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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临行之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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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道别艾德里的那天夜里,我迎接了一名随他来到索恩斯特庄园的不速之客,而这趟见面带来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那段扑朔迷离的身世和过往。
彼时我正在一楼吃晚餐,左右两边各坐着然久和艾德里,哪怕气氛还算不错,但一想到明日他就要离开庄园独自应对伊瑟希,我还是不免心下担忧,刚打算谈及这件事,却反被对方先一步开口:
“晚餐结束后,带你去后花园见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把重点放在了自认为奇怪的地方:
“他来访庄园却不和我们吃饭吗?”
“它不需要吃饭,确切是不吃人类的饭。”
“啊?”
面对我的疑惑,艾德里却没怎么多说,而是先行起身离开餐桌,只留下我和然久面面相觑。
“实话说我有点听不太懂...”
“没事,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这句不清不楚的解释让我下意识警惕起来:
“你们...该不会又隐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提早说出来,恐怕得吓到你。”
他的回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还是决定埋头苦吃,等过会再去一探究竟。
......
数分钟过后,我依照艾德里所言前往后花园,发现那里的植被已经被克洛芬专门派人修剪了一番,没再像之前那样遮天蔽日地潜藏着各种危险的魔法植物,还额外搭建了几座喷泉花坛,在黯淡的黄昏衬托下分外雅致。
经过挂有浅紫色小灯的转角处,我终于见到了正站在球形灌木旁赏花的艾德里,直到走上前去才赫然发现某个熟悉的身影正立于枝桠上梳啄着尾羽——
“月殷?你怎么也来了。”
按理讲他们没有接触的可能性才对...难道是然久带来的?
没等我琢磨出真相,一旁的艾德里再度转身离去,独留我和月殷大眼瞪小眼。
“等等,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
“别追了,就是我。”
耳边突然响起的陌生男音让我一时僵住了迈出的步伐,下意识左顾右盼着空无一人的周围,直到额头突然被翅膀猛然一敲,才迅速回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月殷:
“好痛...等等,刚刚的话难道是...”
“我说你,还是这么愚钝,真是让人头疼。”
它开合着鸟喙,口吐人言的模样让我愣怔了片刻,随即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怎么会说话?”
“我懒得解释,若不是情况有变,本就不该让你见到这副模样。”
月殷话里话外的语气似乎裹挟着不满,仿佛这次见面是情非得已,再配合上那稍显成熟的腔调,居然能让我在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名同艾德里差不多年龄的男子,正极为不耐烦地应付着谈话。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难道两年前你也是被人为安排才出现在我床头的?”
“嗯。”
它十分干脆简练地回答了,连一个字都吝啬于多说。
“那你是打算告诉我真相?”
“说与不说,在于艾德里的想法,对你本人我无话可说。”
“......”
听着这句极为嫌弃自己的话语,我只好皱着眉头站稳,心底却迫切希望能从它口中了解一些关于母亲的信息...
毕竟事到如今,我只知晓了父亲的身份,而伊瑟希显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可艾德里让我们在这里聊几句,我想知道母亲...”
“都说了无可奉告,你这家伙...要不是看在你是她的孩子,我真心懒得伺候!”
月殷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让我怔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但根据它口中所说...显然是认识自己的母亲,于是我急忙追问道:
“求你了,我只是想知道梦境的后续!”
“后续?你梦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当我直截了当地说出那件事,月殷就算已经扬起翅膀准备不予理会地飞走,也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甚至能察觉到它的目光都变得尤为锐利。
“午睡之际我梦见了那座山洞,里面有一男一女,他们...”
“有话快说,磨蹭什么!”
月殷不耐烦的催促让我一阵心慌,可梦境结尾不就是两个人滚作一团...做那种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吗,这要我怎么说得出口?
“就...大概应该是发生了创造出我的事情。”
“......”
本以为实话实说就能让月殷满意,可紧接着它突然瞪向我炸起全身羽毛,极速拍打着翅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前来把我给叨了:
“回去!我现在不想见你!”
伴随这句声嘶力竭的怒喝,我急忙掉头就走...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当下两手空空,根本没想过赴会还要拿魔杖,若是真打起来自然是敌不过那只气势汹汹的鸟,还不如见势就跑,省的被它莫名其妙暴涨的怒气波及到。
慌不择路地逃离后花园,我气喘吁吁回到一楼,正巧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朝我露出无奈笑意:
“没想到会说话的鸟能把你吓成这样。”
“...不止好吧,它看上去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抓住他伸来扶起自己的手掌,我吃力地站稳,还心有余悸地频频回头看向光线黯淡的后花园,生怕月殷会追上来。
“我真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就惹到它了...”
在总算得知当年醒来后一直伴随左右的鸟儿会说话,甚至憋着对自己的满腔不满忍到现在才说清楚,我不知道该心疼月殷还是自己...毕竟它始终对真相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说。
“这么看你们相处的不算和睦?”
“差不多吧...到头来总是我自己被蒙在鼓里,还莫名其妙受误会。”
我闷闷不乐低垂着头,心想与其指望月殷说实话还不如靠自己做梦,没准睡着睡着就能把过去发生的一切都知晓了呢?
于是我果断经过然久身边,打算回到二楼卧室再睡一觉,却被他中途叫住了:
“对了,我这有封信交给你。”
“给我的?”
拿过然久递来的信纸,我心下很是意外,直到看清上面的时间才发现送达日期恰巧是自己夜闯禁林的第二天,而署名处写下了“普兰奈”的名字。
出于好奇,我本想拿着信走到楼上再拆开,反复纠结后还是决定当场看看她写了些什么,便展开信纸发现里面的大致内容和然久先前陈述的差不多,表达了对竞赛夺冠的喜悦,唯独最下面那行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除此之外,我冒昧提及一件事...那就是然久特地要求我保留了那款暂变阿尼玛格斯药剂旧配方,它会造成变身形态极度不稳定,偶尔甚至会呈现出人与动物叠加的状态。
所以说,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这种需求和癖好!”
普兰奈的话瞬间把我带回当初在礼堂遇到他们的一幕...包括然久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意,一切都说通了。
对此我两眼一黑险些昏倒,幸而被一旁的人扶住,但刚站稳没多久我就又气又笑地质问他:
“不妨解释一下?”
“嗯...这其实是祖父与普兰奈之间的合作条件,他对这个魔药还挺感兴趣的。”
正因为切身体会过某人一肚子坏水的事实,然久面带微笑信誓旦旦的模样落在我眼里反倒变得更加可疑了,但他很快又拿出别的理由:
“当你学会变身阿尼玛格斯后,这些魔药自然是不管用了...又怎么可能拿来做那种事情?”
“是吗...?”
我死亡凝视了他半晌,暂且看不出任何破绽,只好收起信回身走上楼梯口,同时耳边又不出意外传来紧随其后的脚步声。
“我想再睡个觉...总感觉最近好容易犯困。”
“好,我去为你准备助眠的汤药。”
他突然表现得很是殷勤,甚至没等我回应就径直下楼去了,对此我也只好揉皱那封让自己无比难堪的信纸,转身来到廊道尽头处的卧室。
刚走进去我就扑倒在柔软的被子上眯了好一会眼,才疲倦地睁开看向周围熟悉的摆设,脑中却在不断回忆月殷口中的话和那些朦胧的梦境,总觉得事关自己身世的那些谜团依然没解开多少。
就在我有些等不急地打算直接钻入被窝呼呼大睡的时候,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而我也得以看清那个手执杯子的身影一步步接近床畔,竟是果断将手伸进被窝一阵挠痒,折腾得我只好起身佯装恼怒道:
“你最好庆幸我现在困得很!”
“好好好,喝了再睡吧。”
然而刚将那杯药水尽数灌入喉间,某种熟悉的口感却让我登时一愣,好半晌才在抬头触及然久带笑的黑眸后瞳孔地震地将其叩响在桌面上,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连连后退。
“你...居然骗我喝下了魔药?!”
没等我从震惊转变为气急败坏,突然感觉耳后和腰.部一阵发热,随即紧蹙眉心瘫倒在床上,不消片刻便感觉脸颊两侧贴上了毛茸茸的触感。
“这看上去很傻...快把解药给我!”
可回应我的却是某人轻抬魔杖后与之伴随的锁门声响起,让我的呼吸频率没来由地错乱了几分,只能眼睁睁看着然久神态自若地坐上床,右手指间握着某个装有金黄色溶液的小瓶子。
“想要么,过来拿。”
他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噙着笑,温柔的语气和平时大差不差...仿佛只是跟我开个了玩笑,单纯想看看自己这副奇奇怪怪的模样罢了。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敢捉弄我...”
我目露警告地盯视着他,在即将拿到然久手里药瓶的瞬间却又被对方握着举到更远处,屡屡尝试绕道无果后,我总算理解了这家伙的想法...无非是想骗个怀抱而已,搞得这么弯弯绕绕做什么?
在心底无奈叹息后,我索性顺着他的意思凑近那人自带温暖气息的身体,发觉自己就快够到瓶子了,便干脆与他贴作一块,这才好不容易从那只不安分的手里拿到解药。
“你要真有这种爱好可以直说,我或许能配...”
没等我来得及念完口中的话,突然咬紧牙关浑身一颤,握住药瓶的指间也松脱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滚落在床上。
“你...别...”
我紧闭着眼刚想推开然久,却被原先拿着药瓶的手搂紧发颤的身子,另一只则落在毫无防备的后.腰处,正用指尖沿着裤缝滑入下方几寸的皮肤,在触及尾椎骨处某个因魔药效果长出的部位上缓缓摩挲着...
“之前寻思过这种可能,没想到真能长出尾巴来。”
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和手头不老实的举动带来的割裂感让我心下万分抓狂,却因为尾巴被揉捏而频频传来的磨人感觉不得不战栗着摇头恳求:
“别这样...放,放过我...”
“那你告诉我,那个小盒子里头装了什么好玩的?”
我被刺激得轻颤眼睫,能感觉到他正用唇畔不断磨蹭着兔耳,言语间自带得逞的笑意,见我一时没了反应,竟是直接张嘴含住它细细蹂.躏着,产生的痛觉与尾部泛起的快感不断交织,让人根本遏制不住唇齿间溢散而出的稀碎低.吟。
“我...不能说。”
“这样啊,那作为补偿就让我再玩一会,就当是这次夜里胡乱跑到禁林的惩罚。”
他由不得我反抗地钳制住自己,甚至别有用心地搂抱着远离掉落在床角的救命解药,无休无止地折腾得直至我呜咽出声才肯停手,松开双臂任由我瘫倒在被子上。
待遍及全身的刺激感渐渐消褪,困意紧随其后涌入四肢,我只能微阖上被泪水糊成一团的双目,感受到下颌被人温柔轻抬着,落下含有解药的一吻。
*
在搭乘夜骐马车离开索恩斯特庄园之前,艾德里特地顿住手头的动作,仿佛在刻意等待着什么人。
直到不远处的漆黑夜幕里传来扑棱翅膀的声音,他才伸出手任由火红羽翼的鸟儿飞落其上,再缓缓踏入车厢内部坐下。
“你觉得现在的向原如何。”
“不怎样,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依然是副傻乎乎的状态。”
月殷在艾德里坐下后就从他身上飞落,站在提前准备好的金属架子上梳理羽毛,仿佛还在气头上。
“有了爱自己的人,傻点也无妨。”
“得了吧...我还是坚持过往的做法。”
它没好气地打断他,自鸟喙里响起低沉的声音,言辞也相当犀利:
“唯有让那家伙自小养成孤僻独居的性子,才能真正保住他天生倒霉的命格,过往那么多祸事全是自己闯出来的,还没一点自觉。”
“但如果全按你的意思去做,结果或许未必是最好的。”
艾德里垂眸看着手头刚寄来的信封,里面有堂弟诺肯特私下告知他的真相。
“这次浩劫让我认可然久或许能胜任照顾他的责任,唯独靠我一人还是太过吃力。”
“还不是因为那小子只会逃避,一昧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愿面对现实,这哪是你的错?”
每当眼前的人一再表现出溺爱,月殷就忍不住自己那暴脾气,却也心知肚明说不动他,只能垂着头生闷气。
“但我的确没能说服他,也做不到身体力行地安慰向原,这种本能对我来说很是陌生。”
“至少你做到了尽可能地保护他,这点难道不比那小子更在乎的人差劲?”
“或许吧,毕竟我也只有这么个亲情羁绊。”
艾德里的话让月殷免不了一阵叹息,比起向原那个不成熟的家伙,它更欣赏眼前暗自付出的人,更别提他如果直接将这个破坏家庭的私生子抓回赫莫伊兰庄园献祭,就能彻底解决继承预知血脉需要承担代价的问题,往后余生都将受人瞻仰。
但他却不在乎这些,也对自己献祭出去的情感能力无动于衷,这种做法是月殷所不能理解的。
“你有告知过向原真相么?”
“没有,我和他无话可说...只要一看到那张脸,就让我想起某个厌恶的人。”
“既然讨厌,又为何要帮助我父亲。”
月殷本不想多嘴,但眼下就连柏修斯都破坏了之前约定好的合作,自己只能同身边的人再度建立同盟关系,那些在过去没有告知的秘密也就失去了死守的意义。
“如果不是为了他母亲的遗愿,我根本不会困在这具身体里...直到那家伙死后才得以解除封印。”
每每回想起那段过往,月殷都觉得痛心疾首,这也是为何向原在刚刚若无其事地道出记忆景象时,自己会当场情绪失控,以至于对他大吼大叫。
如果不是柏修斯在当年带着目的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自己还能维持人形,每天乐此不疲地伺候着师父...那个贪婪自私的家伙骗得了她的真心,只是为了带回扭转家族命运的力量。
可偏偏向原的眉眼最似她,这也是师父拿来说服自己的借口...就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跟随那个该死的柏修斯回到赫莫伊兰庄园,再保护这个本不该出生的家伙活到十八岁。
因此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月殷觉得反正向原迟早得被献祭,随便拉扯长大就完事了,可他始终看不懂柏修斯这个人的心思...在妻子伊瑟希险些将其害死后,又莫名其妙地带着向原东躲西藏,还把这家伙寄送到陌生家庭里,暗中支持他上学并学会魔法,像极了只会事后补偿将死之人的伪善者。
“或许所有真相直到此次前往拜访伊瑟希后才会被揭开。”
相比于月殷阴沉着脸色不明就里的表现,艾德里只是转头看向窗外凝眸沉思,对他而言明日的会面或许将成为破坏和睦家庭的最后一击。
在他选择带着证据正面对峙伊瑟希的时候,几乎就等同于与母亲背道而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