这个鸵鸟！”

　　朵朵在绘本上见过鸵鸟，虽然不知道季越为什么说她鸵鸟，但是联系上下文想也知道他是在骂她，当即反唇相讥：“说得好，鸵鸟长得高高的，那我就可以一脚把你踩在脚底下！饭桶饭桶饭桶！
　　而且祺祺哥哥说，用长相攻击别人是最没有礼貌的行为，你不仅好吃懒做还没礼貌，下次分配你去刷马桶！”

　　“我怎么可能会干这——”

　　“嘘。”黎允祺突然动了，将手指搭在季越嘴上。

　　后者一动不动，被吓傻了。

　　一直笑着的人骤然变色，眼里只剩下一片无喜无悲的冷淡。

　　那双无情的金瞳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产物，一瞬间令季越冷汗直流，两股战战。

　　沉默与沉默并肩。

　　“朵朵说得对，拿别人身体缺陷去攻击别人的人很无耻。”黎允祺叹息着，朵朵现在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佝偻病，不代表她就能对自己弯曲的脊背释怀，或许只是她为自己上的一层伪装，而别人的无心之言可能就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个可能性面前，黎允祺罕见地对一个孩子发怒了。

　　现在的你也是不被需要的孩子，为什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黎允祺知道自己不应该苛责季越，五年很短，是季越的全部人生，在这五年里季越为了成为哨兵拼命努力，却没能在家族里学会怎么做一个人。

　　那么他就是这孩子的老师了。

　　“季越，你听好，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季越了，你被家族剥夺了‘季’这个姓，在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没有姓氏，她们现在的名字都是自己给自己取的。朵朵未来想做一个园丁，所以她的大名就叫‘花朵’。”

　　被cue到的花朵情不自禁地挺直腰板，崇拜地看着黎允祺。

　　虽然朵朵是她的昵称，但她最喜欢听祺祺哥哥叫自己的大名了，花朵，花朵，这是她自己取的名字，好听也好记。

　　她还记得，那天阳光不是很好。

　　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天气预报说有雨，她坐在大厅里望着窗边，看着窗户上凝结的水珠。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雨天了，不能和朋友出去玩，而且，祺祺哥哥下雨天从来都不会来，因为他会头痛。

　　见不到最崇拜的哥哥，又只能在室内玩玩具，大家都唉声叹气的，院长妈妈和培育员阿姨叔叔们都没办法，只能又讲一遍老故事。

　　她不喜欢美女与野兽的故事，总觉得绘本里的玫瑰花一片片凋谢的样子很让人想哭，所以在阿姨叔叔们念这篇童话的时候都捂着耳朵不想听。

　　她最喜欢的是七色花的故事，珍妮得到的那朵神奇的七色花能实现世界上的所有愿望。如果是她，一定会把最后那片治愈瘸子男孩的青色花瓣用来给康达孤儿院的所有人治病，这样大家都能健健康康地活着，不会再因为没有医药费治疗就在床上一睡不醒了。

　　院长妈妈说那些睡着的姐姐哥哥们是因为梦里没有病痛才会一直一直睡觉的，可是她只想她们陪她一起玩，睡觉当然好了，但是也可以跟她一起做游戏啊！

　　只是无论她怎么叫都叫不醒姐姐们哥哥们，祺祺哥哥说睡着的大家已经到了无忧无虑的地方，在那里，每个人都是小天使，神明会保佑她们的。

　　天使是什么？比国王王后，公主王子更加厉害吗？

　　对了，祺祺哥哥是从康达孤儿院走出来的，是我们孤儿院的骄傲，是大家的哥哥，所以七色花也一定要治好祺祺哥哥的头痛，他是大好人，如果以后当了天使，一定也是大天使！

　　嗯？

　　她猛地站起，揉揉眼睛。

　　大天使从外面飞进来了？

　　“祺祺哥哥？”她不敢置信地惊叫，祺祺哥哥怎么会在下雨天来孤儿院？

　　而且……

　　她的目光移向了祺祺哥哥怀里抱着的一束花，一时间挪不开眼。

　　那花可真漂亮啊，长得像玫瑰，却有七种颜色。

　　“大家早上好。”黎允祺的唇色苍白，眼睛却亮亮的，温柔的笑容将室内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孩子们都一哄而上地将他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祺祺哥哥，你居然出门了！” “祺祺哥哥，你是工作了很久吗？” “祺祺哥哥，你的脸色好差喔，要好好睡觉！”

　　黎允祺一个个不厌其烦地回应：“偶尔也会出门的，只要头疼得不是很厉害，休息一会就好了。” “没有，其实我是上班途中过来的。” “好，我回去一定加倍睡觉。”

　　她那个时候还很羞涩，像鸵鸟一样把脸藏在头发里，只是小小声说道：“祺祺哥哥，你的花好好看……”

　　结果黎允祺居然真的听到了，转头回应她：“小朋友喜欢这束花吗？”

　　面对黎允祺的问句，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怕回答泄露出她的拘谨，只能小幅度地点点头。

　　她特别喜欢，虽然不是童话书里每一片花瓣都是不同颜色的七色花，但是它真的很美，美到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那么它就交给你了。”

　　怀里突然被芬芳的香气填满，她怔愣地看着把花束放进她里的黎允祺，一时间还以为在梦中：“可是我，大概做不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黎允祺含笑道，“花朵也是如此，它也不知道盛开后会面对一个怎样的世界，但是它还是每天都绽放，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它都努力地生活着。”
　　“如果是晴天，那它就拥抱阳光；如果是雨天，那它就吸饱雨露，什么样的经历都会成为它的养分，凋谢没关系，没结果也没关系，它证明自己存在过。”
　　“我希望你能和花朵一样，勇敢起来。”

　　她呆呆地听着，原来七色花真的实现了她真正的愿望——

　　活着，但是有意义地活着。

　　种子终于能够冲破束缚着自己的外皮，生根发芽。

　　她抱紧了怀里的花束：“那我就叫‘花朵’吧，花朵的花，花朵的朵。”

　　这就是名为花朵的，朵朵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