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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茶室里寂静片刻,萧寂言转而说起正事:“听说你在找商队,要往江州寄东西?”

      苏宜丹到处找商行办事并不是秘密,他耳目通天,知道更不奇怪。

      只是冷不丁转到这个话题,她愣了会儿,才应声:“是。”

      “太仆寺的人要去青州收一批西胪马,正好路过江州,午时过后便出发。你若有需要,朕便差人跑一趟。”

      太仆寺的人出京办差必定走官家驿站,一路顺风顺水的,比大商行的商队还要快,是最佳的上上选。

      苏宜丹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帮她。
      甚至好像把她叫来,说到底是为了这事。

      她不觉得自己有那样大的面子,能让一国之君给她帮忙,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苏宜丹忍着舌尖的疼意,谨慎道:“有这样现成的便利自然很好,可是……您为什么帮我?”

      萧寂言淡声反问:“你认为朕在帮你?朕有什么理由帮你?”

      “……”苏宜丹本就没什么底气,这下更说不出话,只能局促地摇摇头。

      萧寂言道:“官员出京办差,常会私底下接些活计,或是为了人情、或是为了钱财,苏小姐只需想想自己能拿出多少,钱货两清,一场交易而已,多思无益。”

      他这样说,便是只从中牵线搭桥,并不多做别的。
      这样稍稍打消了苏宜丹的疑虑,思考起自己手里的钱,迟疑道:“我能拿出两百文……够吗?”

      普通游商捎东西到江州只要几十文钱,大商行的商队可能要百来文。
      她出的已经是市价双倍,再多就不划算了。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太仆寺的人马贵重,是万万看不上她这两百文的。
      反正交易实在达不成也就算了,她也不是很想欠下这个人情,尤其对方是新帝。

      苏宜丹说着,还象征性从腰侧的钱袋里拿出一颗碎银,便相当于两百文铜钱。

      谁知桌对面的男人看都没看一眼便颔首道:“够了,这件事朕会吩咐人去办。”

      他重新斟了杯热茶,微敛的双眼在茶雾中模糊不清,微微抬眼,就看到女子柔美清丽的面庞上、一双含着怔愣之色的杏眸。

      正是豆蔻渐熟的年纪,与最初大雪初见的小姑娘早已不是一番模样。

      五官更精致娇丽不说,身段也已成熟,缥碧色交叠衣襟围绕着瓷白细嫩的脖颈。
      微微倾身向前时,更依稀可见半截玲珑锁骨,日光照进骨上凹陷,似盛满浮光。

      她皮肤白得能透光,唯有双唇呈现出润泽的粉色,宛如雪里一朵桃花。

      其实不管是一百文、两百文还是多少,萧寂言都会答应下来,他不缺这点钱,便是白白帮她也愿意,只是那样她恐怕会警惕。

      他知道这姑娘胆子小。

      萧寂言垂下视线:“按市价来就是,太仆寺不敢当着朕的面贪多。”

      苏宜丹恍然大悟。
      太仆寺平常肯定不止收这个数,可若有人看着,就总得做出清廉公正的样子来,不敢比市价还高。

      她眼里缓缓亮起,不敢想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官差帮她寄送东西,还只收普通市价!

      萧寂言拈起桌上碎银:“这里是二百文,朕身上没闲钱,找不开。”

      苏宜丹自然不能与他计较这点得失,立即识趣道:“那便不找了,就当感谢陛下费心。”

      他摩挲着手里的碎银,似笑非笑道:“就拿剩下一百文感谢朕?”

      “……”苏宜丹不知道说什么,“那陛下,还想要什么?”

      萧寂言的目光掠过女子雪白的脖颈,眼里分明深色重重,却自顾自岔开了话题:“……钱朕替太仆寺的人收下了,下回还要捎什么东西,苏小姐再来找朕,朕替你安排,用剩下的一百文抵。”

      那便意味着,下次还要与他这样面对面坐下交谈。
      苏宜丹本能地心生退意,却不敢说出口,半晌才面露难色地点点头:“……多谢陛下。”

      萧寂言仿佛没看出她的勉强,心情不错地道:“那便这样定了,东西放下吧,朕会让人送到太仆寺。”

      但不管怎么说,百年老参托付给他们,苏宜丹放一百个心,事已至此,便把装老参的木盒放到桌上:“那就劳烦陛下了。”

      听到是送给家中长辈的补品,萧寂言没多问,他对苏家内外构成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她在江州的外祖家是什么情况。

      她外祖家姓季,是江州布商,家底还算殷实。
      只不过外祖父去得早,那时才二十七岁的外祖母不得不一力揽下家业,将几个孩子拉扯成人。

      有亲娘做榜样,苏母嫁到京城后也一直没有荒废经商之道,二十年如一日打理着自个儿的小铺面,怡然自得。

      苏宜丹自打出生起便没见过外祖父,对这位外祖母感情尤为深厚。
      老人家身子不好,她必定也十分牵挂。

      老参虫草之类的名贵补品倒不难得,他名下数不胜数,但就算他要送,苏宜丹未必肯收下。

      萧寂言缓声道:“月底城西马场将要对外开放,届时商贩齐聚,据我所知其中卖补药的就有三家,你可以去看看。”

      城西只有一家马场,也是京城最大的马场,苏宜丹就是在那里第一次遇到司徒翎。

      那地方之所以繁华,当然不止是因为马球场够大、装潢够气派,更是因为马场内有许多不透风的生意。

      要么是无法明面上出售的违禁货物,要么是商人为了规避高额户税、利用马场暗度陈仓。

      虽然不全是这些,但明面上的生意的确是次要,仅为了遮掩暗地里的交易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马场进出严格,平民百姓只能远远看着。

      而对于马场主人的身份,大家虽没有明确答案,但知道内幕的,都心知肚明背后一定有权贵撑腰,否则如何能在皇城脚下做这种小动作。

      要知道,这座马场在京城可是存在了几十年。
      历经三朝而不倒,可见背后势力藏得极深、极稳,是一棵根系绵延不绝的参天大树。

      谁知现在新帝登基才一个多月,马场竟要对外开放了?

      苏宜丹惊讶:“开放?是谁都能进的意思吗?”

      “是,这座马场已归属皇家所有,不过独乐乐毕竟不如众乐乐……”
      萧寂言说话时,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女子脸色,一丝一毫变化都收入眼底,自然也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与担忧。

      他目光微沉,话也就断在了这里。

      苏宜丹却没察觉男人眼底涌动的暗色,轻轻蹙着眉,忍不住追问:“马场归皇家了?那……”

      可对面是新帝的气势冷沉,她不敢将疑虑说出口,更不敢提起那位举手投足之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曾经的四皇子、如今被禁足在王府的庆王,萧琅。

      城西马场的神秘主家,正是萧琅的母家辛氏一族,其生母颖太妃就是辛家嫡系第十六代长女。

      辛家在北魏开国时便是功臣,祖上封了信国公,一直延续到今日都不曾断绝。
      其间两百多年开枝散叶、薪火相传,足以让这支家族成为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可以说萧琅就算不生在皇家,只要他母亲是辛氏女,便自出生起就注定坐拥金山银山、享无边富贵。

      从前储君之位空缺,几个成年皇子都被拿出来议论。

      说二皇子性情稳健,能担当大任;说三皇子聪慧仁善,将来必是治世明君。

      只有四皇子萧琅是因为母家背景雄厚,加了太多分。

      如果不是萧琅自己说出来,苏宜丹也不可能猜得出背后竟是辛家。

      毕竟北魏虽然商人多,但到底排在士农工商的最末流。
      辛家是簪缨世家、名门望族,堂而皇之和商沾边不好听,容易坏名声。

      所以尽管经营马场,却不曾声张。
      如今突然听说辛家的马场都充了公,苏宜丹怎能不吓一跳?

      她立即想到被禁足在王府的萧琅,不知道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萧寂言打断她的思绪,幽幽发问:“当着朕的面发呆?是在想辛家、马场、还是萧琅?”

      苏宜丹呼吸一滞,心想他果然知道马场和辛家之间的关系。
      既然他知道,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咬了下唇,回想着方才二人的交谈,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凶,便鼓起勇气问:“据臣女所知,马场原本是辛家的产业,为何忽然到了皇室手里?那庆王爷……?”

      “你担心他?”
      不知为何,新帝语气却忽然变得格外冷沉,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与方才平易近人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是她说错什么话了?
      苏宜丹不自觉坐直身子,手紧张地搁在膝上,也不敢再摆出随意的姿态。

      她斟酌用词,语气都放轻了:“我与庆王爷是朋友,两个月未见,理应关心,并没有其他意思。”

      新帝登基,如今庆王之流身份敏感,她就怕对方误以为她暗指的是朝堂争斗那些事,因而多加解释。

      萧寂言的脸色却并未有所缓和,甚至嗓音发冷:“不过两个月而已。”

      这话可惊着了苏宜丹,两个月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岂不是说还要被关更久?

      萧琅也就比她大两岁,今年才十九,性情更是少年脾气,惯爱穿鲜亮的颜色,腰间挂金玉,整天街头巷尾乱窜。

      每次苏宜丹听见前院垂花门传来金玉碰撞之声,便知道是四皇子萧琅来了。

      就是这样鲜活跳脱的一个人,先帝驾崩后便被禁足在府中,至今已经两个月了。

      说是禁足,其实就是变相软禁。
      谁叫萧琅的错处太好挑了,新帝随便找个由头就把他压得死死的。

      而且明面上只是禁足,依旧好吃好喝供着,丝毫没有亏待。
      以至于辛家人就算上书陈情,言辞也不好太激烈,免得被反将一军。

      苏宜丹只知道辛家肯定会保他性命无忧,具体的却不清楚。
      可如果辛家真的城西马场都没保住,那萧琅……

      她神色越在意,萧寂言便越觉得扎眼,

      他从前奔走在外,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回京三次,每每回来也只能暗处看她几眼,经常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如今才关萧琅两个月,算什么?
      她就担心了?

      萧寂言没由来地想笑,凭着理智压下去,才后知后觉品出自己心里淡淡的酸味。

      他并非喜欢拈酸吃醋的人,素来以冷静面貌示人。

      可从前她对他几个弟弟送手帕、送香囊、处处示好就算了,如今好端端坐在眼前,心里想的却还是萧琅……

      萧寂言的胸口好似闷了一团灼热的潮气,冷冷道:“马场充公,是辛家为了保释庆王断尾求生之举。户部与工部已接手修整,预计月底马场将重新开业,届时皇家设宴、与百姓同乐,不出意外,那日你能见着庆王。”

      苏宜丹蓦地睁大眼,没想到马场易主是福不是祸,竟是庆王解禁的信号!

      女子面色一忧一喜,全都逃不过萧寂言的眼睛。
      他敛下眉眼,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折:“苏小姐与庆王,关系倒是很好。”

      苏宜丹摸不准这位新帝的心思,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点点头。

      萧寂言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可萧琅已失去继承大统的可能,如今江山之上另有其人,苏小姐连这样简单的形势也看不懂?”

      苏宜丹被他的话说懵了:“……什么?”

      男人凤眼漆黑,似要将她看穿:“若想当皇后,那就该离庆王等人远一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苏小姐不懂么?”

      苏宜丹怎么听不出这是在讽刺她朝三暮四?
      冷嗖嗖的话语似一根根冰棱扎进心里,令她脸色倏地白了。

      从前萧琅得势,她便与萧琅交好,如今新帝登基,她前些日子费尽手段接近新帝的事又无人不知。

      不怪他这样想,即便这并非她的本意。

      苏宜丹抓着袖口,心中百句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我与庆王……”

      茶室外却传来随从恭敬的声音:“公子,该走了。”

      萧寂言等了片刻,也没听到她说出什么,脸色更黑一分,让随从拿上木盒,头也不回地踏出茶室的门槛。

      苏宜丹怔怔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男人高大的背影,徒留一截玄色衣摆拂过,竟是径直离去。

      她呆呆地坐在原位,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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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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