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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菩提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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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李修书讲不了鸡汤,可他把这句话记了十多年。十二年,又是一个轮回。他现在把这句话还给许卿合。
许卿合拧眉仔细想了想,问他:“这句话很耳熟,你在哪本杂志鸡汤里面看的。”
他故弄玄虚,“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说的。”
一个很漂亮的姐姐。
许卿合想起第一次见面,他拒绝别人姑娘,借口就是我有喜欢的人,并且长得特别漂亮。后来他缠着说喜欢自己。
她凝视片刻,问了句:“是我?”
明明猜对该开心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许卿合这么一本正经的猜想,很搞笑。李修书模棱两可:“很晚了,早点休息。”
许卿合更摸不着头脑。她还有点不服气,什么意思,意思是她猜错了,那个人不是她。那他还说喜欢她。
“喂,你这跟裤子脱一半有什么区别。”
李修书做了个嘘的动作。
“你没让我失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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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合认真地看完了Tom转给她的信件,陈燃还真是会用修辞,他在邮件中写,“我真诚的希望与您合作,作为拥有共同欣赏的艺术家,我倍感荣幸”。
好话都让他说尽了。这案子说到底就是乌龙,真就像她看见的合同那样,Tom买了版权,是陈燃自荐的,目的是要一笔资金,而这笔资金的用处是开启寻春计划。
被告变原告,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许卿合看着杨教授的信,心脏怅然酸脏——
“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抵是不记得你了,记忆这玩意儿,没了还挺难捡回来。孩子,你一直是我的得意门生,但我对你很严格,我想你心中肯定是有怨恨的,即使你不说,老师也知道。
我很少夸你,哪怕你成绩出色,并不是故意不夸,只是我对你期望太高,我总觉得你可以做得更好,你还可以有更好的成绩,到了那个时候,我再好好的夸夸你。我可以毙掉你花了半年时间做的二维动画,也可以废了你的关键帧作品,你从最初的叛逆到逼着自己一帧一帧地磨技术,没日没夜地改画稿。
你是很执拗又很坚定的创作者,从来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为作品怨过对方,也吵过架。当小恐龙成功的那天,我才明白,我该夸夸你了,为人师表,不能总这么吝啬。这封信,老师想在你婚礼当天亲口说给你听,不过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那就让你爱的人代替我念与你听吧。”
这一封信,叫她沉默了许久。
许卿合低低头,忽然明白了遗憾是什么滋味。如果她那些数不清的自尊和犹豫能少一点,说不定她亲耳听见杨教授念这封信。
李修书准备学院的事,许卿合知道了一切不会坐以待毙,她肯定要回国,这下要处理的就不仅仅是一两件事。
在此之前,她给许伊惠打了电话。
那边还在泰国,也不知道待多久了,许伊惠一接通电话就问:“你现在舍得给你老姐我打电话了?”
许卿合直白道:“我想通了。”
“你要相亲?”许伊惠惊呼一声。
她深深叹气,说:“我要把童趣拿回来。”
对面沉默了很久,终于爆发出一声盖过一声的“卧槽”。许伊惠不可置信:“你是去哪里进化了吗,你居然改变主意了,我的天哪。”
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她之前不想管是因为觉得陈燃比她能力强,公司在他手上运营得不错,蒸蒸日上的。
连公司的前台小姐都说他热爱上班。
一个公司,手底下大几千乃至几万的员工,操持几个亿的生意。这种事情能儿戏么,许卿合不想耽误手底下的人。
她没有实力,可以,让给有实力真心想干的人,大家都好。
可她看见的并不是那么回事。
陈燃这样把童趣凌驾于危险之上,屡次冒险,完全不考虑员工的感受。他们有多少人是因为童趣与别的公司不一样才选择留下的。
而他试图把童趣变成一个生产流水线的下沉动画公司,打着扶持原创动画的旗号进行改革,做着与动画丝毫不沾边的事情。
现在势头正盛,没人发现,可一旦时间久了,被骂骗钱是早晚的事。
至于是哪一天,许卿合想估计是小恐龙大电影正式上映的那一天。
童趣不能交给他。
许卿合听着电话,说:“要回去不大容易,毕竟我离开几个月,公司肯定早就变天了,再加上股份转移,虽然法人没变,”她说着,就察觉到了,“法人没变?”
许伊惠也知道哪不对劲;“他没有跟你提过股份交接吗。”
没有。
可他为什么不提。
许卿合先挂断电话,她得立刻买机票回国,这个时候,李修书敲响了门,他轻轻倚在门边,说:“先别买机票。你和我去一趟泰国,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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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知道却什么都不讲。许卿合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行李,越来越看不懂李修书。她抱着手臂,感到好奇:“喂,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
许卿合倾身说:“干嘛不直接讲?你这谜语打的不是时候吧。”
李修书把行李上锁,他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了灯光,忽明忽暗。他也直接问许卿合:“我直接告诉你,跟你自己去发现真相,你喜欢哪个?”
她噎住了,万万没想到他提这种问题。
“什么意思。”
他继续:“你都能容忍自己的公司交给比你优秀的人管,那你还不能自己去寻找一个真相么。我告诉你了,你顶多去查真实性,还要犹豫一阵子,比如要不要信我,我又是谁。再蠢一点,就是直接去问陈燃。”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况且,如果我告诉你,那么这件事到底算你解决的还是我解决的,你到时候又要怀疑自己不行。”
“你自己的公司,当然你自己负责。”李修书一步步走近她,胳膊圈住许卿合,她背靠沙发,无处可躲,“我要做的就是陪着你,我是你手中的剑,你指哪我打哪。”
许卿合脑袋停机了,她零零散散拼凑这些信息,忽然什么也说不了,他说的有道理,那些事情,都是她能干出来的。
这也太了解她了。
她憋了半天,才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李修书笑了一笑,“这个也需要你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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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泰国之后,李修书也像是找好了联系人,对接完他们直接去大城王朝时的古都,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歇脚。
许卿合一头雾水,她都没有机会询问,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个昏暗潮湿的地方,而且这里不属于富人区,最为出名的莫过于大城王朝的遗址。
这和童趣有半毛钱关系吗。
旅馆的条件不行,还没有那天农家乐的住宿条件好。许卿合有点想桂花树下的那一顿饭了。她开窗透气,街头的芭蕉树叶片沙沙作响,轰隆隆的火车声碾轧入耳。
那些芭蕉树中混进了一棵大菩提。
“你想不想出去溜一圈?”李修书在身后问。
许卿合诧异回头,好像她做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想到。这种感觉怪奇妙的,她停顿几秒,说:“来都来了,打卡一下遗址也好。”
这片遗址不出名,大城王朝第二个东南亚超级大国。关于它的故事,只能用苍凉形容,这里经历过杀戮,断壁残垣之间,最为常见的是被敌人割去的佛像头颅。
李修书对这地方有不一般的感受。
这里也许是李承勇的落脚点,又也许不是。李承勇走的前一天还在和工友商量去哪逃日子,他听见李承勇提到“泰国”。
泰国哪一个地方,东南亚那么多地方,他会在哪。李修书找不到,最后误打误撞坐错大巴来到了大城府。
第一次来这里他仓皇无措。
许卿合记得这有一尊佛像的头颅特别出名,它几乎镶进了菩提树,佛身被包裹,唯有头颅露在外面。
就像是被拥抱了,莫名给人安宁和平。
她其实刻板的认为泰国是重欲的地方,也不喜欢它过于原始的装饰,不过那颗佛头还是很吸引她的。
“李修书,你跟我来。”许卿合拉起李修书的手,穿过车流,踩着一些草地,才终于站在菩提树下。
李修书知道这个地方,她以为她只想打卡而已。
可下一秒,她却双手合十,虔诚地可爱。
他没看懂,他不信神佛,撑死了也就一点点的尊重。
许卿合睁开眼,看着佛像,心情很平静,“真奇怪,我一直觉得哪里奇怪。你说我遇到这种大事,我都觉得人生还能过,怎么之前就不行呢。”
李修书静静地,没说话。
她摸摸下巴,“尤其是到了这。”
“是你自己的改变。”李修书说。
“但要是我遇不见你,我很可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许卿合抱起胳膊说,“有些东西虽然我也不信,但宿命吧,很难讲。拜一拜也没坏处,图个心安。”
李修书想起年幼的母亲,他身体不好的那些年,她也求满殿神佛,最后还走上一条不归路。这玩意儿有什么好信的。
“都是假的。”他突然说。
许卿合理解,现在年轻人基本不信这些,况且她也不信,她连算命都不信,长这么大,一次命也没算过。
李修书垂眸,握了握拳,“图不了心安,只会一天比一天沉迷,信这玩意不如信自己,人就是这样,喜欢把希望寄托在莫须有的东西上,看又看不见,摸也摸不着,浪费时间,害人害己。”
她想过大家是唯物主义,会比较科学。但是没想过他也算个极端的唯物主义。许卿合点点头,“以前我也觉得浪费时间,但人也不是万能的,有期盼才会有希望,人太渺小了,想着有什么能救赎一下自己,也是一种自我挣扎。”
她说:“有一些人,日子过得苦,想要不劳而获,所以被坑蒙拐骗,一般农村都有这种人,像邪.教之类的。”
李修书瞳孔缩了一下,滚动喉咙,说:“你会讨厌这种人吗?”
许卿合倒被问住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如果伤害了无辜的人,那还是挺讨厌的。”
他眼眸黯淡,也对,这种事情谁都嗤之以鼻。
她察觉不对劲,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菩提树被风吹动,佛头也被扫去了灰尘。
李修书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有千万句话要讲,不知道从哪个时间段讲,也不知道讲了会是什么结局。
最后他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东南亚还真是重欲的地方。
这一夜又凶又急,屋外雨点联翩,芭蕉树的清脆雨滴声声入耳,除外,便是枕边人的均匀呼吸。
许卿合枕在床边,她习惯性地替李修书捻被子,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情。他怎么对神啊佛啊这种事情这么敏感呢。
她的手搭在被子上,走神得太认真,以至于压根不清楚身边的男人早就醒了,等许卿合反应过来。
李修书正看着她。
他躺着,她支起脑袋。这一幕,怎么说,是不是可以拍个霸道女总裁和她的小娇父。
只不过李修书的眼神太露骨了,许卿合在漆黑的夜里,正对他的眼眸,都这么黑了,还是能感受一丝丝的黏稠。
别看了吧,再看又要有事。
许卿合重新躺回被窝。
“睡觉了。”
换李修书支起脑袋看她,“你把我吵醒,你自己睡觉?”
她无赖道:“谁让你睡眠浅,我又没讲话。”
李修书也耍无赖:“你的手摸来摸去的,我怎么睡得着?”
许卿合捂住他的嘴,“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好心给你盖被子。”
他又说:“有一种方法不用被子也不冷。”
她知道是哪种,但这都后半夜了。许卿合心说原来他才是最大的无赖。李修书才不是什么杂草,她要收回她的想法。
一匹在暗中伺机行动的狼崽子或许更贴切。只可惜这匹狼,有些时候怪重欲的。
潮涨潮落,许卿合迷迷糊糊,只听得见屋外的雨还在不停下。李修书却清醒的听见了,她情到浓时的呓语。
“想在下雨天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