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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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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带你们到这儿吧。”走在前面的小雨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脚步,她站在往东去的路口,手却指着西边:“你们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去镇子上了,我们浮水寨大多数住民都长居在近海的吊脚楼上,但寨主和一些地主都住在西边靠岸的镇子上,那里有酒馆驿站,应该也能找到会修船的工匠。”
少女说完,朝那条向东延伸的小路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羊舌际,最后有些忸怩地说:“公子,这里近百座吊脚楼你却偏偏上了我那座,此一别,我想我们日后大概还是会见的。”
羊舌际脸上依旧带着体面的笑容,他冲小雨挥了挥手,作势朝通往镇子的小路走了几步:“后会有期,小雨姑娘。”
小雨愉快地跑远了,羊舌际也终于停下脚步,立在岔路口不再动。
“下一步做什么?”仇卯抱起手臂,视线饶有兴趣地垂落到了自己身前之人的肩膀上。
很快,他就见羊舌际一言不发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张白色的符纸。
“去。”羊舌际一扬手,那张单薄的符纸正面闪过一道蓝色的幽光后,脱手朝小雨离开的方向飞了出去。
“走吧,仇将军,希望今天太阳落山前,我们能探出点有用的消息带回去。”他说着,也不等仇卯回应,径直跟着那飞出去的符纸迈开了腿。
这条向东的路,原来只有路口那近百米,是开阔宽敞的。
越往里行,路便愈发狭窄,渐渐容不下两人并肩,泥泞的土路两旁长满各种粗壮参天的大树,以及丛生的杂草,空气里弥漫的全是浓郁的草木味。
羊舌际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仇卯就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几步远。
大概向里摸了十几里,那张在前头引路的白色符纸忽然在半空悬停了下来。
羊舌际环视了一圈荒芜人迹的四周,疑惑地走上前,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它:“是到了吗?”
符纸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只是在空中低旋了两圈,紧接着一头扎进了面前近乎一人高的芦苇荡里。
很快,芦苇荡中就亮起了一道微弱但清晰的蓝光。
“走吧。”羊舌际有些烦闷地皱了下脸,伸手拨开面前挡路的芦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忽然,一只手探到了前面。
一路上都跟在后面没怎么说过话的仇卯这时候走到了羊舌际的身边,伸手替他拨开了挡路的芦苇荡:“我来。”
羊舌际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两眼,很快就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片芦苇荡长势实在太过旺盛,越往里去,那芦苇就愈发高,几乎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所以当仇卯撩开跟前拦路的芦苇而眼前豁然开朗时,闷头走了一路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到了?”仇卯掸了掸手,回头看向羊舌际。
羊舌际脸色不佳地提着衣摆从芦苇荡里走出来,环顾着四周,抬手朝不远处的河岸旁一指:“那么大一座房子,你看不见么?还用问我?”
仇卯顿感不对,原本还含着浅浅笑意专注看向羊舌际的眼神忽然一变。
他朝羊舌际手指指的方向看去,表情冷了下去:“你说哪里?这里什么都没有。”
“……?”
羊舌际闻言瞬间皱起了眉,他看着仇卯不像开玩笑的模样,再次回头往河岸旁看去。
可明晃晃的,无论再看多少遍,那里确确实实有一座简单的平房,门口围着篱笆的院子里甚至还种着几棵鲜艳的红芍药,还有……
一株生长在角落、非常不起眼的彼岸花。
“你站这儿别乱动,我很快回来。”羊舌际不再去管自己衣服上沾到的草屑和泥污,眉峰沉沉下压着,绷着脸迈开步子。
仇卯本想拦他一下,但眼见羊舌际这家伙从头到脚都在渗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只好又把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
“我就在这儿,出事喊我。”他看着羊舌际毅然远去的背影,沉声说了一句。
不多时,仇卯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仅仅百米远处的羊舌际猝然间凭空消失了。
好端端走着路,就这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仇卯不自觉地攥住了拳头,他死死盯着那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无端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这样没有盼头的等待,总是最折磨人的。
仇卯一直在原地站着,无数次想向前走几步,但又怕自己的轻举妄动会给羊舌际带去什么麻烦或者危险,数次挣扎最后却还是未动一步。
不过幸好,羊舌际走了并没有多久,很快就在他消失的地方又凭空出现了。
他抖开手中的折扇,一边扇动微风,一边一步三回头离开了那片在仇卯眼里仍是空空如也的地方。
“怎么样?你没事吧?”仇卯再也不愿忍受在原地苦苦等待的煎熬了,他快步走到羊舌际面前,近乎有些急切地用眼神把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羊舌际微微皱着眉,嘴角却在看清仇卯的眼神时,微不可察地向上翘了翘:“我没事,你在外面没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仇卯摇摇头,目光终于收敛起来,重新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深沉严肃。
羊舌际依旧瞧着他,瞧了片刻忍不住笑了出来:“将军,你这副心急如焚关心人的模样,我看着真舒服。”
他说着,刷地合上手中折扇,轻轻在仇卯心口点了点。
仇卯没说话,板着脸淡然扫了眼羊舌际脖颈间的汗水,有些心虚地又把视线挪向别处。
“我喜欢你与我单独相处时的样子,比你在你那两位下属面前鲜活多了。”羊舌际再一次把手中的扇子打开,大摇大摆地像个货真价实的公子哥一般,迈进了他们来时的芦苇荡:“走
吧,今天先到这儿,我们先回海上。”
仇卯跟上了羊舌际的脚步,沉默地走了十几里,他忽然开口说道:“我看到你消失了。”
羊舌际走在前面,脚步明显停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淡然地“嗯”了一声,平静地给仇卯解释:“那间屋子不同寻常,它院子的花圃角落里有一株彼岸花,想必将军应该在一些话本上听说过这种花。”
向来杜绝一切娱乐活动的仇将军愣了一下,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无趣:“从未去过那些地方。”
“哦?那涯沧郡听海茶馆是怎么回事?”羊舌际回过头,不经意间脸上浮现起一点狡黠的笑容。
仇卯怔了怔,随即立马反应了过来:“你是那个醉鬼。”
羊舌际笑着没说话,冲仇卯眨了眨眼,权当默认。
他转过身用扇子拨着面前的芦苇,继续脚下的路:“彼岸花能打通生死之界,这房子里住的除了活人,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这里其实更像是死人住的地方,至于活人……大概是只有被准许进入的人,才能看见这座房子。”
仇卯拧着眉安静地听完,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羊舌际:“那你……”
“很意外吗?我早跟你说过我不算活人。”羊舌际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只是略微自嘲地笑了一下,几乎是一掠而过,接着就又神情自若地低声呢喃了一句:“我连心脏都被掏出来了。”
周围既有群鸟的啁啾又有草木响动的窸窣,仇卯没听清羊舌际近乎自言自语般的后半句话。
但只是前半句,就足够让他心里隐隐生出一根尖刺,又扎又拧。
“那那位小雨姑娘……”仇卯说了一半,皱起眉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般,语气有些犹疑地问道:“是人吗?”
羊舌际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将军觉得呢?”
仇卯沉默下去,眉间蹙起一道浅痕,仔细斟酌着缓缓说:“是活人么?我能看见她。”
羊舌际“嗯”了一声,继续脚下的路,直到走出那连绵成片的芦苇荡,他才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仇卯。
忽然,他眨眼笑了笑,眼神无端给人一种阴恻恻的错觉。
他盯着仇卯眉目深邃的脸看了很久,终于在即将把人看得不耐烦前,垂下眼睫低声道:“那么我想请问将军,这一路走来,你可曾在泥地上见到除你我之外第三者的足迹?”
仇卯霎时一惊,顿觉脊背升起一阵恶寒。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这时候该说点什么才好。
“别想了,这也没什么,你不是每天都跟我这个活死人混在一起么?”羊舌际摇着手里的折扇,沿着来时的路朝海边走去。
在他的身旁,仇卯望着前方的路,声音很低却透着不容反驳的肯定:“你不是。”
羊舌际意外地看向他,很快就被仇卯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忽地笑了出来:“不是什么?”
“不是活死人,你不是。”仇卯依旧说得肯定。
羊舌际觉得他这副较真的模样实在可爱,没忍住扑哧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将军,你这般较真做什么呀?我都不在意自己是人是鬼。”
仇卯冷冷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不愿再开口说话。
而羊舌际见他冻着脸,无论再问什么,来回就只能得到“嗯”“哦”和沉默这三种回应。
反复逗了片刻后,羊舌际便也失了兴趣,哼哼两声背着手在前面越走越快。
他们回到了那座破败的吊脚楼,楼下海面上,行昭和春酒还坐在小木舟里等待着。
羊舌际走到楼梯前,脚步忽然停顿了两秒,又回头扫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
他微皱起眉,瞳孔像是在思忖什么一般,亮着点点微光。
少顷之后,他推开仇卯,径直朝那供桌走了过去。
在仇卯疑惑的注视下,羊舌际吹掉牌位上厚厚一层积灰,随手从小雨姑娘早些时候晾晒衣物的衣杆上扯下一件麻布短衫,将陈旻的牌位包裹起来,揣进了袖子里。
“你拿这个做什么?”
仇卯不解地看着羊舌际这一套行云流水偷人牌位的动作,脸色僵了又僵,伸手拦下他。
羊舌际眼神无害地望向仇卯,嘴角忽而缓缓扬起了一道不带半分温度的笑容:“不带走点东西,半夜怎么会有鬼敲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