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聋子铁匠》微雨苗香

20、你给我回去

　　下午的阳光热烈，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很有让人睡一觉的想法。

　　安留月坐在塘埂边上，头靠着地面，眼睛半眯着，盯着蓝天白云。

　　“擦擦。”

　　视线里的蓝天被赤着上身的人遮住，安留月眼睛往下一瞥，顺着光溜溜的胳膊，看到团成一团的衣服。

　　她坐起来，伸手接过，对着自己的脸一盖，使劲按了一会，拿远些一看，一团晕染的开来，模糊的人脸样的泥印子，赫然出现在衣服上。

　　“我下去洗洗算了，这得擦到什么时候。”

　　她把衣服拿在手里，来到微生瑞刚刚清洗身上泥巴的位置，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水里抖开，和了两下，再拽起来拧干。

　　“随便擦擦吧，水凉，回去烧了水再洗。”微生瑞在她后面站着，出声提醒。

　　安留月把衣服放在地上，脚踩在水里，抄着水洗了把脸，扭身对微生瑞道:“你上去帮我看着，有人来叫我。”

　　微生瑞已经洗过，全身上下都是湿哒哒的，看到安留月这么说，环顾了一圈四周道:“你随便洗洗，别下水，回去用热水再洗。”

　　“知道了。”安留月应了一声，开始脱去身上的泥衣，放在水里弯腰在水里洗了起来。

　　微生瑞朝她看了一眼，默默走到塘埂最上面站着，给她把风。

　　不久前的那一架，两人从头到脚都是泥。

　　离开黄家村以后，来到这个没人的野塘，微生瑞脱了上衣，直接就钻进水里洗了。

　　安留月没着急洗，躺在塘埂上晒了会太阳，等微生瑞洗好，再开始洗。

　　微生瑞是个尽职的放哨人。

　　她脱了外衣搓洗好，往岸边一扔，一边解身上的扣子，一边往深水处走。

　　她这全身的泥巴，要是回去烧水洗，那得多少水才能洗干净，还不如在这洗干净，回去拿热水擦擦。

　　不过她是女的，不好跟微生瑞学光着膀子下水，只能穿衣服下水，等到水里蹲下去了才把衣服脱去。

　　在田里滚了那么长时间，她外衣里衣上全都是泥浆子，好在洗起来也很快。

　　洗好穿回身上，将头发散开，她开始洗头。

　　安留月的头发不是太浓密，发梢还有点枯黄，再加上在水里，洗起来也不是太费事。

　　站在塘埂上的微生瑞，左右望了一会，又朝蹲在水里背对着他这边洗头的安留月看了一眼。

　　安留月水性很好。

　　他记得以前夏天的时候，经常看她带着安留花偷跑偷下水，就连他的水性，也是有安留月的功劳。

　　他记得有一次，安留月一个猛子扎进水底，然后从他面前的水里面冒出头来，看到他被吓了一跳，就笑着说他胆小。

　　安留月那时不大，全身上下更没二两肉，一下水，除了下，身穿了条底裤，就跟别的男孩一样脱得光光的，像个泥鳅一样在水里钻来钻去。

　　第一次上岸的时候，还挺着一马平川的胸脯在他跟前晃。

　　微生瑞那时候已经知道男女有别，他是不好意看的，但好奇男女身体的他，还是会偷偷看，还被安留月发现，说他眼睛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总是斜着。

　　那时候他被说得满脸羞红，总觉得自己实在龌龊，有一段时间，甚至还躲着安留月。

　　也不知道哪天，安留月下水就会穿起上衣，再后来，安留月就很少下水。

　　前年和去年夏天，他都没看到她下过水。

　　现在这里没人，他很想让安留月到深处去洗，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安留月玩性大，要是玩水时间长了，被别人看见，再被认出来，她一个女孩子，肯定不好。

　　殊不知，安留月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一下水就不想上岸的女孩。

　　虽然她还是喜欢玩水，可也知道控制自己的喜欢。

　　作为一个大女孩，身体的发育，让安留月明白，她和那些男孩的不一样。

　　微生瑞记忆里关于她的事，她是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在村子里，女孩子下水，会成为男孩嘴里谈论的话题。

　　有一次，她就听到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说起嫁过来的谁N子大怎么的，还说晚上要去偷看人家洗澡。

　　她第一次听到，十分不开心，跑过去跟人打了一架，被对方嘲笑她没N子，怪不得下水光身子。

　　安留月那年十三岁，其实她从十二岁以后，就没下过几次水，就算下水，也是会穿上上衣的。

　　那次也不知道怎么，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让她难堪，恨不得想把嘲笑她的男孩嘴巴打烂。

　　她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把人嘴巴都打青了。

　　那男孩被她打了之后，再也不敢当着她面胡说八道，可是安留月却在回家之后，有时会用手摸着自己平平的，没有一丝起伏的胸疑惑。

　　她这里为什么不长肉。

　　她还跑去找被男孩议论过的女孩，然后偷瞄对方的胸。

　　看到对方那两颗,圆,球后，她更疑惑了，跑去问她娘，被她娘骂不要脸，小小年纪不学好，还说要给她脸划烂，让她整这些歪门邪道。

　　安留月那时候只是好奇，还想过去问问微生瑞，懂不懂她为什么不长胸，不过一想微生瑞是男的，估计也不懂，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身体也慢慢张开，胸前的肉虽然不多，但也在慢慢变化着。

　　那次打架之后，她下水就更少了，直到她有一次从水里出来，看到黏在身上的衣服，t出来两个小小的山包子，脸上不自觉的就飞上了红晕。

　　她记不清自己是哪年开始，不下水游泳，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炎炎夏日看到清凉的水时，没有了跳下去玩一会的想法，而是坐在塘边上，手里拿的不是针线剪刀，就是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补丁的衣服裤子。

　　在太阳落山之前，她和微生瑞一同回到了余原村。

　　路上有人看到了，还走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安留月也热情跟同村人说话，微生瑞就站在旁边等着，最后两人一起进了微生瑞的打铁铺子。

　　她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安家。

　　安强义怀着怀疑的态度，带着安留宝找过来时。

　　安留月正在微生瑞的房里用热水洗澡。

　　微生瑞坐在灶底下添着柴火，给自己重烧了一锅水。

　　“留月呢?”安强义找到微生瑞，直接就问。

　　微生瑞把灶洞里的杂草拨干净，站起来叫了一声安叔，才说:“你先坐着等一等，留月还在洗澡。”

　　“洗澡，你们!”安强义脸色一僵，也不知道想哪去了。

　　微生瑞开口就要解释，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和黄家打架的事，这事毕竟也不是太好听。

　　微生瑞实在不想说。

　　好在安留月已经洗好，开门出来倒水，看到安留宝在院子里，就知道安强义过来了。

　　微生瑞耳聋听不见，他还在想着解释的话，安留月已经走到厨房这边，喊了一声爹。

　　安强义便转过身，待看到安留月披头散发的，身上还穿着微生瑞的衣服，脱口就骂:“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谁让你回来了。”

　　“钱已经凑齐给了黄家，不回来，留在那，被他们一家子欺负?给他们一家当劳力?”安留月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将滤出来的水对着地面一甩。

　　安强义被她这一句话堵住嘴，看她这浑不在意的样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微生瑞凑了二十两，去黄家把人接了回来。

　　可是安强义想不明白，“黄家怎么会放你走。”

　　“为什么不放我走，钱都凑齐了?”安留月反问道。

　　安强义不语，脸色一阵变化，心里想的却是那二十两，他要怎么还。

　　那可是二十两，不是二两。

　　二十两他得省多少年，才能省下来。

　　可是现在，微生瑞不经过他同意，竟然就这样把人接了回来，他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要钱他肯定是没有的。

　　想到这，安强义道:“你现在给我回去。”

　　“回去，回哪去？”安留月故意问。

　　安强义被她气得眼珠子瞪得老大，就差上手来打人，几乎是用吼道:“回黄家。”

　　“黄家，爹,你在说什么疯话，我现在怎么回黄家，黄家人已经拿了那二十两，他们全村人都知道，我不是黄家媳妇，你说回去就回去?”

　　“你好意思说，二十两，你是想要你爹命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是没钱的，你要是不回去把钱拿回来，你也不要回安家，我安强义就当没你这么个女儿。”

　　“说了半天，你是不想给那二十两。”安留月了然，不等安强义说话，她道:“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就不接我了，原来还是舍不得钱。”

　　“你舍得，你当二十两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不是，我跟你娘累死累活的，一年挣不来几个钱，还要供养你弟弟上学堂，你却在这张口就要二十两，安留月你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让老子给你花二十两，你说，你凭什么。”

　　面对安强义的质问，安留月是说不出理由的。

　　她是个女孩子，在她爹嘴里就是个丫头片子，人家的人。

　　她又不是安留宝，是个男孩，以后能给安家光宗耀祖。

　　她凭什么要她爹给她凑二十两银子。

　　她说不出。

　　“这钱不要你还。”

　　“不要我还，你说得轻巧，不要我还谁还，你还吗?啊?踏马的，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赔钱货，当初就该一出生就把你溺死。”

　　明明这样的话，安留月已经听了无数遍，可是每一次听到，她总是会感觉到心口在被刀子扎。

　　那些刀子，尖尖的，顺着她的心口皮肤往下刺，穿破皮肤表层，直戳到心窝子最深处。

　　有时候，她甚至都想，自己为什么会是个女孩呢，怎么就不是男孩呢。

　　如果她是个男孩，她爹大概是不会说这么伤人的话。

　　可是有时候她又想，男孩女孩有那么重要吗?

　　她又比安留宝差在哪呢。

　　怎么她爹娘就这么讨厌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