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魔尊对我情根深种》简溪云

13、第 13 章

　　这场“比武招徒”最后还是在住宿区办起来了。
　　虽然敢挑战肖齐的人并不很多，上台比试的那些也没几个能撑过半炷香的，但到底还是让谈慕辞目的达成。

　　宿祁萧和人对决的时候显然也考虑到了身份暴露的风险，还是多少掩盖了一下自己的功法身法。
　　但实际上，掩盖不了一点。
　　他那些攻击和躲闪时的小习惯把自己暴露的彻彻底底，马甲在谈慕辞眼里也褪的一干二净。

　　但魔尊本人对此一无所觉。
　　最后一场比试结束后，他从比武台上一跃而下，热情小狗一样冲到谈慕辞面前，眼睛亮晶晶地问：“师尊，我现在算拜师成功了吗？”
　　谈慕辞看着魔尊摇尾巴，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百多年前。

　　他抬手勾住少年的下巴，仔仔细细端详这张和宿祁萧几乎迥异的面容，忍不住想：所以后来小狗为什么跑了呢？
　　还一跑便跑了那么多年。

　　哪怕是在凡间养只青蛙，那青蛙跑了之后还会时不时寄封书信回家。
　　宿祁萧倒好……

　　“师尊，有点痛。”
　　低声轻呼在耳畔响起，谈慕辞回神，视线重新落在少年身上。

　　宿祁萧仰起脸看着他，乖巧地眨眨眼，被他捏着的下巴浮起一层恰到好处的红。
　　他体贴地问：“您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当然有。给魔尊做师父，谁能没有顾虑？
　　谈慕辞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暗自腹诽，随后道：“只有一点。”
　　宿祁萧问：“什么？”

　　谈慕辞蓦然把少年拉近，眸光凌厉，垂首在他耳侧低语：“有没有人说过，你同魔尊有些相似？”
　　少年明显惊慌一瞬，垂落的手攥上腰间青色锦缎：“啊？我……我？”

　　谈慕辞扫去一眼，心底轻笑一声。
　　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抓住什么东西，也是宿祁萧少年时期便有的小习惯。

　　他回应：“是啊，没人说过吗？”

　　宿祁萧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乖巧摇头，解释：“无论是仙界还是凡间，见过魔尊的人屈指可数，我自然不曾听过这种话。如果……如果我真的长得同魔尊有几分相似，那……”
　　谈慕辞饶有兴味，问：“如何？”

　　宿祁萧张了张嘴，憋出一句：“那只能算我命不好。”

　　谈慕辞立时忍俊不禁。
　　既然如此，那魔尊的命还真够不好的。

　　他松了少年的下颌，拍拍他的脑袋。
　　“逗你玩的，不同担心，你同他……倒也没有那么像。”他意味深长地看人一眼，笑着从观战席上起身，“走吧。”
　　宿祁萧一愣，亦步亦趋跟上，然后才问：“去哪儿？”
　　“辞月峰。去见见你……师兄。”

　　身后一众修士就这样被两人抛下，一个个皆神情复杂。唯独负责攒局的小胖子看上去很是激动。
　　就好像宿祁萧当了谈慕辞的徒弟，他也能跟着得到什么好处一般。
　　小胖子撑着地跳上比武台，翻出个扩音石维持秩序，似乎还在收什么“挑战费”。
　　谈慕辞扫去一眼，收回视线。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到也是个“可塑之才”。

　　谈慕辞带着宿祁萧回到辞月峰的时候，扶止已经顺利突破至金丹中阶，正于院落中央盘腿打坐，巩固修为。
　　他听到动静，立刻收势看来，猝不及防同探头张望的宿祁萧对上视线。

　　两人皆是一愣，气氛旋即变得有几分剑拔弩张。

　　扶止靠过来，看着宿祁萧的神色中难免带上几分警惕。
　　“师尊，这位是？”

　　谈慕辞搭在宿祁萧肩上，把人往前推一步，介绍：“你新师弟。”
　　他说罢，拍拍宿祁萧的肩，催促：“叫师兄。”

　　宿祁萧：“……”
　　他沉默半晌，喉间咕哝出一声“师兄”，听上去似乎不太情愿。

　　谈慕辞佯装不知道他不情愿的原因，“贴心”解释：“扶止虽然刚刚突破，论修为并不如你，但他跟着我练了十年的剑，剑术必然胜过你许多。你既然要跟我学剑，他自然配做你的师兄。再说我先收他为徒，你叫他一声师兄，合情合理。”

　　扶止此时也反应过来，笑了笑，主动解围：“没关系，师弟刚拜入师门，不适应也是在所难免。师尊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师弟的。”
　　谈慕辞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淡淡点头。

　　他本以为自己突然收一个徒弟，扶止多少会有点不开心，但现在看来，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了。
　　小徒弟只是惊讶片刻，就立刻热情地迎上去，要为自己的新师弟做向导，带他好好了解一下辞月峰。

　　反倒是宿祁萧，被人拽住衣袖，颇不适应地往后躲闪，还时不时看过来一眼，像是在求助。

　　谈慕辞心下觉得好笑，完全没有要帮人的意思。
　　“那扶止你便带他四处逛逛，顺便选个院落住下来吧。”
　　辞月峰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们两个人，闲置的院子不少，腾出一间给宿祁萧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他大概也不怎么会在这里住就是了。
　　毕竟魔尊日理万机，能来这儿装散修就是已经是“屈尊就卑”，哪可能还在此常住。

　　宿祁萧闻言立刻露出一副有点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虞地看一眼扶止，又可怜兮兮朝谈慕辞望来。
　　“师尊，我想跟……师兄住一起。”

　　宿祁萧算盘打得很好。
　　宗门里的人都说明渌仙尊对徒弟好得很，不仅养他时事事亲力亲为，扶止长大后也和他同吃同住。
　　刚才他们进门的时候扶止就待在谈慕辞这里，谈慕辞看到扶止在这儿也并不意外。
　　两个人“同吃同住”的传闻，多半是真的。

　　而且这院子这么大，显然是能住下两三个人。

　　扶止都能和谈慕辞住一个院子，现在同样是徒弟，他凭什么不行？

　　他当然也要。

　　但直接说要跟谈慕辞住在一起又多少显得有些僭越，所以，说“想要和师兄住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既合情合理，又能跟谈慕辞住在一起。
　　简直完美。

　　但问题就出在……

　　谈慕辞和扶止根本就不住在一起。

　　——虽然似乎大多数人来过辞月峰的人都以为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但那只是因为扶止总喜欢待在这里修炼而已。

　　谈慕辞打量宿祁萧，一边揣测他的实际意图，一边爽快同意：“当然可以——倘若扶止不介意的话。”
　　扶止立刻摇头道：“当然不介意。倒不如说，终于有个作伴的人了，我应该很开心才是。”
　　他抓住宿祁萧的手，原本含蓄的笑都变得阳光灿烂起来。
　　“我一个人在下面的院子住了十多年，早就无聊得不行了。走吧，带你去安置房间。”

　　宿祁萧：“……”
　　宿祁萧：“？”

　　他懵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谈慕辞，问：“你们不住一起？”
　　谈慕辞微笑：“我似乎没有必要和我的徒弟‘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这类传闻他自然也是听到过的，只是懒得去澄清罢了。

　　宿祁萧：“……”
　　“那我……”
　　他挣开扶止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就又一次被人拉住了衣袖。

　　“是呀，师弟你别听外面瞎说，我怎么会同师尊住在一起。走吧，带你去我的院子。”
　　他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宿祁萧往外走。

　　宿祁萧有意挣扎，想起自己的身份，又不便做的太过。
　　略一犹豫的功夫，人已经被扶止拽出院子。

　　他回头去看，谈慕辞仍站在院内，云淡风轻看过来，浅笑一下，摆了摆手。
　　明渌仙尊“善解人意”道：“快去吧，收拾好了回来，我还有其他事要交代。”

　　两人身影消失，谈慕辞表情骤然严肃下来。
　　他看向辞月峰另一边，明暗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下。

　　谈慕辞一闪身出现在两人面前。
　　“怎么了？”

　　大师兄巫岚纪和二师兄纪平同时找上来，还真是罕见。

　　巫岚纪一甩袖子，急匆匆凑过来，张口便道：“不好了不好了师弟，出大事了！”
　　谈慕辞按住他的肩，看向纪平：“不急，慢慢说。”

　　巫岚纪深吸一口气：“我恐怕知道魔尊的命数为何模糊不清了……也知道，为什么你的命数会受他影响那么深。”
　　谈慕辞皱眉：“为什么？”

　　纪平冷静地接过话：“还记得你和宿祁萧二百年前合力封印的那条魔龙吗？”
　　谈慕辞说：“记得，怎么？”
　　“代表魔龙的命星重新出现在天上，它有复活的痕迹。而且，我派宗门弟子去查看了，根据传回来的情报，位于仙界的魔龙封印，也有松动的迹象。”
　　巫岚纪紧跟着道：“我算过了，不仅是仙界的封印，恐怕魔界和凡间的封印也都要松动，本身封印的效力不应该消褪的那么快，似乎是有人在暗中作祟，才导致这一情况。若是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不，恐怕不过两个月，魔龙复活，三界大劫。”

　　谈慕辞皱眉更深。

　　两百余年前魔龙初次降世，便以遭至三界生灵涂炭，仙界和魔界有修士镇守，情况还要稍好一些，凡间本就是魔龙复活之地，那魔龙降生后不辨善恶，肆意屠杀，不过两日，数座城池陷入火海，毁于一旦，血流漂橹，尸骸遍野，凡间煞气凝结、遮天蔽日。
　　他和宿祁萧当时已接近三界最强的存在，饶是如此，两人仍旧耗尽修为，同那魔龙斗了足足七日，才终于将其斩杀。
　　为了防止魔龙再度复活，巫岚纪同他们一起，将它的尸骸一分为四，分别封印在三界，封印一层叠一层，几乎是将那些尸骸压至不见天日的深渊之底。
　　巫岚纪也正是因此，才受到了天谴，修为大退，花了一百余年，才恢复至当时的六七成。

　　但即使魔龙已被封印二百余年，如今凡间依旧有些土地尚未恢复，仍是一片荒芜，不见人烟。
　　而巫岚纪，更是又因此事，再度遭受天道的警告。

　　谈慕辞凝神深思片刻，道：“我来处理。”
　　两百年过去，有些地貌已经发生了变化，他现在也并不能确定那些封印之地究竟在哪儿。何况当时为了保险，还将一个封印之地选在了某个定期开启的秘境之内，详细地点就更无法确认。
　　“把封印的位置告诉我，我会亲自过去一趟，加固封印，找到生事之人。”

　　纪平担心：“可那封印，当初是你同魔尊两人合力布下，如今只有你一个……”
　　谈慕辞：“我也不是当初的我。”
　　纪平攥拳，仍旧不放心。

　　他犹豫半晌，道：“不如，你去同魔尊商量一下……”
　　他抬手打断正欲说话的谈慕辞，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闹了什么别扭，能两百多年势不两立，一面都不见。但魔龙复活并非小事，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该暂且放下。”

　　谈慕辞忍不住嗤笑一声。
　　“我们之间？我们之间什么恩怨都没有。”
　　暂且放下？
　　都二百年过去了，他还一头雾水呢，想放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纪平看出他的态度，长叹一声。
　　“我也……派弟子去魔界打探消息了。听说这几日魔尊似乎也在派人找什么东西。恐怕，就是当年的封印。巫岚纪跟我说了你上次找他的事情，既如此，恐怕魔尊对此也是知情的。慕辞你……”

　　他在找封印？
　　他知道这些？

　　“……我知道了。”
　　谈慕辞突然有点烦躁，开口打断纪平，
　　“你放心，我心中有分寸。需要他的时候，我自会去找他。”

　　“……好吧。”纪平无奈妥协，欲言又止地看他半晌，只是上前两步，拍了拍他。
　　“这事虽然事关天下苍生，但你也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不可再……”

　　“嗯。”谈慕辞再次打断他，却是开口赶客，“我徒弟快回来了，这些事不便让他知道，你们先回吧。有事传音石联系。”
　　纪平和巫岚纪对视一眼，无奈点头，留下一个写着仙界封印地的卷轴，随即一同离去。

　　虽然嘴上说着“要回来了”，但其实谈慕辞知道，他们并不会这么快。

　　扶止既然说了要带人好好转转辞月峰，就一定会带宿祁萧把必要的地方都看一遍。
　　辞月峰说大不大，但毕竟也是一整座山，要想逛个遍，也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
　　何况按扶止的性子，这一逛必然不是走马观花，而是要把来龙去脉都仔仔细细给宿祁萧讲一遍。

　　谈慕辞送走了两位师兄，一个人在院中枫树下坐了很久，才等到逛完一圈回来的两人。

　　他用灵力震开停落在肩上的枫叶，转眼间已神色如常。
　　“回来了？”

　　扶止点点头，看上去心情不错：“师尊久等了。”
　　宿祁萧倒是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慕辞这会儿没心情逗人，也懒得去猜他在想什么。
　　他干脆开门见山：“会做饭吗？”

　　宿祁萧一愣，乖乖点头，停顿一秒，又补道：“我很擅长做饭的。师尊要是想吃，我可以给您做。”

　　谈慕辞看着他，“哦”了一声。
　　漫不经心地想：他倒是看上去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是不担心掉马，还是觉得自己肯定认不出来？

　　宿祁萧再次开口，试探着问：“您……需要吗？”

　　谈慕辞垂眸看他，没什么情绪地略一颔首。
　　“辞月峰没什么食材，你自己去其他峰找。”
　　他顿了顿，又弯一下眼睛，状似玩笑道：“就当是拜师宴。你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做的不好吃，就不用再做我徒弟了。”
　　这番话听上去像极了刁难，但在场的人都没什么反应。

　　没什么其他要交代的，谈慕辞摆摆手：“去吧。”
　　他正会儿正烦，不是很想看见眼前这人。

　　宿祁萧却没动。

　　谈慕辞等了片刻，看这人一点离开意思没有，不由得不耐地抬头看去，一句“还不走”已经挂在嘴边。
　　随即却撞入一双干净关切的眼里，嘴边的话也不由稍滞。

　　宿祁萧咬了咬下唇，像是考虑了很久，才终于踌躇着问：“师尊……您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