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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细雨攀花枝,秋风不解意。 ...

  •   当这一个消息传达给计家军的每个人时,他们的反应都和白驹一样,从一开始的激动不已,强烈抗议,到最后垂首接受。

      他们何尝不知道战场上的计晖没有感性,只有理性。

      她之所以让他们先走,也并非是怕他们死在战场上。

      如果一个领兵者都对生死如此看不开的话,那就不配做将领。

      计晖不过是觉得带上此时的他们是个累赘罢了。

      战场打仗,伤者就是应该被舍弃。

      若是一味护住队友,不仅会害了自己,也绝对会输了这一仗。

      现成的例子不就在这里么?

      要不是计晖为了救一个少年,怎么会身负重伤,若是她不受伤,他们现在的处境定是比现在好上千万倍。

      但是没有如果。

      一场仗失去了先机,就再也无法挽回,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计晖也不例外。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要是将军没受伤就好了。”

      ……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人群中一个清瘦的少年看去。

      此人正是叶槐。

      更大的声音响开了。

      “将军当时明明可以躲开的,若不是为了救他怎么可能受伤?”

      “这么多年没见将军这样护过人,老将军从来都是教育我们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去救队友,万万不可逞强以命换命。”

      对啊,以命换命。

      当时那种情况下,可不就是以命换命吗?

      又有人发出疑问:“这人是谁啊,将军为何这般舍了命的护着?武功这么差,他是怎么混到我们队伍里来的?”

      叶槐之前是加入了计家军,但他进的是计家军最年轻的那一支队伍,这次支援大疆计晖带的都是有了十多年作战经验的老兵,所以他们不认识叶槐很正常。

      此时的叶槐说是被千夫所指也不为过。

      可他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羞愧,只是双手垂在身侧,紧紧的握成了拳。

      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一声不吱。

      若是以前,计家军绝不会为了这种事而指责别人的,毕竟刀剑无眼,上了战场受伤那便是家常便饭。

      可这次计晖受伤太严重了,两个多月过去了,她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一动便往下淌血。

      换作他们,早就丧命了。

      现在她又要只身前往大疆王宫,若是没受伤时他们绝不会有半点质疑,计晖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可现在……

      他们害怕今日一别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战场上骁勇善战,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白驹此时也没有心情去处理这种事,况且他本身也不是很喜欢叶槐,只丢下一句准时集合后便去休息了。

      在他心里,也是对叶槐有所不满的。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跟上来,如果不是他武功不济拖累了计晖,害的她受伤,如果他不是夏侯淳的弟弟……

      白驹不敢想。

      越想,心里那颗怨毒的种子便会疯狂生长。

      是夜,山里又升起了浓雾。

      离众人集合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计晖正在处理自己淌血的伤口,狰狞的伤口从小臂一直蔓延到胳膊,只见她拿出短刃将自己已经发炎糜烂的坏肉剜掉,竟然一声都没吭。

      可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如雨落下,出卖了她的逞强。

      一直目视她清理伤口,上好药,又重新包扎好,叶槐才一步步走上前。

      处理过伤口以后,计晖的声音都虚弱许多:“有事?”

      叶槐死死咬着唇,隐藏着心中的愤怒:“你为什么要救我?”

      计晖看也不看他,淡淡开口:“没有为什么。”

      叶槐身体控制不住的抖动:“是夏侯淳对吧,你是怕我死了不能给她个交代。”

      计晖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被她这样直视,叶槐的情绪瞬间崩溃,控制不住的提高了音量:“你凭什么救我?我宁愿受伤的是我,我宁愿死在人猿手里,也不想这样屈辱的活着!你究竟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是你擅作主受了伤,却要我背负一生骂名,是你把这种罪恶强加在我我身上的,你凭什么这样做?”

      滚烫的眼泪垂直落下,砸在黑泥般的胸襟前,晕出更深的颜色。

      在此之前,叶槐是骄傲的。

      从前无数人夸过他聪明,机灵。

      可自从加入计家军后,他逐渐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懦弱的,无能的,卑微的,渺小的,丢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的自己……

      他能允许自己落魄,肮脏,是个一无所有的乞儿,因为他不在乎。

      身外之物,他从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的自尊,自傲,他那颗不甘于平凡的自尊心。

      所以在计家军认识了那么多那么多,从战场上赢得荣誉的英雄之后,他深刻感受到了自己不起眼。

      天晓得他的内心有多痛苦!

      他不是上天眷顾的宠儿,没有计晖武功造诣上的天赋,也没有白驹那样出神入化的轻功,更没有灵均足智多谋的脑子。

      在他们面前,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丑。

      就是他这样的小丑,也想在战场上用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

      计晖从树墩上站起来,走到叶槐的身边:“觉得屈辱?”

      叶槐死死盯着她,不说话。

      计晖笑了。

      “叶槐,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第一次上战场时,便被敌军俘虏了。”

      忆起往事,计晖眼神柔和许多。

      “那时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高傲自大,总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够闯出一片天,可直到上了战场,我才发觉从前自己是有多么愚蠢。”

      战场上是残酷的,光有武功不行,还要有脑子,和不择手段的心计,加上漠视生命的狠劲。

      “那年我十三岁,因为一时心软,面对敌人没有痛下杀手,结果反被敌人擒拿。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计晖嘴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对方的统帅让我父亲当着上万人的面,磕头求饶。这些人里有我父亲的崇拜者,也有我父亲的敌人,有亲眷,也有队友。这一跪,失去的不仅仅是他的尊严,还有军心。”计晖轻吸一口气,这件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而目睹过这件事的人,也再没提起过。“可我父亲几乎没有犹豫,跪了。”

      叶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一个将军向敌人下跪?

      这不仅仅关乎于计家颜面,还有整个泰平,和皇上的颜面。

      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上耳中,只怕也要以死谢罪。

      “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么?”计晖又笑了:“当时我完全接受不了这件事,一股气血上涌,迎着脖子上的长刀,翻身上马,徒手把那个将领的头给拧下来了。”

      不用计晖说,也能想象这一举动带给她的后果有多严重。

      稍微一点偏差,身首异地的便是她。

      本来叶槐还有一胸腔的怨怼,可此时此刻,面对计晖,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尊严不是计晖弄丢的。

      是他自己没有保护好。

      说的越多,丢的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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