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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外 ...

  •   餐桌上,列周味同嚼蜡,不是饭菜不好吃,而是他别有心事。
      祝融离开后他一个人待着,一点点处理今天爆炸的信息。
      其他的都还好,尴尬或者狼狈,笑笑就过去了,唯独到最后那句“我们是朋友”的时候,大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运转了。
      朋友,这个名词对于列周来说太过于久远了,甚至如果时间跑得再快一点,恐怕就连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也要不清楚了。
      模糊的画面徐徐展开。
      少年郎们欢笑恣意,腾飞、畅游,或者就以人的形态在地上慢走,运气好时还能窜进不知道谁的酒窖,酩酊大醉依旧带走几坛,留着日后无聊的时候慢慢品尝;有的朋友情窦初开,花还没开就日夜守着,要把最珍贵的那朵送给心上人。自己辛劳不要紧,过分的是竟然死缠烂打求着别的朋友和他换班,花开之前谁都睡不好……
      本该是欢愉而令人向往的时光,可不知道怎么的,列周却毫无波澜,或许是太模糊了,他想,就像一出劣质的哑剧,让人提不起丁点兴趣。
      他拨弄着阳光里的尘埃,思绪再次回到祝融留下的那句话里。
      和祝融做朋友,他想过,但不敢深想,严格来说这是一件轮不到他幻想的事情。
      如今对方主动明确,按理说他应该欣然接受,再不济也要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激动。
      可现实却出乎意料,他只有数不清的怀疑。
      怀疑祝融只是假意客气,其实并不想和他纠葛;怀疑自己听错了,其实对方说的是“我们不是朋友”;怀疑到最后,他甚至觉得这说不定只是一个梦,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泡沫,梦醒后就了无痕迹。
      如果是梦就好了,列周想,那样他们就能维持往日的关系,他就可以在规矩的恭敬中继续自由。
      可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这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的、就发生在刚刚那一刻的现实。
      有点烦躁,列周翻了一个身,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处理和祝融的朋友关系。
      那如果放弃呢?他心口一跳,如果找到祝融,跟他说自己回答错了,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朋友呢?
      那我会死的,列周丧气,自己给出了答案。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已经点头默认了,反悔不仅无耻,还懦弱,除去破坏两人目前尚可的关系之外毫无用处。
      而且,列周扯了扯左手臂的绷带,难道我就不渴望做祝融的朋友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个山雨狂暴的天色里,在那重重迷雾间,当看见祝融发现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不逃跑而是逗留、还磨蹭着往前走呢?
      关于那一天,他给自己找过无数借口。
      什么我不准备纠缠的,我只是想看看祝融的模样,才会跟进山里;什么我只是不小心闯过亭子,如果知道会遇见祝融的话,即使幕天席地也不会前来打扰;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如果好的话,就、就……就很好。
      祝融是可望不可即的山,列周把自己放在这世界上离他最远的地方,可就像豌豆象对豌豆的朝拜那般,他控制不住自己靠近祝融的渴望。
      这种渴望是隐秘的,却指导着他做出最近乎于本心的选择。
      他想要靠近祝融,想要了解他、知悉他,想要近距离欣赏膜拜他,想要和他有共同的记忆,最重要的是……他希望祝融能够记住他。
      但这些念头,尤其是最后一个,因为显得过于卑劣,以至于列周总是下意识回避。
      阳光刺眼,列周扶额,坐直身子。
      他接受了他如今和祝融是朋友的说法,可朋友要怎么相处呢?这让列周犯了难。
      这个难一犯就是好久,直到餐桌上列周还是没有想清楚。
      他咬住筷子,兴致缺缺没有夹菜或者扒饭的想法,苦恼于怎么做好祝融的朋友。
      祝熹无不知道他稀奇古怪的念头,此时见对面的人脸颊鼓起,眉头微皱,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生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又好了一点,就连胡萝卜的泥腥味都透出香甜。
      “快吃,”他敲敲列周的头让他回神,“吃完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
      这三个字让列周倏地一下眼睛亮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出去玩过。
      一来是他全身心都扑在祝融身上,没有多余的心思,二来是他不熟悉,有点害怕。
      此时终于可以走出屋顶之下,不禁心花怒放,乱七八糟的思绪也被抛之脑后,叮叮啷啷几下填饱肚子,末了擦擦嘴巴,看着祝融满眼兴奋:“我吃好了。”
      言下之意是,我们出发吧。
      祝熹无被他雀跃的样子逗笑,忍不住想开个玩笑,故意看向列周的手臂,做出恍然且遗憾的样子:“啊……怎么办呢?今天好像不能……”
      话还没说完被激动的列周打断,他迅速把手藏到身后,斩钉截铁道:“我可以的!我们快点出发吧,不然天就要黑了。”
      天知道列周已经厌倦了一直无所事事地待在屋子里,不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就是躺在沙发上发呆。移动过的最远距离也就是不大的院子里,且进行的事项还是发呆。
      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要变成发霉的木头了。
      因此,当察觉到祝融不妙的眼神后,他几乎是瞬间就警铃大作,毫不犹豫表明自己很健康,还一骨碌跑到门外,催促屋里的人快点。
      祝熹无看他矫捷的动作看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觉得好笑,且越想越好笑,直到坐在驾驶座上还在笑。
      他之前见列周寸步不离家,每天既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就一个人这里发发呆、那里发发呆,还以为他就是喜欢这种完全没有娱乐项目的生活。
      没想到啊,早就憋坏了。
      副驾驶上,列周不自在地抱住安全带,频繁偷瞄旁边的祝融,他到底在笑什么啊,笑得他都没有心思去看外面陌生的景象了。
      红灯路口,祝熹无停下,转头带着笑:“看我干嘛?”
      被抓包的列周一下红了脸,正襟危坐看向前方,磕巴道:“没、没有啊,有只虫子飞过去了。”
      “是吗?”祝熹无也不拆穿,接着他的话题继续道,“什么样的?我怎么没有看到。”
      列周怎么知道是什么样的,他也没看到,看着红灯变绿灯,他没说话。
      祝熹无可不打算就这样结束,一边开车一边还在问:“什么颜色的?黑色?白色?总不能是红色吧?”
      渐渐地,列周带着羞愧把头低下,他竟然觉得话多的祝融有点烦人。
      祝熹无趁着间隙看他一眼,笑了一下:“安全带的颜色?”
      问题突然指向具体事物,列周懵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身前,然后恼羞成怒——安全带被他弄得皱皱巴巴的,就像一棵晒干了的蔫吧菜,他就不信祝融没看见!
      像是没有看见列周的窘迫,祝熹无还在问:“嗯?是不是安全带的颜色?黑色?蚊子?还是其他的小虫子?”
      列周烦不胜烦,终于小声地咬牙切齿道:“没、没有。”
      “什么?”又是红灯,祝熹无停下车,像是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转头追问道,“没有什么?”
      突然平稳下来的环境让列周不安,特别是祝融还在盯着他,嗓子像被堵住一般,他张不开口。
      祝熹无却满眼都是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变得这么讨厌,逼着一只可怜的小兽既羞燥又恼怒,还不敢伸出爪牙狠狠给他来上一下。
      车子重新启动,他像是欺负人欺负上了瘾,刨根问底:“你还没说呢,那虫子是什么样的?还有,没有是什么意思?”
      微不可查的颠簸中,列周靠着座椅,怒气冲冲又带着自知理亏的怂,抓住安全带快速含糊道:“没有,我没有看到虫子。”
      说完紧闭眼睛,决心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再搭理祝融。
      祝熹无也有分寸,知道再继续逗下去列周估计就要真的生气了,于是收敛起笑意,正经道:“睡吧,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列周的身体不好,总是很容易疲惫,这是他这段时间观察得出的结论。
      因而看见对方闭眼,除去恼怒以外,他想可能也是真的累了。
      听着耳边稳靠的声音,列周心里的羞恼逐渐散去,祝融真好,他默默想道。
      然后,意识陷入黑暗。
      几个小时后,看着落日黄昏,列周沉默,他以为祝融让他睡觉的意思是他会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叫醒他,没想到对方如此真诚,真的就让他纯纯睡了一下午。
      而且……看着乌鸦飞过,他鼓起勇气开口:“我们玩什么?”
      其实问题不在于玩什么,而是能玩什么。
      列周环顾四周,想不明白一个山沟沟里能有什么好玩的,难道祝融只是想带他来看风景?这也不是不行,可天都要黑了,还有什么能看的啊。
      祝熹无趴在方向盘上,侧目迎上列周好奇的眼睛,恶趣味又开始发作,眼神一变,作出邪气的样子:“山里有喜欢吃人的小妖怪,传说用活人献祭就可以召唤出他。遮天权势、泼天富贵,他都能帮祭祀者实现。周周,你会帮我的,对吧?”
      献祭、召唤、祭祀者……列周看着眼前陌生的脸,身子越来越抖。
      不是我、不是我!他无声地崩溃嚎哭,想要砸碎玉石让眼前的人消失。可随之而来的悲鸣、哀叫,呛人的毒烟,还有诡异的火光,又让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是我、是我……
      “列周、列周!”祝熹无慌了神,一把搂紧摇摇欲坠的人。
      列周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张合着嘴仿佛濒死的上岸之鱼,无处不是救命的空气却一口也不属于他。
      我要死了,列周想,我终于要死了。
      他意识模糊,身上开始传来剧烈无比的疼痛,只差最后一步,只要抽掉……
      “唔——”
      嘴唇的刺痛中断遥想,列周睁开眼睛,然后满头问号——祝融……为什么要咬我?
      见他睁开眼睛,但眼里还有迷惑,祝熹无退开身子,解释道:“别怕,是我,祝熹无。”
      他刚刚见列周脸色苍白,整个人像被魇住一般痛苦不已,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一口咬住眼前的嘴唇希望刺痛能让他清醒。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列周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嘴角垂下,轻轻推开祝熹无,回到自己的位置,低下头沉默不语。
      看着安静擦拭泪水的列周,祝熹无第一次感到无措,诚恳道:“对不起,我不该编假话吓唬你,这里没有小妖怪,更没有见鬼的祭祀,我只是、只是……”只是想逗逗你。
      在如此情形下,这句话显得过于恶劣,祝熹无说不出口。
      列周倒是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知道这只是玩笑,但上一刻太过难受,他还是不想搭理。
      祝熹无听着他若有似无的抽噎,心里愈发不好受,想了想举起手,郑重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唔——”
      列周用力捂住祝融的嘴,觉得他今天真是前所未有的烦人。戏弄他就算了,他自己哭一哭就好,可与天结誓算什么意思啊,他到底有没有一点当神的自觉了!
      难过被这个意外冲淡,他红着眼睛哑声道:“你不要发誓,我只是不喜欢你用这种故事逗我,你下次不要这样就好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类似的事情,不然即使祝融欺负他欺负得更狠,他也绝不会提出一丁点意见。
      “不会有下次。”祝熹无正色,伸手替列周擦去脸上的泪痕,目光看到对方嘴角的裂口后停滞了一瞬。
      虽然很小,但……存在感很强。
      祝熹无刚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妥,咬嘴巴什么的……太亲密了,尤其是在对方不清醒的状态下,更显得他不怀好意。
      所以……我有不怀好意吗?祝熹无眼神失焦,自我提问。
      应该没有吧,他不太确定,舌头抵住牙齿,刚刚就是这不起眼的利器将疼痛注入脆弱的皮肤,唤醒了列周。
      嗯,顺便留下了一个纪念的豁口。
      列周发觉了祝融的异样,但没往这件事情上想,只以为是对方还在内疚。
      于是斟酌半晌后,他佯装忘了这件事,看着窗外开口:“我们要玩什么呀?”
      看了一眼他就收回视线,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照着狭窄的马路,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反而有几分渗人。
      祝熹无还在舔舐牙齿,总觉得上面有股特别的味道,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可他不愿意接受现实,费尽心思就想弄清楚,因为他觉得那味道还算不错。
      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回答,列周奇怪侧目,当发现祝融正在走神后,心里更奇怪了。
      过去的天数里,他虽然不敢抬头看祝融,但偷偷摸摸的观察还是从未缺席过的。
      祝融似乎总是有事情做,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心不在焉或者自我放空的样子。为此他还羡慕了好久,因为自己总是很无聊,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集中心神的。
      可那样的祝融,现在竟然走神了,还走得相当遥远,连外界的声音都拉不回来。
      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列周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毕恭毕敬,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祝融到底在为什么走神。
      “祝、祝熹无,”他差点嘴瓢直接喊了“祝融”,还好改口及时,虚空地拍拍胸脯,他重新组织语言,“祝熹无,我们要去玩什么呀?”
      事实上他已经不关心玩什么了,只想知道祝融为什么走神,但直接提问过于直白,他还是不习惯对着祝融那样,因此选择了比较委婉的方式。
      这之间,他还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将嘴巴朝着祝融耳朵的方向,末了故意抬高声音,祝熹无就是聋子也该听到了。
      揉揉耳朵,祝熹无抬眼看向罪魁祸首,列周给了他一个标准的微笑。
      移开视线,注视着漆黑的方向盘,祝熹无安静片刻后开口:“把你卖了。”
      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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