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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游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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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林真望过来的眼睛闪着泪光,映得他整个人分外孱弱。
游恺抵住他的鼻尖,再次沉声问道,“告诉我好吗?害怕什么?”
“黑暗、雷声、闪电、刺耳的声音,这些都可能是诱因。”谢林真慢慢开口。
游恺眉头皱得更深,重复道:“诱因?”
谢林真却不说话了,要不是避无可避,他现在真想躲开游恺的视线。
游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呼吸一滞。
“你身上的,是你自己弄的。”
不是问句,谢林真心跳骤然加快。
他原本低垂着眼,此时只敢掀起一点眼睫看游恺。
然而他是个瞎子,什么都察觉不到,只能在心里幽幽叹气。
有几十秒钟,两人都没开口。
游恺似乎在找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他斟酌着道:“谢林真,你恋痛吗?”
谢林真剧烈摇头,眼神闪烁,他很想张口,嗓子却像被堵了般发不出声音,他害怕一开口就是哽咽。
他紧咬着唇瓣,直把那里咬得失去血色。
倏地,游恺伸手撬开他的牙齿,令谢林真含住自己的指节。
他拧眉,继续把指节往里送,语气带着诱哄,“别咬自己,咬我。”
谢林真伸舌尖推拒,没成功,怒气冲冲地咬下去。
游恺发出“嘶”的一声,轻轻晃动手指,谢林真却不听话,仍然放松劲儿咬着。
暧昧的气氛早已过去,现在两人像小学生闹别扭一样互不相让。
谢林真一直没抬头,游恺只能看见他暴露在宽大T恤外的脖颈和锁骨,他伸手划过,谢林真蓦地四肢僵硬。
他嗫嚅着说:“你不觉得我可怕吗?”
游恺摩挲他的侧脸,表情认真,“哪里可怕。”
谢林真牙关松劲儿,不清晰地吐露:“我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就会这样。”
谢林真说话时舌尖不住往前推,舔蹭游恺的食指,触感柔软湿润,令游恺有瞬间心猿意马。
他开口道:“我不想你伤害自己。”
“怎么会怕你。”
明明喜欢还来不及。
谢林真怔愣了好一会儿,把游恺的手掌扯下来握住。
游恺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说:“但是我说过吧,下回没那么轻易。”
他微微用力,把手挣出来,侧头看窗外,雨势还很大。
“回教室吧。”游恺的语气平静。
谢林真眼睫一眨再眨,沉默着,像犯了错的孩子。
纪豪是第二个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变了的人。
午休时,他冒着一身湿气从外面钻进来,怀里还遮遮掩掩抱着什么东西。
教室里蒙着窗帘,游恺靠在座位上眯眼,纪豪在旁边弄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矿泉水也被他倒来倒去。
前排的人已经有意见了,警告性地用椅背撞了撞他们的桌子。
纪豪捣捣陆小安的背,对方一脸不耐烦转过来瞪他,“又发什么病?”
纪豪蹑手蹑脚把矿泉水瓶拿过去,瓶口已经剪开了,里面盛着三尾红鲤鱼。
他吹了个口哨,得意洋洋,“湖里跳上来的,我捡了三条。”
陆小安一脸见怪不怪,又倒头睡觉,默默给他比了个中指。
纪豪:……真是没情调的家伙。
他又捣鼓同桌的背,誓要把这三条破破烂烂的鱼推销出去。
游恺仔细看了这几条鱼很久,纪豪下意识就要说送他一只,却听见对方问:“哪里抓的?”
“花圃里,好多人在捉。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游恺点点头,指节微屈,敲动瓶壁,三尾鱼立马乱了阵脚,搅出哗啦的水声。
纪豪灵机一动,说:“游哥,你觉得阿真喜不喜欢。”
上回多亏他俩,他才敢直面齐铭。
游恺手指微顿,挑眉看他,“你想送他?”
“他喜欢就都拿去呗,反正我也没时间养。”
游恺伸手把瓶子截过来,说:“送我吧,我想要。”
纪豪下意识开口:“你的不就是他的,分这么清楚干嘛?”
游恺听了这话没吭声,纪豪喵两眼他的表情,脸色变得精彩纷呈:“你俩吵架了?”
游恺还在看那几条鱼,漫不经心地开口,“很明显吗?”
纪豪心道这何止是明显,有眼睛的人早都看出来了。
这两天晚自习他游哥就跟一尊佛一样往这儿一摆,浑身气压低不说,连吃饭也是谢林真过来找,平时这两人腻的,要不是还没在一起过,他多少得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分了个手。
上午下了最后一节课,谢林真摸过来找人。
纪豪座位在过道边上,还在专心致志逗他的鱼。看到谢林真,他转身喊“游哥,阿真来了。”
喊完了才想起来这两人吵架了。他弱弱地瞥两眼游恺,还好,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说明目前为止一切安全。
游恺把桌面书本简单摆了一下,站起身,示意纪豪让点位置。
纪豪身子连着凳子往前倾斜,手里捧着那个水瓶。
游恺刚出去,纪豪往回坐,却不小心打了个滑,瓶子溅了点水出来。
他一下着急,喊出声:“我靠我的鱼!”
谢林真听见,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鱼?”
纪豪护着他的宝贝瓶子,笑嘻嘻地说:“对呀,湖里跳上来的,我昨天凑热闹抓的。”
“阿真,你喜欢不?”
谢林真爷爷奶奶喜欢养这些,花鸟虫鱼,上次游恺去他家看到过很多。这些东西之于他就像从小长大的玩伴,又怎么会不喜欢。
谢林真点头,因为这几条鱼露出脸侧的酒窝,说:“喜欢,你抓了多少?”
游恺看他两眼,没出声。
纪豪往后一仰,说:“捉了三条,送一条给你——的同桌了,还有两条也有人要了。”
好险,差点浪费了完美计划。
纪豪冲游恺眨了下右眼,示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谢林真显而易见失了光彩,说:“前两天应该都捞的差不多了吧。”
纪豪说:“当然,我这两条可是偷摸着带回来的,其他人的都被上缴充公了,又丢回了水塘里。”
湖不大,在沛中学生眼里跟个水塘差不多。
谢林真听着鱼摆尾巴的声音,目光又艳羡地在那上面停了几秒。
外面下雨,游恺出了教学楼就一只手打伞,另一只空出来牵谢林真。
以前他俩在晚上和人少的地方会牵手,但现在游恺只松松握着他手腕。
一路上除了雨声没别的声音,谢林真抿住唇,他也不想先吭声。
路上有些砖头没铺平,水一淹就空了,踩下去能溅一裤腿。
谢林真快要踩上去时游恺往右提拉了一把,偏过头说:“别踩。”
谢林真低低“嗯”了一句。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谢林真喝着碗里的汤,心里直打小算盘。
他抬头看游恺,往前推推自己的餐盘,说:“我想吃你的蔬菜。”
游恺看着他碗里没怎么动的绿叶菜,又给他夹了一片一模一样的。
谢林真握着勺子挖,挖了好几次都没中,铁了心要靠自己。
游恺无声勾起嘴角,一筷子夹进了他勺子里。
终于吃到了,谢林真满意地鼓起脸颊。
路过超市时,谢林真想起今天是周四,糖也吃的差不多了,就站着没动。
游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分点别乱跑。
随后径直进了超市,出来时只带了两盒牛奶,推进谢林真手里。
谢林真疑惑,眨眼看他,想问怎么不买糖。想起来两人还在冷战,就把话咽了回去。
前两天开始,游恺不再过来找谢林真补习英语,凌淼看看谢林真,又喵两眼游恺的位置,心想这两人是不是又吵架了。
而且还是形势比较严峻的那种。
课间她推谢林真手肘,“你跟游恺闹矛盾了?”
谢林真趴桌上,就露出两只耳朵,闷闷地说:“我也不清楚。”
“应该是吧。”
凌淼不解,“闹就闹了呗,怎么还不清楚。”
因为游恺甚至没有明确说自己错在哪里,不清楚矛盾根源,还能怎么解释。
谢林真脑袋放空,想这回该怎么哄。
凌淼边做眼保健操,边开口:“他们的比赛是不是下礼拜星期一啊,好快。”
谢林真脑袋一顿一顿,说:“下周一就跟文科班打比赛?”
“对啊,纪豪跟我说的。”
还让我特意告诉你,凌淼心想。
“这次只能室内打吧,外面这么湿。”
凌淼点头,“他们是这么说的,我还没去过体育馆。”
谢林真答:“我也差不多,就开学典礼去过一次。”
这周雨大,游恺没再骑车,两人都去等公交。
游恺的方向跟谢林真相反,每天他都要把谢林真送上车了继续等。
站台下,谢林真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声响,焦急道:“你的车来了就先走,行不行。”
游恺没答话,带着他往车头走。
雨天挤公交的人特别多,这一块又很多学校,一放学简直水泄不通。
等把他护怀里往车上带时,游恺也没松开手。
谢林真感觉到了,他伸手去推卸,隔着雨幕和拥挤的人潮,艰难开口“你别上来,快松手,不然下不去了!”
游恺没松劲儿,他紧紧握住谢林真的腕子,皮肤贴合处已经被雨水打得湿滑。谢林真推拒的手触到他的伞,沾了一手冰凉。
“嘀嘀——”
车门关闭,游恺保持着握住他手臂的姿势,站到他的后面,半环着他。
安静的空间里,谢林真靠着游恺的胸膛,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眼睛发酸。
他几乎要转头去看他,但车厢里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他的手臂、肩膀都蹭着别人的,呼吸都要插空,抬头也显得困难。
于是他只能用力往后靠,头一顿一顿点在游恺胸膛上,仿佛对暗号。作为回应,游恺缓缓摩挲着他的腕骨。
一时间,这些天的冷淡、酸楚仿佛都烟消云散,谢林真心里一抽一抽,咬着牙忍耐。
这条线偏僻,路灯商圈都不多,一路上黑漆漆的。
在这样昏暗寂静又众人瞩目的空间里,游恺轻轻低头,歪靠在谢林真左肩上,呼吸洒在他耳侧。
谢林真感受到,也把头靠过去,车灯摇曳,令他生出一种耳鬓厮磨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