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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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隔年，年末。
假期中的某日，迟春景同导师看完论文定稿，却听她欢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喀城支教？”
“什么？”迟春景猛地一惊差点打翻手边咖啡。
“虽然，地方是偏远了些……”导师只以为学生是被地区惊到，便安抚道，“但时间短啊，你春天过去，夏天还没结束就能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啊……”
她促然心慌。眼前不禁闪现出——他，那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广袤的大地之上，她总觉得只要她喊上一声，他就会回过头来。如同梦中那样。可过去的这一年里，她与他，从未联系。
忆起此人，迟春景忽地想起，那天早餐结束后，他借机顺走她的家居服。她就知道，他哪有这么好心，她边在心底无声谩骂，边不由自主地捏紧手中纸杯。
导师见学生面色凝结，轻笑道：“哎呀，我寻思着，你去嘛，比较合适，就全当是旅居啦。你们年轻人，现在不都兴这个吗？”
“啊？”
“你怎么今天呆呆的？”
“哦。”迟春景清了清嗓音，半翘起腿来，又打着哈欠地向椅背靠去，瞬时看见摊放在电脑上的毕业论文，略摇头道，“但问题是……这不，马上毕业了嘛？我这……论文，还得改……”
“你的论文，基本上……算是定稿了。”导师复又看向上标红之处，“也就这几个地方，小动一下，快得很。怎么样？要不，你就去吧，正好嘛，宣扬宣扬我们版画专业，顺带着给他们普及普及我们的文化底蕴，再一并展望展望未来。”导师笑眯眯地说完，顺手修改一二文稿，又侧头回看。
“但……”迟春景只觉脑中一片混沌，无暇顾及导师的打趣，只抬眼搭上她的视线，绞尽脑汁地想，“我那毕设，还得……再调整调整，再说了，我还要答辩呢。”
“啊？还改啊！你这都改几稿了？”导师闻言瞬间摇起头来，她边浏览文稿，边认真地劝慰道，“你这个作品，从进校后就跟我讨论过，这都三年了，你说，你重做过多少遍。尽善尽美是挺好，但太过执念，反而无进有退。这个人嘛，总有局限，没有谁能达到百分之百的完美。我看你，平日里也不这样啊，怎么就对这个作品这么上心呢。哦，你那个答辩，到时给你假期，你回来答就是了。”
“唔……”一瞬遐思飞离，迟春景晃着脑袋点下头来。半年前，她在做这最后一稿时，便跟自己约定，无论如何，这都是最后一稿。索性，结果还算完满。现下，不过是用以拒绝的托词罢了。
导师看学生仍旧犹豫，她侧身，往闭合着的房门看上一眼，小声招手道：“我跟你说啊……”
“这本来呢，这个名额是定好了的。这不是那个姑娘，她母亲知道她要去喀城支教后，整个人就疯魔了，天天在家里大喊大闹的。前两天又跑来学校闹，要不然，我这好好地假期怎么会突然跑回来上班呢。哎，反正，现在就是富裕出来这么一个名额，主要吧，这边，都跟那边对接好了。你这……突然少一人，于情于理，都不大合适，是吧。”附耳说到这，她欠回身来，朝迟春景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哦……”迟春景恍然明了，“这个指标，是怎么也送不出去了是吧。”
“可不嘛。”导师喝下一口茶水，嘿嘿笑了起来，“他们有工作的，忙着工作；没有工作的，忙着找工作。数来数去，也就你一勤快人！”
“咦，您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你说，谁不羡慕我，那个谁，还有那个谁，不都说，多少年才能修来一个像你这样的学生，肯画又肯琢磨。最重要的是，还有时间。”
“呵呵。”迟春景闻言，不由耸了下肩，瞬时便见她扬手向上拍去，“这不……主要是交了学费，不来，不就浪费了吗。”
“行，您开心就成。”导师看她一眼，笑着点明，“话说，你总拍它干嘛？”
“手痒。”
“行行行。”见她不愿多说，导师无语地晃了下脑袋，“怎么样，考虑好没？”
“您也知道……”她轻叹一声，故作不满地讨价还价起来，“那地，又偏，又远……”
迟春景看反抗不了，主要是她好像也没多想反抗。那年春天，当她走近春风时，她便对自己说，她贪恋顺应，却也期盼改变。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要举起手来，明明澈澈地走进春风里。于是，她开始等待，等滞后的思想，追赶上超前的灵魂。
而此刻，她突感命运的齿轮真得转动起来。
“怎么样？”导师见她说了半天，学生仍在愣神，不禁抬手拍了她一下。
“啊？”迟春景怔怔地直起身来，“什么……”
“我说，那里风景好，美食多，顺带着，还能拈拈花、惹惹草……”
“咦……”迟春景轻啧一声，反手端起咖啡，幽幽晃了一晃，“我现在就一孤寡老人，别说的那么……”
“那不正好嘛。”导师瞬时挑眉看了回去，“正好出去散散心，顺带着调理调理内分泌。”
“咳……”刚入口的咖啡差点喷洒出来，迟春景望着宛如老顽童般的导师忽地想起她当年为何会选择做她的学生。
人生漫长，终究要为自己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上一做。更上一层的是，同有趣的人做开心的事。
不过三两日间，刚递交上去的材料即刻便签发下来。
没过几天，一行人等又热热闹闹地坐上前往疆城的列车，到站后，各自赶往另一程的换乘点。等迟春景由高铁转乘火车，再由火车换乘到当地汽车上时，疲惫的她正无力地倚靠在车窗前，望着浮现在眼前的明亮笑容，她愣神般地抬眼看向大片灰色半空。
这就，来到这座城市了？
一路熟睡的她，忙聚起精神，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座城市。而眼前这座城市，不过是一座又一座城市中的城市，这句定论，足以消弭对一座城市的所有向往。
却见仍旧她倾靠在车窗旁，任由苍凉的风霜渗透眼底，等鼻尖间喷洒出来的热气慢慢升华成细密水珠，她微微仰起脸来，定定看向一闪而过的层叠古屋。车辆渐少起来时，一排又一排的笔直白杨，成段成片地出现在道路两旁，这使得整个场景也愈加的空远。
她紧盯着挂在眼前的——那枚圆形的太阳，轻轻笑了起来。
浅浅蒙蒙的光束，从极淡的蓝色高空上方渺渺地飘落下来，它们寂静地笼罩在黄褐色的大地之上。
远处的山头、近处的残雪皆晃动着金色的珠光，跃动间，她清楚地看到了风的落影和光的形状。她想，她开始喜欢上这座城市了。虽然它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但也却是一座座城市里的又一座美好的城市。
在当地老师的指引下，迟春景做完工作上的交接，便推着行李箱同阿依夏姆往街道旁的住宅区走。
说是住宅区，其实也只是一幢小小的楼房。迟春景边细细记下路迹，边在心里默默比较，原本以为这边的情况会比想象中的再贫苦一些，可哪想到，匆匆一眼里，她发觉支教校区的基础设施很是健全，完全就是一座普通又正常的校区模样。
想到这，她忽地摇了下头，暗骂道，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看来，这些年来，疆城发展得很不错呢。
一路攀谈，说笑间，两人来到住宅区二楼。只看阿依夏姆打开房门后，伸手将钥匙递给迟春景，又笑容灿烂地张罗道：“这就是你的房间啦，可能比较简朴，你看，你还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告诉我。哦，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要不然，就去我家吃吧。”
她说完，便直盯着迟春景看。见她如此热情，迟春景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好啊，谢谢你啦，我觉得这个房间挺好，干净又明亮。”
话音刚落，转眼，迟春景便看到立在书桌上的小圆镜，忙丢下手中行李凑了过去。
“是，这个房间很通透的，光线也好。”看她转身，阿依夏姆略显拘谨地回应着，“你来之前，我提前把它打扫了一遍，今天早上又过来把门打开，通了通风。”她边认真地解释，边好奇地看向站在窗边的人影。
却见迟春景一面嗯嗯应下，一面对着化妆镜整理起翻飞的衣领。
啊，真是坐车坐晕了，怎么妆都没补就去办理交接了。痛心想到这，她垂手从背包里取出口红。见她旁若无人地对镜补起妆来，阿依夏姆忽地一阵脸红，她眨了下眼睛，侧身去拿迟春景放在行李箱上的单肩拎包。
“你要现在整理吗？我来帮你吧？”
“啊，不用不用，谢谢。”听到人声，似是想起什么，迟春景蓦地转过脸来，只看她收下化妆镜，扬眉笑问，“你要是方便的话，能陪我去买一些日用品吗？”
“好啊。”阿依夏姆直点头道，“你要买什么？”
“我……”听她这么问，迟春景无奈地歪起脑袋，“除了我自己，其他的都要买呢。”
“哈哈哈……”阿依夏姆听她这么说，瞬间哑然失笑，“走吧，走吧。”她顺势挽起迟春景，两人有说有笑地向街道走去。
在阿依夏姆热情的陪伴下，来到这里的第一晚，迟春景便大概摸清了这座喀城旁的小小村庄。不用刻意记路，便迅速能找到餐厅、理发店、小卖部……
只因，这座村庄小小一个，站在主路旁，便能看到时间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