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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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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虞总前途无量啊,我们很期待和盛景集团合作。”
王经理恭维道。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缓缓走出包间,他闻言动了下手腕,腕表随着他的动作漾出流光。
“一样,期待我们的合作。”
他面上含着浅淡的笑意,并不过分殷勤。
对面人分明比他年长许多,面对他的示好,他却仍是那副不浅不淡的样子,很端得住。
王经理眼角眯起,笑了笑。
盛景集团老总的儿子出国留学刚回来,他爸就把他撂到公司,现在竟连谈合作都让他单独做了。
他这次来也是存了几分掂量试探他的意思。
都说虞家儿子完全无心从商,一直和他爸对着干的呢?但一顿饭下来,自己的底线被拿捏着一压再压,他却始终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他说完那句话,虞少景翘起唇角,破出一个笑来。却毫不谄媚,完全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偏偏他说话也会注意称呼,让人找不到错处。
看他结束饭局后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揉了揉额角,好像自己也没有想好之后要去哪儿。
虞少景白天在公司上班,经常需要跑现场,盛景的虞总存了磨练他的意思,这些王经理早有耳闻。
二人一同走出包间,柔软的灰色毛毯踩在脚下,让人心灵安定。
王经理试探道:“小虞总晚上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按摩放松一下。”
他们快要走到餐厅中央,此时几个年轻面孔一伙儿走进一个包厢。
王经理旁边的人脚步顿住了。
他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回头看虞少景。
他神色愣愣的,好像一下子被按了暂停键。
难道看见熟人了?他反复回想方才经过的人影,男女都有,露脸并不多,个别甚至只有一个背影。
他摸不准地提醒道:“小虞总?”
虞少景却仿佛被他那句话点醒了,他面上渐渐浮起一个表情。
和方才的很不一样,仿佛一个是先天形成,一个是后天学来的似的。
“王总,我有点事就不去了。”
他朝他点点头,一整场饭桌上都十分犀利的虞少景好似突然卸下了生意场上的针锋相对,此刻反倒最礼貌最真诚似的。
“你们玩得开心。”
语毕,他像是有些急切似的向前大步走了两步,旋即又有种赛跑时终点线就在前方的感觉,王经理凭空感受到了一点紧张,甚至是怯意。
他骤然顿住,低头理了下自己的领带,确保自己衣着整齐并无褶皱之后,又缓步踏进方才那群人走进的包厢。
王经理疑惑地想:“你不是刚刚吃过饭吗?”
“哇,岁月真的不饶人啊。
班草你怎么也发福了?”
“没办法啊,当程序员天天加班,锻炼得少了。”
昔日班草现在也有了小肚腩,不过即使如此,他听到众人调侃也没破防,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看你的朋友圈,孩子都两岁了吧。真的好可爱啊,老阿姨的心都要化了!”
他解锁手机屏幕,屏保就是一家三口。
提起家人时眉眼带笑:“是啊,过年就满两岁了。”
“当时哪想得到你居然这么早就结婚了!羡慕嫉妒恨哇!”
“哈哈哈哈。”
同学聚会,众人在饭桌上叙旧,或谈论过往,或惊讶如今。
乔意在谢温凉身侧坐下,道:“凉凉,你还是老样子。”
谢温凉眉眼间有一丝疑惑地问:“嗯?”
她的手在她脸上小幅度蹭了下,俏皮道:“还是那么漂亮呀!这几年你都吃什么了呀,一点儿也没变老哎。”
谢温凉笑:“哪有,你就知道夸彩虹屁。”
“同学聚会吗?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虞少景扶住蒋言的肩,在他身旁坐下。
蒋言不确信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个学生时期就在他们高中出了名的一哥,似乎好像还对他笑了一下?他反复回想,自己和他除了搭过句话之外还有什么自己不记得的关系。
在座的各位虽然没和他在同一个班,甚至不在同一年级,但谁不知道他啊?上学时就风靡一整所学校来着,花边新闻从来就没断过。
恋爱分手、逃课玩摩托、打架斗殴,他相貌优越、家境又百里挑一,任何小事在他身上都恨不得被一传十十传百。是真正任性肆意,得天独厚的人。
偏偏这么几年过去了,他不仅没长残,反倒帅得更离谱了。往那儿一坐,来来往往的人都得朝他身上瞥两眼。
现在还继承了家里的企业,是名副其实的虞家少爷。
他学生时代就是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而现在,男的也恨不得和他攀上点关系。
高中时候可能还隐隐嫉妒过他,到现在,差距越拉越大,竟连嫉妒都少了很多了。
这几年过去,众人大多乏善可陈。只有他,仿佛被时光偏爱过似的,完全看不出沧桑的痕迹。
蒋言不是那种不会看眼色的人,他目光环视一圈,大家看到虞少景,眼神或憧憬或惊艳。
他连忙接话道:“难得碰到景哥,多双筷子的事,大家不介意吧?”
“哎哟都一个学校的,那时候谁不知道景哥啊?快坐快坐。”
侍应生连忙拉来一张椅子。
闻言,虞少景微微颔首,八风不动地坐下了。
从瞥见他的脸开始,谢温凉的警惕雷达就立刻响起。
她根本想不到会在这个场景下,这么突然地和虞少景再见。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露出一个不出差错的笑。那是他惯常的做派。
蒋言因为他的到来而反复猜测的时候,谢温凉只一眼就知晓,他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对哪一位上心。
他身上她叫不出名字的饰品不少,他从前便很擅长搭配这些,出趟门行李箱里各式各样的东西都能装一堆,如果不是颜值真的能打,真能被称作骚包。
她不知道该怪自己眼神太好还是不太好,以至于只那一眼她便看到,虞少景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银戒。
她瞥了一眼,立刻垂下眼睫,不想再看。
她扯起一个笑,默默地想,这不是很正常吗?……已经过去六年了。
大家容貌已然改变许多,在这期间见到任何人,发生任何事都再正常不过了。
怎么会有人用过往回忆困住自己,整整六年不得脱身啊?恭维话不绝如缕,谢温凉从他们的话语中被迫得知虞少景这些年的履历和成就。
读了常春藤,回国后也马不停蹄地开始扩图、在商业领域作出自己的成绩。
原来他后来成了一个这样优秀的大人。
挺好的。
这样就挺好的。
谢温凉不会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有什么不一样,她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看待他。
但她仍在那一刻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过多在意,她不自觉摇头。
菜肴一道道上来,谢温凉应对着身边不时有的问候,跟着众人一起动筷,试图表现得很自然。
但虞少景来了之后,她始终不在状态,只是听他们安排,吃完饭后机械地玩牌,看大家玩乐、欢笑、凑热闹,像看一部电影。
在大家起哄虞少景的时候,她的眼神藏在众人之中,不经意地瞥向他。
虞少景从始至终都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那些事隔了太远,好像就只有自己无法提起,几经想起,痛彻心扉。
这样也挺好吧,就像做了一场梦。
她还是那样没用,见到他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
谢温凉有些飘渺的眼神落在虞少景身上,听他和身边人聊天,字字句句都没入耳。
然后她轻轻眨了下眼睛,眼前仿若迷雾褪去,一下子清明起来。
但游戏轮到谢温凉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恍惚的样子。
“轮到我问了哎!学委学委,谈过几次恋爱?”
谢温凉眼神有些发飘。
她抿了下唇,表情有点不自然地说:“一次。”
她没有意识到,从一开始进包厢就没分给她一个眼神的虞少景,此刻如同天神终于后知后觉自己遗落了某个角落里的可怜人一般,将他那高贵的视线轻飘飘移到她脸上。
“哇,你都没有思考诶,印象一定很深刻吧?”
“初恋怎么可能印象不深刻?”
众人眸中明显好奇,但高中时期没见到她有什么情况啊,大家多年未见,多半是毕业之后谈的吧。
谢温凉轻轻笑了下,没有回答:“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虞少景从这时候开始眼神就不对劲,视线没事就往她身上飘。
他盯着谢温凉,眼神专注且含着执念,一字一句小声说:“撒谎。”
旁边人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但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是觉得他突然直勾勾地盯着谢温凉有点奇怪。
这俩人以前也没什么交集啊。
后面谢温凉没再被问到,她这种时候运气一向很好。
和她相反的是虞少景,频频被问,这种情况下他好像总有自己独特的天赋。
“景哥的初恋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无情的人。”
大家都知道他恋爱谈得乱七八糟,只是话题刚好转到初恋上,就顺嘴一问。
只是很奇怪,他嘴上控诉着初恋,眼神却直白地盯着谢温凉。
气氛停滞几秒。
有人明摆了不信,继续道:“她得到你了,还舍得放手吗?”
虞少景:“那就要问她了。可能有人就是很轻易地得到了,才不会珍惜吧。”
“学委,是不是?”
谢温凉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有一瞬被他凛冽的眼神刺到。
她没有回答,也不明白虞少景为什么如同被戳到了什么开关,以至于他那些带有刺探意味的话一句一句往外蹦。
“初恋是谁?”
虞少景意味不明地笑:“你认识的。”
一句话,四个字,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谢温凉找借口离席。
她去走廊透气,一回头,虞少景就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这么不想见到我?”
“知道就让开。”
“如果我不想让呢?”
谢温凉全程避开他的目光,抿了抿唇,就想从他身侧逃开。
却被他制住。
手臂横在谢温凉面前,不熟悉的味道进入鼻腔,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了脂粉香。
分明还是那个人,却和她记忆里的那位大相径庭。
谢温凉一瞬间感到鼻酸。
“这么多年没见,你撒谎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
他面上扯出个嘲讽的笑,摆明了不让她走。
随即又瞥了眼谢温凉手上戴着的戒指,那抹弧光好像刺痛了他眼睛似的,目光很快移开了。
“谈过一次?和谁?”
谢温凉眼神闪躲了下,说:“和你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了?有了现男友,我这个前男友都变成空气了。
我可不得好奇下吗?”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说得咬牙切齿。
谢温凉不知道他怎么误会得这么深的,她顺着他目光瞥向自己的左手,闻言心逐渐落定了。
她心下复杂。
你不是空气,你以为的那个人才莫须有。
“躲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和我谈过,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虞少景,我没兴趣旧事重提。”
虞少景一腔热血被她兜头浇灭,心火却愈烧愈旺,巴不得将二人焚烧殆尽才好。
他嘴角小幅度扯了扯,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眼神却冷漠非常:“谢温凉,你真的很会惹我生气。”
撑在她身旁的手缓缓松开,谢温凉刚想逃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如果你不介意那些旧事被我抖落个精光,现在就走出去好了。”
“说吧。
他叫什么?哪个行业的?”
他的架势咄咄逼人,谢温凉想躲却被他攥住手腕。
离得很近,她不自在地别开脸,不敢和他对视。
闻言,喉间干涩道:“出国了。”
虞少景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听到她如期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内心的生气却丝毫没得到缓解。
“出国了啊。”
他神态放松些许,像一只刺猬缓缓收起自己的刺。
“留子玩得可花了。”
“你不跟出去,放心?”
是那种轻飘飘的语气,话里话外却好像会有引申含义。
谢温凉抬头,反问他:“那你呢?”
你玩得花吗。
话题被扯到他身上,虞少景兴致缺缺:“我么,你猜。”
像在打哑谜似的,都把话题朝对方身上抛,没兴趣提自己。
两个人都不怎么满意。
虞少景:“人都走了你还戴着戒指呢?”
他旁若无人地握住她左手,抬至二人眼前。
神情不明地盯紧了那个银圈,一字一顿道:“摘了。”
谢温凉被他弄得措手不及,当即否认:“不可能。”
“你不也戴着,凭什么让我摘?”
听到这句后,他神情有些愣怔,好似突然陷入了回忆里。
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盯紧了她,说:“我现在就可以摘下。”
一句话说得深情款款:“只要你想。”
他凑得太近了,好像两个人这一瞬仍在六年前。
可是谢温凉知道不是。
虞少景不是那种轻易许诺的人,他最讨厌被约束,最讨厌和人绑在一起。
如果不是遇到了要真心对待的人,他不可能会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可是隔了六年的时光,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谢温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想法才和自己搅在一起。
但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他。
她拂开了他的手,视线偏回,道:“虞少景,别说胡话了。”
他嘴角上翘,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
“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还是这样没长进。”
“真让人倒胃口。”
谢温凉睫毛颤了下,虞少景垂眸盯着她,疑心其间会凝聚一滴眼泪。
蝶翼停歇几秒,她终于抬头和他对视,眸子清澈、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和以前不一样。
毕竟…已经过了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