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本不想登基》落星霜

42、第四十二章

　　“就算逞口舌之快，怕也难全身而退。”
　　那人也不啰嗦，拔刀出鞘，冲另外几人一摆手，就一起围了过来。
　　“小云。”
　　弦惊刚拔出剑，就被秦不移提醒了一声。
　　这是让他找机会先走的意思。
　　弦惊没应声，只是骑在马上打量着对面的人，其中一人的身形正与宋平野相当。
　　“宋平野，你还拿得起刀，看来金少侠刺得不重。”
　　“奚公子，现在可不是寒暄的时候。”
　　疑似宋平野的人没说话，依然是那个怪声怪气的家伙回了一句，他看出弦惊想拖延时间的心思，只冷声说道，“主上有令，活捉奚云，其他格杀勿论！上！”
　　弦惊心里一惊，他之前以为对方诱他们入林是为了拖住他们，让另外的人逃脱，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秦不移已策马迎了上去，同时高喝一声，“小云，走！”
　　弦惊心下后悔，知道自己上了当，现下他还留下来就真的是给对方送菜了。
　　原路返回自然不可能，没有林子的遮挡，他才是真的成了现成的猎物。弦惊调转马头，向林子深处冲去。
　　“这人交给我，你们追！”
　　弦惊听着那人的声音，没回头，只是催着马更快了些。
　　疾行出一段路，林中漆黑，弦惊已无法再辨别方向。而且林中树木盘根错节，不仅马受影响，骑在马上的弦惊也容易被树枝误伤。
　　寻到一处树木格外密集的地方，弦惊索性弃马，飞身攀上了树枝，几跃之下便藏进浓密的树冠中，屏息看着下方。
　　追着他的四人果然循着马蹄声直接往前追去。
　　弦惊立刻下树，飞身隐入灌木树丛更密集的方位。不多时他便隐约听见那四人又折返了回来。
　　“他跑不远，定在这附近，我们搜！”
　　弦惊懊恼叹气，他就知道拖不了多久。也不知道不移现在如何了，那怪人的武功明显不弱……早知道就不该因为一时心气上头就闯进来，真是愚蠢至极！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多拖一时就一时了。
　　弦惊紧紧握着剑，屏息躲在灌木丛后。
　　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一个人影越来越近。
　　一步、两步、三步……
　　在弦惊从未经历过的、如同惊悚片一般的场景中，他静静地听着声响，判断对方的距离，心里却异常冷静。
　　在对方终于走到灌木丛后时，弦惊微微抬眼，突然鬼魅般跃起，手中的剑迅疾如影。
　　这一瞬间，弦惊唯一能感知道的就是剑在途中碰到的略微阻力。
　　下一刻，便是什么东西坠到地上的沉闷声，温热的液体溅上他的脸颊。
　　弦惊松了口气，悄然往更隐蔽处寻去。

　　只是第二次，弦惊就没这么好运了。
　　未能一击必杀，必然只能缠斗到一起。对方的武功很是不弱，至少和弦惊不相上下。
　　但打斗声必会引来剩下的两人，一对三，弦惊定是半点胜算也无。
　　弦惊心急如焚，索性一咬牙，迎着对方的刀，直接一剑刺去。
　　含真剑没入对方的脖颈，在对方瞪大的双眼中，弦惊咬紧牙关往后退开。
　　对方往后仰去，也带出了插入弦惊肩处的刀。
　　快速点穴止血，弦惊再次隐入丛林之中。
　　一个好好的剑客被他干成了刺客也就算了，还成了战损版！剩下两个追兵怎么办？
　　弦惊企图通过吐槽来忽略行动之间愈发疼痛的刀伤，但效果差强人意。
　　但疼痛的好处是可以让人的感官更敏锐。
　　弦惊听见隐隐的说话声。
　　“他们俩呢？”
　　“死了。”
　　“没用，连个孩子都搞不定！”
　　“我搜这边。”
　　“记住，定要活捉。”
　　“……”

　　弦惊正藏在一棵大树的树根底下。这棵树根系发达，似是有野兔之类的在根旁挖过洞穴，坍塌出一块坑洞，以少年人的身形，勉强可藏进去。
　　弦惊忍痛努力屏住呼吸，却感觉伤口处痛感更加明显，那附近的肉似乎都在一抽一抽的。他轻轻摸了一下，满手黏腻，血似乎没止住。
　　这么多血，血腥味能藏得住吗？
　　弦惊正想着，前面却突然多出一团阴影，他猛地抬头。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树前，似乎正盯着弦惊。
　　弦惊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只握紧剑，等着对方的动作。
　　“找到了吗？”
　　远处传来另一人的询问。
　　“没有。”
　　树前这人冷淡地回了一声，在弦惊诧异的眼神中，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走向了另一处。
　　弦惊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人，定是宋平野！
　　不过他为什么会放自己一马？难不成因为自己破了他的案子，有些面子情？不至于吧……或是因为金凤麟的关系？
　　弦惊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干脆懒得想了，老老实实蹲在原处，听着宋平野把和他一起的人带去了另一个方向。
　　不管怎样，这次算他欠宋平野一次。以后，定是要还的。
　　弦惊暗暗叹气，什么债都好还，就人情债最麻烦！
　　在树洞里蹲了不知道多久，蹲的弦惊觉得身体都麻了，而且还莫名变得很冷，弦惊一边四肢发麻一边打起了哆嗦，肩处的伤口依然一跳一跳的疼。
　　要不还是再等等吧，也许他们还未走远呢。
　　弦惊心里盘算着，只觉得越来越困。明明知道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弦惊努力挣扎了好几次，甚至心狠手辣地戳了戳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依然抵抗不住汹涌的睡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弦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黑暗中，弦惊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原本挥之不去的寒冷正渐渐退去，周身都变得暖和起来。只是他一时想不出，自己应是在哪儿。
　　客栈吗？不对，好像是……
　　弦惊努力想着，感觉到好像有人用什么东西轻轻盖住了他的肩膀。
　　树洞！肩膀？！
　　弦惊猛地睁开眼，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映入眼帘。
　　“不移？”
　　见到秦不移，弦惊原本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
　　“呃，你醒了？”秦不移的神情十分奇怪，目光躲躲闪闪，说话也支支吾吾。
　　“呃，对不起，小云，我……我急着给你疗伤……都是我的错！”
　　“什么你的错？”
　　弦惊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身，转头看向自己的肩膀，秦不移还没来得及给他包扎，狰狞的伤口被他看个正着。
　　“疗伤就疗伤呗，道歉干什么？搞得我还以为我要嗝屁……”
　　话说到一半，弦惊猛地反应过来，哦，对哦，我好像是女的来着……
　　呸！什么好像！他就是女的啊！女扮男装入戏太久，他都快忘记自己的真实性别了，离了大谱了简直！
　　弦惊看向秦不移，他正转头看向另一边，俊美的侧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本来不觉得如何的弦惊突然不自在起来，不移这个样子怎么搞得他们好像在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一样。
　　弦惊尴尬地轻咳一声，“呃，对不起啊，之前没告诉你，我其实是女子。”
　　秦不移顿时看向他，不过只瞅了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忍不住问道，“那为何……”
　　话一出口，秦不移又止住了，只觉得对方应是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便不好再问下去。
　　“嗨，还不是为了宫里那点事。”
　　弦惊叹了口气，大大咧咧地说道，“不过我自己也更喜欢男子的身份，做什么都自在些。”
　　秦不移想了想自相遇以来少年的性子，顿时有些了悟。
　　“你看我是不是扮男子毫不违和？”弦惊甚至颇有些得意起来，“不是我说，只要不脱衣服，大家都看不出来！”
　　秦不移顿时哭笑不得，哪有人会因为这个而骄傲自得。
　　弦惊又看向伤口，秦不移已经为他撒了药粉，睡着时还不觉得，清醒过来后又开始痛，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很痛吗？还有哪里不适？”
　　秦不移终于把头转向弦惊，只是视线很守规矩地定在弦惊的身后。
　　“好痛，伤口好像有点深……完了，这肯定瞒不住残机……”
　　弦惊摸了摸伤口处，心内绝望，他根本不敢想象柳残机的怒火。
　　“不能瞒着柳姑娘，你失血太多，必须得好好修养。”
　　秦不移说着，还有些后怕。之前他找到人时，血已经在身下淌了一片，小云的脸都白得发青，怕是自己再晚去一会儿，就……
　　“不移，你还好吧？有受伤吗？”弦惊上下打量秦不移，担忧道。
　　“我无事，就被划破了衣衫。那人已被我杀了。”秦不移皱眉道，“只是多费了些功夫，不然定能早点找到你。”
　　“真的？那个阴阳怪气的易容怪被你干掉了？”弦惊顿觉惊喜，看着秦不移一脸钦佩地感叹道，“不愧是你，秦少侠！”
　　“你呢？怎么被伤成这样？”秦不移很是自责，“我当时不应和他纠缠那么久的，若我再去的早些……”
　　“哎，这怎么能怪你？”弦惊挠了挠脸颊，郁闷反省道，“都怪我太蠢，你之前劝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听你的，全都怪我一意孤行……这次教训是我应得的，得亏是和你在一块儿，有你兜底，不然我这次是真的惨了！”
　　想起之前的遭遇，弦惊心有余悸。
　　“追我的四人中，我杀了两个，这伤就是在杀第二个的时候弄的。剩下二人中，其中一个就是宋平野，是他放了我一马……”
　　秦不移吃惊道，“放了你一马？”
　　弦惊点点头，“他肯定是看见我了，我当时受了伤，闻着血腥味也能找到我，但是他没吭声，反而把同伙引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秦不移和弦惊一样，颇觉奇怪，但莫名又觉得有些合理。
　　不过也多亏了宋平野不是一个真的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不然小云今日定会被人掠走……若他们发现小云是女子，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秦不移越想越是后怕，赶紧看向弦惊。
　　对方正检查自己的伤口，肩膀还光裸着……
　　猛地移开视线，秦不移顿了顿，才想起自己刚撕下来的要给弦惊包扎伤口的布条，赶紧轻咳一声，轻声道，“小云，伤口先包扎起来吧。”
　　“哦，好啊。”
　　弦惊应声看向秦不移，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疑惑问道，“怎么了？不是要包扎吗？”
　　秦不移反应过来，伤在肩处，包扎肯定还是得他来帮忙。
　　他迟疑地、慢吞吞地转身，脸上似乎又烧起来了。
　　弦惊敏锐察觉到氛围的变化，又跟着不自在起来，他抬手方便对方操作的同时，索性望向别处，强行假装无事发生。
　　秦不移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绕着布条，生怕挨到眼前的任何一丁点皮肤。
　　弦惊感受到对方轻轻的呼吸，微暖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激起细微的痒意，于是他默默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等伤口包扎好，弦惊穿好衣服，两人一起默默松了口气。
　　“说起来……”弦惊整理着衣服，突然看向自己的手，喃喃道，“今天是我第一次杀人。”
　　秦不移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他的表情，“觉得不适？”
　　弦惊细细回想了一会儿，慢慢摇头，“倒也不是不适，就是觉得自己下手太利落了……不移，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那是好几年前了。”秦不移回想道。
　　“当时我跟着师兄们赶夜路，遇到一群亡命之徒，他们下手狠绝，师兄便嘱咐我一定不能手软。我当时还小，根本没想着杀人，原本只打算打伤他们让人不能动弹。只是动起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武功不济，我又没有手下留情，一不小心就杀了一个。”
　　说到这里，秦不移苦笑起来，“当时场面混乱，我没反应过来，师兄们还以为是我胆识过人。结果直到跟着师兄处理尸体时，我吐了个昏天暗地，后面好几个月都吃不得肉食。”
　　“这样啊，那我不会也好几个月吃不得肉吧？”
　　弦惊纠结片刻，还是觉得莫名，“但我到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没觉得愧疚，也没觉得是恶心不适……会不会是我太冷酷了？”
　　“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秦不移看着弦惊，“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应是如此。”
　　这句话直说到了弦惊的心坎上，点得他豁然开朗，顿时展眉一笑，“也对，应是如此。”

　　一旁的火堆里时不时响起树枝燃烧的噼啪声，弦惊打量了一圈容纳了他们的山洞，正想着是不是得在这儿过夜的时候，外面远远传来鸟鸣声。
　　弦惊看向秦不移，“是秦元？”
　　秦不移点头，掏出木哨回了几声。
　　“看来我们不用在山里过夜了。”弦惊更放松了一些。
　　秦不移却很是踌躇，迟疑许久终于低声问道，“那以后，我们……待如何？”
　　弦惊微愣，而后及时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当然是和以前一样了！你不会因为我是女的就不拿我当兄弟了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但在弦惊一脸“你不是吧”的怀疑里，秦不移只得认真点头，保证道，“我定不会告知别人。”
　　弦惊满意了些，只是一想到马上要赶来的柳残机，就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提前嘱咐起秦不移。
　　“咱们说好哈，如果残机要骂你，你就先受着，后面我请你吃大餐！不过万一残机要是想杀你，那你就赶紧跑吧！跑得远远的，等残机气消了你再回来。”
　　秦不移也深觉头疼，叹气道，“本就是我没信守承诺护住你，柳姑娘要打要骂，秦某都应受了。”
　　“你也太老实了！”
　　弦惊听得直摇头，若只是受伤倒还好说，问题是不移还识破了他的女子身份，哎……只能找秦元给不移护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