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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铁皮人和稻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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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头的时候天又昏昧不明了，西门老师回店里照顾生意，难为他讲了一天的课晚上还能继续在店里擦杯子，半夜改论文。
忙碌一下午进展并不顺利，关闭电脑，揉扁平空荡的着肚子起身伸懒腰，忙碌之后就会想要吃高热量的东西，炸鸡是不二之选。
炸鸡配酒，越喝越有。她左手拎一只鸡腿三五口就能把鸡的骨头完整的吐出来，不带一点肉渣，她面前已经不知是多少根鸡骨头，空易拉罐摆了半桌。
“哇， Itsuki哥哥，那个姐姐胃口很好啊，果然吃饭是快乐的事情……那是什么饮料，Rokuta也想喝……”是很有辨识度的少年音，说话时尾调扬起，穿透满店的聒噪荡入她的耳朵，轻快纯粹，不沾泥淖。
“是酒，不可以喝，喝醉了以后你控制不住力量会很麻烦。”他的同伴如此冷静回答，全程声线平稳毫无变化，仿佛无机质的金属。
“唔……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喝啊……以后也不能了吗?”她就算没有把目光放在对方身上也能幻想出来少年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沮丧的垂下来的画面。
能留给她特别印象的人很少，就冲着这干净的嗓音也值得她抬头一看，明明是两个人从外貌还是性格都近乎南辕北辙的人，声音在某种程度上和谐互补。
两人身上的衣服款式相似，简约又挺立的材质，让人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一身“五颜六色”的白，像是混入凡尘的水晶一样——干净的格格不入。
她还真是幸运，才来守了一次“株”就等到了“兔”。
推销也好，调查也罢，人际交往间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是十分重要的，初见的十到八秒之间第一印象就已定下且日后再难改变，也就是所谓的“首因效应”。
机会由自己创造，调查对象可不会自己跑到她面前要求被研究。
她招手示意，拎起一瓶酒，手臂一扬，饮料稳稳飞过去，高个子的绵羊头抬手接住，露出垂涎的神色，“来吧，一起吃，我请客，遇见就是缘分。”为了表示诚意，也斩断了对方拒绝的退路，“老板再来两大份炸鸡，多加料，要不同口味的。”
“！”高个子的男生已经心动，额前的头发都快高兴到抖三抖，心思已经飘到了她的桌子上，却还是没动，等Itsuki的决定，两个哥哥都说过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更不可以随便和别人跑了，他当时可是拍着胸膛发过誓。
“。” Itsuki不言，他们这样的人不该和外界接触过多，他们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处处小心，他脑海里组织着拒绝的话语。
“感觉和这位小哥有很多共通话题啊。”岚聆对着Rokuta露出标志性微笑，循循善诱，“之前去中国时候了解了好多美味的特色炸物呢，锅包肉啊，糖醋里脊，溜肉段，炸鲜奶……”她一连串的报菜名。
Rokuta已经按耐不住自己了，完全忘记了 Itsuki，“誒，听起来就很好吃，都没有吃过好想吃啊！”
“来来来，坐下慢慢聊。”她不由分说塞给他一盒炸鸡，拉他坐下。
对方高高的个子坐下来，弯腰与她平视，红瞳尾端都连带着快乐喜悦的弧度，满脸写着:“快告诉我好吃的怎么做！”
Rokuta和白色萨摩有相似之处，蓬松柔软的头发，笑的时候露出四颗尖尖虎牙，无辜又勾人的乐天派，没有任何距离感。
与似乎永远松弛开朗的乐天派Rokuta相反，Itsuki全程无口，这种状况之外的插曲完全在他的计算之外，说不上绷着脸，总之颇为困恼纷扰， Itsuki的琥珀蜜糖色瞳孔里缺少温度和感情。
互相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后。
“这位小哥也请坐，我没有其他的坏主意，只是一个在进行调查研究的学生罢了。”说着她还拿出提包里的工作证在他们面前晃晃，“如你们所见，我再搞饮食方面的研究，想简单邀请你们做个小调查，当然了，信息会保密。”
她所谓的“饮食方面的研究”事假，记录paradox live参赛队伍信息事真。
“诶，大学里的学生吗，很有趣的样子，我也很想去和大家交朋友……”少年似乎完全不懂的掩藏自己的情绪，把一切憧憬和期望尽数显露，纯粹到快要灼伤人。
……
她要做的不是“撬开”对方的嘴“套出”想要的答案，而是“对话”，这是她的长项，她可以侃到天南地北。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这个例子。
亚洲礼仪之繁复，以至于曾有人说:“我们只要开口，谎言就出现了。”可见他们不说真话，同时他们也不相信真话。
你斥责一个亚洲人说:“你说谎！”，和说:“你哄我。”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根本不会生气,也不会感觉到有损身份。他甚至根本就不否认。他顶多脱帽鞠躬致意，并油嘴滑舌道:“我可不敢对阁下说谎啊。”
对亚洲人说：“你这个骗子，你现在就在说谎！”就相当于对英国人说：“你真是风趣，我相信你现在脑袋里又在想一些鬼主意了。”
常说的“下次一定”便是遥遥无期的婉拒，没人会在意所谓“下一次”是哪一次，是什么时候。
为这个黑色幽默的笑话她笑了好久，那种幽默是刚性的幽默，基于人生的诙谐观感，可面前两位“活宝”并不属于“普通人”的范畴。
Rokuta挠头不解:“为什么要说谎，小京对我说过Rokuta想要的，他会想尽办法给我……现在只要每天可以吃饱饭就很开心了！嘿嘿！”
Itsuki不理解，不能共情，不懂人之间为什么那么多弯弯绕绕，用最直接最高效的方法省去不必要的功夫不就好了。
人不过是文化矩阵的副现象，剥离一切生活所迫以外只是一个元素，一堆习惯的集合。
身处茫茫人海中，或是独自面对满屏繁杂数据，于他而言，无甚区别，只要封闭自己，就不会感受到任何形式的痛苦，哪怕牺牲无谓的“快乐”，“解封”面对的是过去，现在与未来交织的痛苦，满目疮痍……
比起岚聆和Itsuki心思百转千回，Rokuta就简单多了。
孩子吃的满嘴油光，两瓣薄薄的唇瓣被辣的饱满红润，什么都不能阻挡孩子吃饭，仿佛再少吃一口就要饿死了，然后被噎住了，锤着胸口，脸色涨的通红。
她忍不住扶额叹息，给他递过去一杯可乐，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么“纯”的孩子，团宠无疑了，在此情此地，这既是夸赞也是叹惋，如果不能被好好保护着，这份纯真终会灰飞烟灭。
她也曾痛苦的意识到，人性这根曲木，绝对造不出任何笔直之物。
她曾经的天真和坦诚磨灭在了母亲去世后短暂的日子里。
曾经的亲人们避之不及，她迫不得已去敲门讨生活，冷硬的钞票在她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她把飞散的钞票一张一张捡起来，连同破碎的自尊一起……
“姐姐，你还好吗？”Rokuta在她面前晃晃手，人长得高，手也不小，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啊，我没有关系，真是抱歉失态了……”
Itsuki没说话，递给她一包纸巾，似乎是贴身携带的，还带着冷冷的香味。
“啊，谢谢。”她抬头诚恳，双手合十。
“没关系……”
再普通不过的对话，很少有人能让他想很多，除生理之外的任何痛苦都是个人意识带来的，他不会多想，不会感受到痛苦。
可他的记忆力让他但凡多想一点就是永恒，无法忘记。
他莫名想起一句在某不知名爱情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人会喜欢上一个脆弱的人，人在脆弱时也容易爱上一个人。”他当时不以为然，但还是因为又爱又恨的记忆力被迫记住了。
他现在也不能理解这句话，况且，理解这句话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可为什么又会想起……
今天真是太奇怪了。
“还可以再讲有趣的事情吗？我都没有听过……”Rokuta很吃她这一套，听到她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眼睛里的羡慕快要化作实质，Itsuki正相反，不为所动。
尽管她所讲的故事中的温情也好，感动也罢，都是目前的他们所不能理解的情感，如同绿野仙踪中没有心的铁皮人和稻草人追寻他们的“桃乐丝”踏上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