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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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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家独门独院,灰墙红门青瓦,抱鼓石坐于大门两侧,旁边的围墙上有镂空花窗。看着古朴讲究,要不是门口发光的灯牌,着实看不出是个文身工作室。
进门后小院窄窄一方,被棵再角落里长起来的树占了大半,两头尖尖的树叶浓密而墨绿。陈钟路过时抬眼看去,感觉还没有要开花的意思。
这已经是陈钟第二次过来了。
“要不说是搞艺术的,这图是真不错,你要是定了的话可就开扎了。”
文身师大夏天的穿长袖,但看不出年纪,面皮白净,零碎的发梢差点到肩。
陈钟脱了上衣反坐,双手搭在椅背的颈枕上说:“定了,上回来不就说了么。”
“陈钟,你这是有情况吧?”唐桂颜戴上手套、口罩开始给他上转印。
陈钟没想多说,刚要支应两句,前台小姑娘敲门进来说有俩人非要找颜哥。
唐桂颜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地说:“先去前台登记预约,你看着时间给他排,入职时没学么。”
“颜哥,通融通融呗。”
前台姑娘是这月刚来的,一看让人直接找过来吓了一跳,赶忙拦着说不让进。
“你俩能保证不打起来再进。”陈钟听出来是许桥的声音,头也没回就知道旁边跟的人是谁。
唐桂颜见是这俩人也挺无奈,摆手示意姑娘放他俩进屋。
他俩原本是约的明天过来定稿,刚才恰好路过。许桥想一出是一出,非得过来找人玩儿会儿,顺便还给唐桂颜带了杯冰奶茶。
许桥绕到陈钟面前,惊奇地盯着他问:“唉?你咋在这?”
陈钟都听笑了:“什么口音这是,你们剧社来东北人了啊。”
“你懂个毛,我们许老板最近在研究二人转艺术。”陈岭把奶茶塞给唐桂颜,“歇会儿干吧颜哥。”
陈钟直起身,说:“为这图我昨晚一宿没睡,明天还有事儿去外地,你俩上旁边自己玩儿行么,放过我。”
“我给我师弟作证。”唐桂颜帮他。
唐桂颜大他几届,也是美院的。岁数更小一点儿的时候在陈钟他们那片胡同住过,不过没多久就搬走了,小时候的情谊流长,到现在也仍能算半个发小。
陈岭瞥了眼他身上刚转印完的图就懂了,故意揶揄道:“陈钟你不至于吧,就这么喜欢?”
许桥拽他胳膊,提出了莫名其妙的要求:“就这句,你用东北话再说一遍。”
陈岭挠了挠眉毛,还真当个事儿:“我忘了,怎么说来着?”
“你以后别来我们剧社后台,天天的都白听。”许桥说完凑过去看了一眼,担忧道,“这么明显的图啊……那可得想好了,你看颜哥无冬历夏地穿长袖,还不是——”
“哎我想起来了,是得意!”陈岭直接从身后捂住了许桥的嘴,然后补救地问陈钟,“你就这么得意沈桐秋?”
许桥话说一半被陈岭猛地捂嘴好悬没呛着,抬手给了他一胳膊肘。
赶巧打在了他肋条下边,陈岭捂着肚子打商量:“不是不让你打,但能不能别回回都下狠手,我都想吐了。”
“孕吐啊?”许桥挣开他后开始整理发型。
这种事儿上陈岭不能让他占一点便宜,反击道:“要怀也轮不着我吧,这事儿你没数儿?”
“我操。”陈钟实在看不懂眼前这突如其来又鸡飞狗跳的一幕,不由得感叹,“你俩准是有点儿毛病。”
许桥刚想接着骂人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尴尬地把头发挽到耳后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啊颜哥。”
他就这么个没有眉眼高低的人,唐桂颜没往心里去,说:“别这么悲观,缘分有长短,我的是尽了,但长久的更多。你俩不就挺好的么,我看陈钟这个也错不了。”
一屋人没有接话的——拿着自己的好儿去比别人的痛处,办不出来。
此时,窗外清风流转,树叶随之轻轻晃动,而屋内的空气却有想凝固的意思。
陈钟只得开玩笑岔过去:“还让不让颜哥干活儿了,我提前说好了今晚文不完不走。要不许桥你跟我哥唱段二人转?也好让我俩通宵通得有点儿意思。”
“你俩想听吗?我自己就能唱,最近刚学了单出头。”许桥又当真了,环视身处的单间,觉得环境还算可以。
唐桂颜为让场面消停下来,哄他说:“听,你俩上旁边沙发坐着,我边干活儿边听,今天不完事儿陈钟是真不能让我关这个门。”
为了留色效果没上麻药,但下针后陈钟顾不上疼不疼的事儿了。他原本还直接想趴颈枕上睡觉,这下好了——
“八月里的秋风,冷飕飕哇。”
许桥在旁边坐北楼雨泪汪汪,投入地唱了段《王二姐思夫》,歌词还挺应景。
陈岭喜欢得不行,撑着脸在一旁边看他边在腿上打节奏。
唱得是挺有味道,但不由得让扎图的和被扎的人都觉得此情此景略显荒唐,不过按在这俩人身上好像倒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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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跟柳亭约好的日子来到眼前,陈钟才出差回来,期间这三两天也鲜少跟沈桐秋联系。
沈桐秋暗自猜测他可能生了什么原因尚未可知的气,但饶是如此仍是别别扭扭地硬着头皮应约了。
陈钟开车的时候隐隐觉得肩胛骨牵着皮肉疼,他把车在地库停稳后没直接下车,五六个礼盒在后座排了一排。
那天被扎完天都蒙蒙亮了,唐桂颜是豁出去了第二天不上班,但不知道陈钟何等的意志。最后百般地嘱咐了他注意事项,以及这么搞肯定会遭罪。
沈桐秋在副驾不言不语地喝了一路的无糖柠檬冰萃美式,舌头都麻了。临下车时他心里发慌,咬着舌尖看向陈钟,小心地戳了戳他被长袖盖着的胳膊。
陈钟语气平常地说:“不用紧张,没多大事儿。”
“不是哥,我是想问你不热吗?大夏天穿这么多干嘛。想当潮男啊,搞什么反季穿搭。”沈桐秋阴阳怪气地给他台阶下。
陈钟笑了,稍微把袖口往上提了两下说:“待会儿进家门以后,你这嘴最好还是这么好使。”
“现在就不好使了,舌头麻了。”沈桐秋晃了晃只剩冰块的塑料杯,“这可坏了,本来就不会说什么好听的。”
陈钟叹了声气,揽着沈桐秋的后颈直接亲了过去,不留余地的。沈桐秋发麻的舌尖被他来回翻动舔舐,难耐地攀上他的肩。
“好点儿了?”陈钟掐着沈桐秋的腰,抵着他的额头问。
沈桐秋小声喘息,垂着眼睛不敢看陈钟:“不太好,现在脑门儿也麻了。哥,我早就不生气了,你呢?”
“我啊,”陈钟还是没松开他,“也还行。”
沈桐秋说话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伸手抱他:“那咱俩和好。”
陈钟能忍下痛感,但肩后的肌肉却不受控地抽动了一下。
沈桐秋手心有明显的感觉,还以为是他干活儿太累,顺手给他敲了两下:“你出差干苦力去了啊?干活儿的时候多起来活动活动。”
陈钟让他一敲差点汗下来了,攥着沈桐秋的手腕不让他碰:“没事儿。”
“我感觉有点儿严重,吃完饭去医院吧,拍片看看。”沈桐秋担心,说着还要上手,又被陈钟制住了。
沈桐秋狐疑地观察他,见陈钟收得很高的领口底下皮肉有点泛红,冷下脸问道:“哥,你不是又去工地了吧,到底怎么了?我没想怀疑你,说清楚行不行?”
“怀疑我什么?”陈钟抬手脱了上衣,背过身去问,“好看么,自己画的图。”
“哥……”
沈桐秋怔住了。
熄火后车灯一直亮着,沈桐秋借着暖黄的光线看向陈钟的背。
水墨笔触的梧桐树杈自他右侧的肩头伸展,一抹秋色铺满了整片肩胛骨及上臂,有些细小的枝杈已爬至锁骨。皮肉有些红肿,沈桐秋特意换了指腹没有茧的左手轻轻触碰。
陈钟背对他说:“说话,你这样弄得我心里挺没底。”
随后,一阵温热起伏的气息向他肩头贴近,最终变成了一个轻而久的吻落了下来。
沈桐秋的唇轻轻擦过这些将落未落的叶片后,把脸颊贴了上去,搂着陈钟光裸的后腰说:“好看,你疼吗?”
“好看就不疼。”陈钟握着沈桐秋搂过来的手,背上的脸颊和发丝都软软的,蹭得他心里发痒。
沈桐秋觉得什么话都让他说了,说什么事儿也都让他办了——房子和文身不管你要不要的反正都在那儿,大有任其采撷的意思。
沈桐秋放开他,说话带上了点鼻音,故作轻松地说:“把衣服穿上吧,注意点儿影响。”
“要是真想文的话我就领你去,那房子不过户就不过,别委屈。”陈钟穿着衣服说。
还真让沈桐秋感觉对了。他抚平了陈钟的衣摆,说话声很小,像是独自呢喃:“我总是一直从你这儿拿走这个那个的,可是哥,我能给你什么呢?”
“你人都在我这儿了,还想给什么?”陈钟听完笑了。
沈桐秋仰脸看他,眼里好像有愁绪。
“沈桐秋,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的原因有万般,但在我这儿绝对不会是因为亏心。”陈钟攥过沈桐秋的腕子,温热的呼吸从脉搏一路扫至手心,而后亲了下他的指尖,“别总觉得我是图买你开心,找着机会就赔不是,咱俩谁也不欠谁的,是喜欢你才对你好。”
沈桐秋听出了弦外之音,可他不想再提,于是解了安全带就想下车。
陈钟直接落了锁,不让他躲。
杯里剩下的冰块化了大半,沈桐秋拿起来喝了一口,又跟陈钟说起了《锁麟囊》里的戏词: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