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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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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六皇子府。
府内整座后院儿灯火通明,却又安静得可怕。
一名小内侍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轻手轻脚地来到六皇子寝室,瞧见六皇子只着了身月白色的云锦缎中衣半卧在美人榻上,此时正合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道暗色的弧影,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六皇子府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位殿下睡眠不好,非但是入眠很难,且一点儿声响就能被惊醒,若是哪天六殿下能连续睡上两个时辰,高总管和团公公都欢喜得什么似的。
小内侍小心翼翼将放有莲子羹的缠枝莲花小瓷盅轻轻放在案几上,瓷盅与桌面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细响。
小内侍大气也不敢出,放下瓷盅后瞄了眼美人榻上的六皇子,在心中犹豫着是开口唤他一声,还是任由他这么睡着,谁想那边六皇子已经被刚才那道细微的响声惊动得睁开了双眼。
见状小内侍吓得双膝一软跪伏在地上,“奴婢知错了!”
六皇子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淡淡看了他一眼,见对方竟不是常服侍在自己身边的人,忍不住问道:“小团子呢?”
小内侍战兢兢道:“回殿下,团公公中午吃坏了东西,拉得起不来床,高总管这才让奴才过来暂时顶替一下。”
六皇子有些不悦地抿抿唇,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道:“去将高总管唤来。”
见六皇子没有发作自己的意思,小内侍一颗高悬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落回了肚里,恭敬地磕了个头,然后麻利儿爬起来滚出去叫人了。
高总管进来的时候,六皇子已经坐在案几前喝莲子羹了。
这位高总管名叫高长顺,是打小就贴身跟着六皇子的人,很得六皇子信任。
才一进门,就听六殿下问道:“小团子身体如何了?”
高长顺道:“不碍事,眼下已经好多了,明儿一早就能过来伺候殿下。”
六皇子道:“不用勉强,让他休息一日再来伺候也可。”
高长顺道:“您不用心疼那小子,赶明儿准又活蹦乱跳了,平日里总劝他不要贪嘴,就是不听,明儿您得好好儿说说他,狠罚他一次才能长记性。”
小团子是高长顺前些年认下的干儿子,言语上看似很不客气,但语气中却满是宠溺。
六皇子对此岂有不知,对这个打小陪自己长大的玩伴,六皇子与他还是很有几分情谊的,闻言便道:“那便罚他一个月不准吃零嘴儿吧。”
高长顺立即笑道:“这惩罚好,那小子得憋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东西。”
说完脸色一正,换了正题道:“您带回府的张氏还是那套说辞,称那金簪是她家大姑娘生身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上头坠着的究竟是鲛人珠还是东珠并不知情。”
张氏这番说辞,连他都不信,更不要说自小便聪慧绝伦的六皇子了。
如果说今日发难的不是五公主,查起来怕是还需几番波折……
高长顺在心里摇了摇头,看来皇后娘娘这回是自信得过了头儿,以为六皇子已是必死之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六皇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如此便不用再继续盘问了,将她母女二人安置在梨香院,令人好生伺候着,不可怠慢。”转而又问:“那进献鲛人珠之人查的如何了?”
高长顺道:“那人确实是个官府捉拿了十几年的江洋大盗,与朝中人士素无来往,这些年东躲西藏过得十分辛苦,进献珠子时自称是数年前从一位南洋货商手中购得,此次冒着被捉拿的风险献宝,只是想以鲛人珠换得一个自由之身,得了皇上的赦免后,当日就拿着赏金离开京城不知所踪。”
六皇子听完没说话,白玉般的手指捏着汤匙在瓷盅里缓缓搅动着,垂下眼眸自言自语般低喃道:“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两颗鲛人珠?”说完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不然今日建平不会这般行事。”
他口中的建平,正是五公主,封号【建平】。
高长顺姿态恭顺地立在桌边,见六皇子唇色有些发白,脸色也不怎么好,不觉有些心疼,“殿下身子还没大好,切不可思虑太甚,此事娘娘那边定会详查,不若都交给娘娘处理。”
听到高长顺这番话,六皇子唇角挑起一个复杂的弧度,半晌后才出声道:“你说……母妃这般作为,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似是问高长顺,又似是在问自己。
高长顺却听懂了,本就佝偻着的身体愈发地佝偻了下去,沉默着没说话。
这是一道送命题,怎么回答都不是,唯有保持沉默,心里却深深叹了口气。
若说娘娘一切都是为了儿子,高长顺觉得这话鬼都不会信。
要不是皇贵妃娘娘与皇后斗得太厉害,他家殿下何至于去鬼门关走上这一遭。
都道皇子身份贵重,生下来便含着金汤匙,过的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富贵日子,可他这个王府大总管却知道,身为皇子的苦处,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这么些年,他是眼看着他家小殿下从一个活泼好动的稚童,成为了如今在外人面前彬彬有礼又含蓄内敛的六殿下,期间经受过什么,实在是不足外人道哉。
六皇子倒也没指望得到高长顺的答案,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的一脸厌倦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打起了些精神,问道:“定安侯府大小姐回去后有何动静?”
听到六皇子有此一问,高长顺便明白他这是不打算把事情交给娘娘处理,而是想自己亲手查了,答道:“回到府后就紧闭所居小院门,严禁任何人出入。”
“严禁任何人出入?”六皇子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随即哂笑出声,“今日她跑得倒是快,这几日你派人暗中盯着些,我总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是这般行止。”
高长顺俯身称“是”,随后抬起眼皮看过去继续道:“适才定安候府那边托人送了两万两银子来打点,您看……”
“哦?”六皇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了眉,“定安候不在京中,侯夫人又在咱们府上做客,家中嫡长女也闭门不出,候府此时应无主事之人才对,是哪一个拿的主意,又走的哪边的门路?”
高长顺回道:“走的是张氏娘家的门路,至于到底是哪一个拿的主意不好说,不过咱们派去打探的人说,这银子是在定安候府大管家的极力张罗下才拼凑出来的。”
“定安候府的大管家?”六皇子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倒是个忠仆,既是白送上门的银子,收着就是。”
“那张氏……”高长顺小心斟酌着言辞道,“奴婢觉着今日殿下将她带回府恐不大妥当,她有诰命在身,明日朝中怕是会有御史参奏殿下……”
六皇子再次勾唇一笑,烛火下那一张俊美无双的脸竟无端给人一种妖艳感,“我不过是请人来府上小住一夜,又没有拘禁她们,何来参奏一说?况且明日一早就会送她母女二人回去,回头你亲自替我去送,再打着我的依仗,走前别忘了从库房里挑选些父皇赏赐的东西作为重礼一并带过去,务必要捡好的送!私下里,你找人去好好儿查一查这张氏。”
闻言高长顺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紧。
难怪六殿下对于审问张氏一事并不上心,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张氏是否会说出些什么,待过了今夜,再有明日这一番排场,皇后那边对张氏不多想都不行了。
就是不知她是否会再出什么昏招儿,上赶着给六殿下递送把柄来。
又听六皇子继续道:“再派人仔细去查一查那江洋大盗这些日子的行踪,落脚何处,又与什么人接触过,离京后是去往了何方。”说完微顿了片刻,又道:“还有定安候府家那位嫡长女,也一并查一查她这些日子都做过什么,又见过什么人。”
高长顺点点头,“奴婢这就派人去查。”
“行了,你去办事吧,先去传张太医进府,就说我身子又不大好了。”六皇子淡声吩咐道。
高长顺立即急道:“殿下您……”
六皇子摆摆手打断他,懒洋洋往身后椅背上一靠,道:“我没事,做戏罢了。”
高长顺这才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六殿下的深意,领命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