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鳞片》张迷经

52、第五十二片

　　我在大海里游着。手脚也懒得动了。就随波逐流的漂着吧。
　　如果有一天，手脚都消失了，好像也不再有关系了。

　　有时漂到银色的鱼群中，有时漂到绿色的龟群里。
　　有时白云犬会沉入海底来陪我，它总能在沉积的沙石中找出来鱼骨头，我扔出去，它再捡回来。
　　一天，白云犬又在海底刨了起来，刨一会儿，浮出水面歇一会，又接着去刨。
　　水被它弄得尘沙涌动，我就到水面仰躺着，看太阳一点一点滑过头顶。

　　当太阳偏斜的时候，白云犬冒出来碰了碰我。
　　骨头呢？我问。
　　它汪汪叫了两声。
　　我随它潜入水下，沙子还在水波里翻滚着。
　　当水渐渐澄净，我看见海底露出一副巨大的骨架，比几只骆驼还要大，难道，这是那条大鱼的？就是那个魔头的骨架吗！

　　我游进骨架之中，就像被这副骨架吞没。又想起那天，看到魔昂的最后一眼。如今魔昂已经永远消失在这里了，也变成这副骨架的一部分了吗？
　　我轻轻去碰那白色的骨头，一瞬间，曾回想过许多遍的梦境又翻涌而来，就像刚刚沉降的沙石重新翻滚在海水中。
　　我在骨架中慢慢趴下来，看到沙石之中有一点儿亮光在闪烁，会是一块鳞片吗？
　　我伸手去摸，圆溜溜的，抠出来，那竟然是一颗琥珀！
　　我颤抖着擦去表面的泥沙，琥珀中凝固着一个身影，真的是魔昂吗？

　　我大叫着，哭着笑着，海水灌进我的嘴里。白云犬把我托起来。
　　浮出海面，我把琥珀对着太阳看，真的是魔昂啊！我没有看错！一定是大鱼吞下的瞬间，师父抛出了那团松脂把他缩小凝固了。他仍旧满身血红色，正如我看他最后一眼的时刻。

　　我又担心起来，那个瞬间的魔昂究竟还活着吗？
　　我要赶紧找到乌龟生蛋的地方。慌乱的游向一处岸边，又找下一处岸边，平日里随处可见的乌龟，把蛋都生去哪里了？
　　连着游了几日，还是回到了最初松树的沙滩上。终于在沙子里，找见几只龟蛋，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有生命出生呢？

　　我就等在沙滩上。靠得太近，怕影响到蛋壳里的生命，离得远了，又不放心。
　　时时刻刻都看着琥珀，多么想立刻将他复原。只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魔昂早该把所有的从前都忘了，而我，也远远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从前，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他没有放弃我。如今，我要如何跟他讲述我们的过往呢？
　　我们还会不会一起做梦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一个清晨，我在沙滩上醒来，一只小乌龟从我的身上爬过。
　　我赶紧去看蛋壳，还好，剩着一大半呢，小心翼翼的把琥珀放进去。
　　然后，时间就变得像小乌龟爬得那样缓慢了。

　　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天色一点一点变暗。
　　我忽然想起，要把冰沙找来啊，等魔昂复原了要立即治伤，就匆忙在一只贝壳上画了一张受伤的脸，让白云犬叼去找冰沙。

　　星星在夜空出现。是我的心情变了吗？觉得今夜的星星看起来与往夜不同，有一颗从未见过的星星特别耀眼，在夜空慢慢划过。而仙都明亮的穹顶，偏偏在今晚转到背面去了，只留下一弯明线。
　　无论如何，只要它不掉下来就好。过去我不怎么在乎，现在魔昂回来了，我希望世界好好的。

　　朦胧的夜色之中，我想我能一直坚持到琥珀复原的时刻，虽然已经有很多天没好好睡了。
　　迷迷糊糊中，有个声音轻轻对我说：吃颗果实吧。
　　是冰沙吗？有什么东西被放进了我的嘴里。
　　嚼着嚼着，我突然感觉不对，赶紧睁开眼，琥珀还在，天就快亮了。
　　刚刚是谁？难道做梦了？
　　我想动一动，手脚真是越来越不灵活了。但是，尾巴怎么也不灵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