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难渡》半阙风月

4、拜见

　　桑昭不做他想，抬步继续向上走，风声呼呼，她有些累了，于是停下来稍作休息。

　　便又在脑中继续问道，‘灭世大魔头？若你刚刚给我看的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那么直至画面尽头，阮青络飞升，始终不曾出现过灭世大魔头。’

　　那些画面中，并未有几场大的战争，其中有一场是邪修侵入攻伐各个宗门，企图统一仙灵界。

　　发动战争的是阮青络的裙下之臣之一，魔界邪魅狷狂的魔尊，既想要美人，又想要天下。

　　说得再直白一些，阮青络被魔尊掳走，引得正邪双方开战，当时阮青络和顾济尘师徒二人又恰好在闹脾气，这也算是两人情感的催化剂。

　　还有一场大战便是阮青络即将飞升之前，由一个鬼修发动的，恶鬼修罗，一人便是千军万马，但这也只是阮青络飞升的踏脚石罢了，根本不足以达到所谓毁灭三界的程度。

　　【这……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个魔尊？】
　　‘魔尊倾心于阮青络，只想一统仙灵界，让众人臣服，成为至尊霸主，怎么可能灭世？’桑昭一言戳破，‘再说了，他可能也没那个本事。’

　　【阿巴阿巴……我不知道啦！你欺负人！我都说了我忘了嘛！我真的只能想起那些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忘了的啊！呜呜呜……】

　　唉。
　　桑昭在心里默默叹气。

　　‘算了，你别哭了，我不难为你。你把知道的事告诉我就好，还有，我需要如何做才能找出灭世大魔头？’

　　修仙之人，笃信天命和机缘，她猜想这不知名的东西大概不来自下界，或许是上界哪位天神的神识，遗落下界，也许是她的一个机缘。

　　只是不知道上天怎么这么看得起她，一来就想让她救世。

　　对方仿佛被桑昭的话安慰到，磕磕巴巴地接着说道，【灭世大魔头会颠覆整个世界，到时候天地归于一片混沌，妖魔人神都不复存在。】

　　‘你是说那些飞升后身居上界，法力滔天的上古神族和魔族也无法阻止它？’桑昭一下抓住关键。

　　【对哒！但是天道之子可以，她有无限的气运照拂，她是三界众生的唯一希望！】

　　桑昭歇够了就继续沿着石阶向上走，越往上越觉得寒凉，‘既是如此，又何必来找我？你直接去找阮青络不是更好？’

　　对方似乎还有些委屈，【我怎么知道？我一来就绑定了你！所以你只需要老老实实跟在气运之子身边保护她就好啦。】

　　桑昭不由轻笑出声，更觉荒谬绝伦。

　　‘她身边花团锦簇，不缺献殷勤的人，还是天生剑骨，又有剑尊照拂，我一个木灵根的筑基期修士如何保护她？’
　　【我不管，你跟着她就对了！】

　　‘我看你根本没什么用，只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蛊惑人心，罢了罢了，你别在我脑子里闹腾就好，我还要看医书。’
　　【你看不起谁呢！我跟你说，整个玄清峰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桑昭闻言来了兴致，想不到这东西还真有点像神识，就是不知道在这剑尊的地盘上会不会被顾济尘发现，‘哦？那你说说阮青络在做什么？’

　　对方洋洋得意，【仙尊正给她亲自安排住处呢！不像你，孤零零的，还在这儿爬楼梯，我看你到了天黑也爬不上去！】

　　‘啧，若非她执意要跟我绑在一起，我又怎会惹得仙尊不快？’
　　【她就是不想跟你分开嘛！她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居然在怪她！】

　　“呵——”桑昭轻笑一声。

　　举目四望，前路一片渺茫，天色擦黑，昏沉沉一片，如她的心一般，空空荡荡的，茫茫无际。

　　她在心里温吞回复，‘我没有怪她。’

　　‘若是她真的在意我，那又怎会留我一人登这万级台阶？整个玄清峰都在你监视之下，你可曾见她在仙尊面前为我求情？’

　　对方的声音踌躇起来，【急，你，你急什么？说不定，说不定她马上就要替你求情了，到时候你等着磕头谢恩吧！哼！】

　　桑昭面上笑意更甚，‘好，那我等她替我求情。’

　　远处已经是暮色苍茫，少女一人行于宽阔的石阶之上，及至山腰，回身向下望去，只见尽头没在一片黑暗当中，寻觅不到半点踪迹。

　　夜里的风本就沾染着凉意，越是向山峰之上走越是觉得冷，桑昭裹了裹领口的衣襟，双手摩擦取暖，脑中默默背诵着之前看过的医书，历历在目，脚步却继续向上。

　　【要我帮你取暖吗？】
　　‘你还有这神通？’

　　【那是当然，我可不是凡物，作用可多着呢！你到底要不要？】
　　桑昭唇角微勾，摇了摇头，‘不用，我好歹也是筑基中期，不至于走不完一个登山梯。’

　　【行吧行吧，随你，真是好心没好报。】
　　桑昭忽然想逗一逗它，便问道，‘阮青络可有在仙尊面前替我求情？’

　　对方一哽，【那，那倒是没有，她已经，进房间歇下了……】
　　‘那倒是挺可惜的，我还想给她磕头道谢呢。’

　　【你你，你别得意，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这次当着全宗门的人得罪了仙尊，气运之子不想惹他不高兴，肯定不敢替你求情……】

　　‘那她也敢大言不惭说要与我共进退？莫非是我逼她必须跟我在一起吗？’

　　【你！】对方忽然拔高音量，似乎都快被桑昭这咄咄逼人的调调气急了，【你强词夺理！休想挑拨我和天道之子的感情！】

　　‘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单方面的感情也叫挑拨？若她行事光明磊落，我哪里有强词夺理的机会？’

　　【你闭嘴！烦死了！不准说她不好！】对方说不过就开始在桑昭脑海中撒泼打滚，吵吵闹闹不得停歇。

　　桑昭无奈笑了笑，连连道歉，‘是是是，你的气运之子是最好的，我今日境遇皆是咎由自取，是我罪有应得，这样总可以了吧？别再闹了，我还要背医书。’

　　气氛一阵沉默。
　　天地间只余风声入耳。

　　半晌，那声音小声嘀咕，【好吧，她，她还是，有一点点，错的……】

　　桑昭摇头轻笑，没再搭理它，专心背书。

　　等到她独自步行上山，已经精疲力竭，浑身狼狈，简单为自己施了个除尘诀便朝着峰顶的玄清殿去。

　　玄清峰峰顶不像逍遥峰那样四季如春，反而是常年积雪，且这雪也并非凡俗之物，她哪怕用灵力护住全身也还是被冻僵了手脚。

　　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走完流程好回房休息，却被一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孩截住，“你便是仙尊收的二弟子？”

　　桑昭一愣，因着刚刚那抹神识塞给她的画面，她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玄清峰杨长老的儿子杨久安，比她小五岁，现今十三。

　　对方却不在意，自顾自道，“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峰主收你为徒完全是看在青络师姐的份上，没想到你居然还不领情！我玄清峰不需要你这样的叛徒！”

　　桑昭闻言，忽然轻轻笑了。

　　“玄清峰和逍遥峰同在青云门，两峰弟子向来互帮互助，同气连枝，何来叛徒一说？”

　　“你——”对方显然没想到桑昭会拿宗门来说事，一时气结，不知如何回应。
　　桑昭却退一步道，“若小友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行一步。”

　　“仙尊说让你不用去见他，自己找个地方住下就好。”杨久安眼神闪躲。
　　桑昭没注意对方的心虚，闻言便想直奔弟子居所，却听脑中声音出言提醒，【他骗你的。】

　　“……”

　　桑昭站定，“无论师尊见不见我，作为弟子都理应前去拜见，若我向他提及你的说辞……”
　　“你敢！”杨久安一听这话立马坐不住了，谎言被这么快戳穿，绯红的脸庞掩藏在夜色里，声调气急败坏。

　　桑昭觉得有些好笑，当真是小孩子心性。

　　懒得跟这么一个小屁孩儿计较，眸光眺望向悠远的夜空，语气冷淡，“今日之事我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希望小友以后谨言慎行，不要再诓骗于人。”

　　言罢，她径直朝着大殿走去。

　　在那些混乱的画面里，杨久安阮青络的跟屁虫，也看不惯她，没少像今天这样恶语相向，故意捉弄。
　　虽然这些话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妨害，但听着总是影响心情。

　　想着，她止步于玄清大殿之前，殿门高耸且紧闭，雕梁画栋，恢弘得气势磅礴，不愧是如今剑道第一人的居所。

　　“师尊，弟子桑昭求见。”
　　殿门应声打开，桑昭缓步向内走，抬首望去，只见那如谪仙般清冷的仙尊端坐于主位之上，看向她的目光淡漠寡情。

　　莫名的，她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剑修的老婆只有剑，竟不知这样高不可攀，藐视一切的仙尊如何会爱上自己的弟子，以至于生出心魔，还与阮青络开启了你死我活的虐恋。

　　【你可不能对仙尊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和气运之子有命定的因缘，咱们要杜绝嫉妒，拯救苍生！】神识在桑昭脑海中幽幽提醒。

　　桑昭顿觉无语。

　　她深知世间好物不牢坚，彩云易散琉璃脆，又遑论情爱？

　　顾济尘眸光扫过立于殿中的女子，一身青衣粗麻，如瀑青丝由一根粗陋的木簪随意固定在脑后，眉眼精致，脊背挺直，一副固执不屈的模样。

　　眉宇之间疏落萧索，气质淡漠，仿佛木石人心，不服不驯，独来独往，看起来文静谦恭实质上却脾气古怪又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