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城》伍拾一

21、第 21 章

　　自人类登上火星之初，地球人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里是他们的第一块星际殖民地--火星城应当服从地球。可是，实际上，当他们准备抛弃这个遥远的挣扎于死亡边缘的荒凉世界、任其自生自灭时起，二者间的关系就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火星世界已不再属于地球。

　　脱离地球掌控--火星人心中虽无此意，但历史的发展却自有一套规律。地球人的担心并不多余。

　　余玄说："地球方面这次行动清楚地表明，他们不想要我们脱离他们的掌控。具体原因嘛，我看不一定因为我们同属一族，而是为了--利益，一旦抛开利益二字，他们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友善之举，也不会念及我们是否同出一族。"

　　维兰德说："既然这样，我们就跟他们彻底决裂吧！

　　"不行，我们一定不能激怒对方。人类有个不太好的传统，他们残杀起同类来，比对异类更狠。火星人与地球人同属人类，如果事情被挑明，对方当然也就不必遮掩了，反而可以放开手脚行动。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威尔逊说，"但是，我们必须趁此机会做一些事情。"

　　"嗯？"众人疑惑不解。

　　威尔逊狡黠地一笑。会后，他亲自起草了一份电文，使用多种语言，明文发往地球。

　　电文宣称：火星城刚刚挫败了一次来自地球方面的恐怖袭击，恐怖分子已经被尽数击毙。目前，火星世界尚不清楚发动这次恐怖袭击的究竟是哪一方势力。这次针对火星城的袭击说明地球上的恐怖分子已经开始将袭击目标转向太空。这是前所未有的恐怖主义新动向！火星社会强烈谴责策划本次袭击的极端恐怖组织……

　　电文中还宣布：为了更好地应对以后可能发生的类似事件，火星社会正式成立"火星人民事务管理委员会" ……

　　虽未明言，但是任何人都能理解出电文的意思。火星社会将成为独立于地球的一方势力而存在。

　　电文的末尾这样写到："火星世界郑重声明：火星文明与地球文明同出一脉，应该互相扶持、互通有无、世代友好。火星方面将会继续扩大玄生的产能，将更多的药品运回地球。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考虑在地球上的友好国家建立工厂，生产玄生。"

　　玄生的生工艺是不可能泄露给任何人的。至于回地球建厂，什么样的时候适当、建在哪里，都是听起来诱人的空头话。谁当真谁是傻子！

　　地球上各国的大型监听系统都收到了这则电文。消息一经传开，世界哗然。

　　什么恐怖袭击？那么多恐怖分子能轻易登上前往火星的星舰？鬼才相信呢！勿需明言，大家对事情的起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各国政府纷纷对此作出回应，均称"这是一次性质极为恶劣的恐怖活动，开了人类历史上星际恐怖主义的先河"。之后，各方纷纷表示要加强反恐方面的合作。

　　个别国家还有意识地明确表示："我们完全支持火星人民的自由和独立，并将在有能力登上火星时，同火星世界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

　　DX公司方面的表态稍显滞后，内容也比较简短，只是对"恐怖行动"表示了谴责。

　　"火星人民事务管理委员会"这个名字是威尔逊思颇费了一番思量才确定的。火星独立这件事必须要做得温和一些，不能过于招摇，以免刺激到某些人敏感的神经。所以，直接叫"xx联合政府"、"xx联邦政府"、"人民民主共和国政府"等都是不合适的，也是大家都不喜欢的，因为那些名字带有太多的地球政治色彩。

　　另外，所有人都同样讨厌地球上对于各国元首的称呼。因此，他们建议将火星社会的元首称为"政首"。经过选举，威尔逊出任火星人民事务管理委员会第一任政首。接下来，维兰德被选为火星人民防务中心执政官，兼管火星城扩建工作；Grace当选火星人民政务中心执政官。其他人也都各有分工。

　　余玄被任命为火星科学研究中心首席科学家。之前，威尔逊就曾多次提出让余玄在火星事务管理机构中任职，但是都被推掉了。余玄明白，自己一旦在行政中心任职，就意味着没完没了地与其他人打交道、处理各种没完没了的烦心事务。他只喜欢做技术上的事情，至于政务方面，如果真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偶尔帮忙做做就行了。威尔逊整天忙成什么样、愁成什么样，余玄又不是没看见。

　　这一次，在这么个特殊的时间点，威尔逊再次请余玄"出山"，让他发挥自己的特长，负责火星城的科研工作。余玄实在不好意思再推脱，只好就任了。

　　威尔逊的妻子艾丽为了避嫌，主动退出委员会核心，到新成立的生物肉蛋白生产中心做了一名质量检验员。

　　在此之前，火星社会一直采用地球历法。这与火星上的季节更替、日夜轮转毫不匹配。但是，由于人们生活在地下，倒是没有感觉到明显的不便。反正都是靠电子设备计时，有需要的话，查询一下就是了。各个系统也都是自动计算日出日落的时间，根本不会对生产和生活造成影响。

　　如今，情况有所不同。在地球上，每一个古老的文明都曾拥有自己的历法。火星上的第一个文明正式诞生，理应推行自己的历法 。这件事，由航天中心来做。

　　新历法把人类移民火星的那一年定为火星元年；把火星春分日即火星南北半球昼夜平分的这一天定为每年的一月一日。新历法的年份分为大年和小年两种，大年份每年有669天，小年份每年有668天；每年又分为24个月，大月28天，小月27天。据此推算，今年为火星历24年。

　　火星人民事务管理委员会全体投票通过：以后，每年的今天--18月9日，为火星独立日；每年的一月一日为火星元旦。火星社会首次拥有了自己的节日。

　　鉴于当前的火星社会正处于刚刚成立的非常时期，保持政策的稳定性和连续性对火星社会发展有利；同时，考虑到火星公民的预期寿命将极大延长，所以，委员会每届委员的任期为10个火星年。

　　维兰德就任后不久，就向威尔逊提出建立火星武装力量的计划。这份计划包括建立远程预警和防御系统、为防止对方强行着陆，建立机甲军团并设立专门的控制室、研制并生产武器、对防御力量进行日常训练等多个项目。

　　威尔逊对维兰德想法给予了肯定。但是，考虑到火星世界如此小的人口规模，完全无法支持一支强大的专业军事力量，威尔逊对计划提出了修改意见。现阶段，火星社会还无法对来自地球或星际战舰的远程攻击作出拦截和反击；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火星也不可能拥有此类武器。因此，他建议将建造星际预警及防御系统的计划无限期延后。对于成立专门的机甲军团的设想，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因此，维兰德需要对计划中的这一部分进行修改：将民用BMC系统进行升级和功能扩充，走平战结合的道路。

　　同时，威尔逊安抚维兰德，让他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地球人虽然强大，但是毕竟隔着遥远的星际空间。遥远的距离，是绝好的安全屏障，除非对方使用毁灭性武器。但是，从古至今，发动一场战争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得到某种利益或消除潜在的威胁。地球人想要的是火星世界的技术，确切地说，是生产玄生的技术。摧毁火星城，他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如果说是为了解决后患，在可以预见到的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火星世界对地球根本构不成威胁。对方只要还觊觎着玄生，就舍不得那样做。

　　对于火星城的现状，维兰德当然清楚。他提出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完全是出于一种刚上任时的工作热情。此时，他冷静下来，也认为有些事情的确不能操之过急。他说："但是，地球方面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是的。所以，我们将来一定要建立起星际防御体系。目前，我们必须制定好火星经济、科技、军事等领域未来五年、十年、二十年的长期发展计划。"

　　威尔逊的考虑是全面的，安排也是合理的。

　　火星社会独立了。从此，这里的住民成为真正的火星人；火星是火星人的火星了。这极大地鼓舞了火星住民的工作热情。

　　威尔逊也被这些热情感染着。他之所以有底气推动火星独立，是因为就在前不久，火星核燃料的生产技术难题已经被攻克，核燃料工厂即将投产。火星世界可以摆脱对地球的能源依赖了。

　　如此一来，来自地球方面的补给就显得可有可无，而火星向地球运送玄生的星舰依然按期发射。至于来自地球方面的旅行团，由于火星方面借着防止恐怖袭击的由头，开始实施严格的安全检查和全程监控，游客们的抵触情绪越来越大，人数日益减少。没过多久，有人开始向委员会建议：可以考虑逐步取消向地球运送玄生这种无功的耗费。对于类似的建议，威尔逊都坚决地给予否定--理由是时机还不成熟。时间稍长，这些人又进一步追问威尔逊：究竟何时才算时机成熟？毕竟，将星舰改造好，再载满玄生，发射回地球去，对于只有几十万人口的火星社会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对此，威尔逊表示他也不知道。

　　只有两个人从来没有向威尔逊提过这件事。第一个是余玄，他虽然不清楚威尔逊这样做的原因，但他知道，以威尔逊的沉稳和远见，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另外一个人是维兰德，他不但不问这件事，好像还很支持威尔逊。

　　威尔逊是这样想的：火星和地球间有这样一来一往的关系存在，就说明彼此还都需要对方；这是一条拴着两颗星球的纤细纽带，能维系一时就维系一时，只要它还没断，弱小的火星社会就不会有大的危险。地球对火星独立这件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不能总是把它挂在嘴边，那样容易引起人们的恐慌情绪。

　　所以，若干年后，当两艘载满玄生的星舰发射升空前往地球几个月之后，却并没有如期等到来自地球方面的补给舰时。威尔逊心想：带子终于断了，和平或许就此终结，危机随时可能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