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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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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楠从铂爵出来,鬼使神差绕远道路过新时报。
停车的刹那,发觉她好像没有事情需要交代。从副总裁被撤下的那天起,她便再没分出精力过问新时报的事情,纪元宇倒是时不时会给她发一两条消息,有时候是告诉她舅妈身体和精神状况,有时候是苏迪在公司的表现。
大概收到十条左右的消息,她才能想起回复一句,即便如此,纪元宇依旧乐此不疲。
顾楠靠着车头,从口袋摸出烟盒,单手抽出细长的烟叼在唇间,莫名笑了笑。
她之前说纪元宇应该去当幼儿园园长,还被舅妈好一顿说教,让她不要胡说八道。
这哪里是胡说,她都有依据的。
最后一缕金辉消失在地平线,暮色尚未完全消弥于黑夜,此时的光线柔和平顺,将整座城市勾勒成朦胧的画卷。
“啪嗒。”
火星闪过,顾楠长吐了口气,上车离开。
今晚约了陆御时催眠,早点催眠结束就不用留宿了。
估摸着陆御时已经吃过晚饭,顾楠将车停在别墅门前,随手把车钥匙递给保安小哥,道:“我一会就走,不用停到车库。”
盛着满腹心事,她无心欣赏美景,更没兴趣观察院子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佣人小跑上前为她打开门。
顾楠微微颔首,大步迈上台阶。
无意识的一个抬眼。
脚步倏忽顿住,身体本能的便要转身。
佣人快她一步开口:“顾小姐。”
……
左脚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下一秒,时念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温柔淑雅。
“楠楠?是楠楠回来了吗?”
顾楠默默吸了口气,早知道就该再晚会过来。
走不成了。
迅速调整好状态,时念安刚好走到门口,眉眼弯弯染着喜色,亲昵地拉住她的胳膊,问:“孩子,吃过晚饭了吗?”
一边说,一边将她往屋里带。
绕过屏风,餐桌上菜品丰富,色泽鲜艳。陆远景坐在主位,目光交汇时,他放下筷子,和善地朝顾楠点头,伸手示意她落座。
一举一动,皆是温煦儒雅。
顾楠视线不由自主向右偏移,余光落到桌面,陆御时面前的餐盘里堆满温补的菜品,不难猜出对面人的拳拳爱子心。
感受到喉咙泛起酸胀,顾楠收回视线,开口回绝:“吃过了。”
“加副碗筷。”陆御时的声音不紧不慢。
几乎同时出声,又同时落下音调,佣人站在原地,拿不定主意。
时念安挥手示意佣人去拿,笑劝:“再和我们一起用些。”
顾楠揉揉鼻子,小声嘟囔:“这怎么好意思。”
时念安嗔怪道:“到自己家里吃顿饭有什么不好意思。”
边说边瞪了眼陆御时,佯怒:“知道楠楠要过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上次我们娘俩见得匆忙,见面礼都没备,这都第二次见面了,你是不是诚心想让我和你爸丢脸。”
陆远景笑了笑:“吃饭吧,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顾楠连忙拒绝:“谢谢叔叔阿姨,不用破费。”
她刚才偷偷观察陆御时的脸色,没能及时接话,陆远景再开口,立马表明态度。
她和陆御时又不是真在一起,收礼物算怎么回事。
“哪里就破费了,好孩子,别跟我们见外。你要说谢,我们还想谢谢你。要不是小时幸运,遇到了你,我还不知道……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呢。”时念安喝了口水,压下在喉咙翻滚的哽咽,继续说,“小时忙,我们不好打扰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见面。既然你在北城也是住酒店,干脆就住过来好了,我和他爸不是老古板,没那么些乱七八糟的说法。”
顾楠垂着眸子,思绪早不在时念安的话里。
不知道是时念安强压下去的那声哽咽让她鼻腔里的酸意更浓,还是心中愧疚,无法说服自身心安理得接受时念安的感谢。
晚饭后,陆御时和陆远景先后回书房,时念安好像终于找到可以倾吐心声的人,不知疲倦的说着陆御时小时候的故事。
顾楠时不时应一两声,听着那些故事,脑海里仿佛能幻想出年幼的陆御时。
个性沉稳可靠的小大人。
她被时念安的感染,眼中也泛起不经意的涟漪。
时念安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都怪我,想着小时有本事,凭什么被挤到浔城边界的分公司,我不服气,就找他爸抱怨,他爸好不容易说服老头子,争取来启动资金,结果……结果还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思绪被时念安拉着往前走,时念安骤然停下,顾楠立马追问,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促。
“被他小叔算计。”时念安摇摇头,眼中恨意分明,握住顾楠的手轻拍,“多亏有你。”
顾楠不解其意,“啊”了一声。
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忽想起给陆御时催眠时,他似乎总在陈述吵闹。
目光不由紧紧追随时念安。
“好多年前了,那会北城郊区还没开发,阴森森的,白天有人走进去都感觉浑身发凉,一到天黑,更是绕路都不愿意经过那里,若是再遇上电闪雷鸣的下雨天,吓都要吓死了。”
时念安拍着胸脯似还心有余悸。
“陆远至那个天杀的,做局陷害小时,诬陷他偷盗、贩卖集团机密,把小时关去郊区。”
荒凉的郊外,锁住陆御时的房间仅能遮风避雨而已,根本阻挡不了声音,厚厚的遮光窗帘剥夺他视物的权利,被禁锢的手脚就连走到门口都是奢侈。
远处时不时有成群结队的野狗嚎叫,屋内电子机器音时高时低,低时如涓涓细流诱人入睡,却在人即将沉睡的刹那,骤然变为尖锐刺耳的高分贝噪音。
如此反复,折磨了陆御时整整28天。
28天内,他唯一能见到的人只有陆远至,要么嘲笑他的无能,要么逼他跪地求饶。
时念安一忍再忍,还是别过头,飞快摸了把没能控制住溢出的一滴眼泪,她紧咬后槽牙。
“生生折磨了小时将近一个月,小时被放出来后,医生从他体内查出了高浓度的咖啡因,那时候,我和他爸都不敢想,小时到底能不能醒来,万幸……万幸他撑过来了,只是落下了很严重的失眠症。”
时念安眼含泪花,她紧紧握着顾楠的手,不厌其烦的来回摩挲,恨不得借着掌心的暖意将自己满腔善意全部传递过去。
“孩子,我们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我……”时念安一度哽咽。
顾楠自认薄情,看时念安强忍悲痛,却好似心里多一块空白,被针尖划过。
安抚般回握住时念安,说不清心里的想法,可能是被一个母亲疼惜儿女的心境所感动,也可能是对陆御时遭遇的难过。
又或者,对自己的不齿。
“陆老……他爷爷不管吗?”
时念安眼中恨意更强烈了些,连语气都不由自主加重:“怎么不管,就是管得太“多”了,我宁可不当家事,按规矩处理,说不定还能还小时一个清白。老头子做法官,心都不知道偏到哪一国去了。陆远至的证据分明不足,甚至前后无法自圆其说,就因为信息泄露当日,小时出现在过董事长的办公室门口,老头子就全由陆远至处置,那陆远至简直不是人。”
“集团没有监控?”
“一直完好的监控,就那天,坏了,里面的信息无法被修复。”
顾楠脱口而出:“这明显是被人做局。”
“是啊,连我们都能一下想到被做局,老头子主持大局多年,怎么会想不到!”时念安恨恨地说,“不过是偏心,事到如今,陆远至自食恶果,老头子有什么资格要求小时看管陆远至。”
顾楠下意识偏头看楼上,两人所坐的位置,其实根本看不到书房,但她就是想看一眼。
好像看一眼,就能让心里闷堵的那口气得以喘息。
她心里不停地开解自己,那是陆御时的过去,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本就是恶人。
可越是强迫自己这样想,心口的堵胀感就越发强烈。
推说有电话进来,落荒而逃关上客卧的房门,闭眼倚墙站了许久。
直到佣人过来敲门,说:“顾小姐,陆总忙完了,请您过去。”
顾楠含糊应答。
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浇了把脸。
推开书房门。
陆御时回望过来,探究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酝酿许久,问:“这是?”
“啧,”顾楠不耐烦地摸了摸脸,企图用夸张的动作让自己看起来多几许自然,“困了,洗把脸。”
转移话题:“在书房还是去你的卧室?”
“书房。”
顾楠脱口而出:“你还有工作?”
话一出口,便察觉到陆御时询问的视线,她不自然地碰碰鼻尖,解释:“催眠之后最好还是休息,工作再忙,比不上命重要。”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添了些关心,顾楠立马拖长懒洋洋的调子:“我可不希望我男朋友死我手里。”
陆御时:“……”
注视眼前阖眸躺下的人,顾楠眼中刻意营造的恶劣悉数褪去,看着看着,竟慢慢染上一点难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陆御时。
苦笑一下,无声自言自语:“你的命真苦。”
逃离了陆远至,又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