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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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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场大门人潮汹涌,车流如织。
      盛夏里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航口,却不见陈不周的身影。

      那架她没乘坐的飞机已飞向天穹。

      可陈不周还没有来。

      他没有来。

      他不是会迟到丢下她的人。
      更不是爽约的人。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盛夏里抽身往外走,脚步声匆匆,随口告知助理:“一切都取消,你先和他们联系,我现在有事要处理。”

      她没多想,直接招手:“taxi!”

      计程车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停下。
      她上车,计司机连连回头喊了几声:“小姐,小姐,小姐……”

      盛夏里拨去几通电话,却没一个人接,紧跟着听见司机正有些不耐烦地问她:“去哪?”

      盛夏里抬头,真巧撞上车窗前红□□闪烁而过。
      她抬手,指向前车:“跟着警车!”

      多年浸淫于港片尤其是警匪大战的阅片爱好者,司机师傅一个激灵,一个猛踩油门,计程车唰地弹射起飞——

      “坐好了!”

      “小姐,是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小姐,前面那辆警车你是认识吗?在红港这么多年,我也是见识不少的,不过这可是第一次有人遇到让我跟着警车……”
      “小姐?小姐?”

      这些问题盛夏里一个都来不及回。
      她一遍又一遍拨号码,却没一个人接通她的电话,手机屏幕一次又一次暗下。唯余漆黑屏幕,倒映着她倔强干净的眉眼。

      最后那通电话是于咏琪接的。
      她的声音很急,是盛夏里从来没有听过的那种紧急:“Shirley?怎么是你……”

      盛夏里指尖用力,掐得发白。
      她听见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接我的电话。”

      “啊……”于咏琪的声音低下去。

      她含糊不清地说:“今天工作有些忙,陈Sir也在忙,等会我让他立刻给你打电话。”

      “究竟是什么事。”
      她握住手机的那只手愈加用力,捏紧手机壳,呼吸微顿:“Vickie,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在哪,究竟在做什么。”

      “……”

      电话那头久久无声音。

      “我也会害怕。”
      盛夏里从她的沉默里听出某种危险性,心蓦地沉下去,好似汛期潮水泛滥成灾,几乎要将她淹没殆尽:“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他在拆弹。”

      于咏琪的声音隔着网线传来,沙哑而疲惫,也许是周围环境嘈杂,听得不太真切:“Shirley。”
      “不要去,很危险。”

      盛夏里不是会被阻止的那种人。
      她身上一直有种不折不挠的韧劲儿,没人轻易改变她的想法,因此,她只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他在哪。”

      于咏琪挺了解盛夏里的。
      她知道盛夏里是劝不住的性格,知道她看似是个瘦削妹妹仔,实则比谁都要倔强坚毅,否则她也做不出开玛莎拉蒂正面撞车的举动。

      “他在东隧。东区海底隧道。”

      于咏琪抬头,她站在摩天大楼底下,远远地望向东隧那个方向:“但我想他肯定不会出事的,他可是陈不周啊。陈Sir从开始接触炸/弹以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次失误,哪怕不是爆/炸物处理科的警员,也做的比他们还要优秀。”

      “我们所有人,每个警员都相信他,难道你不相信他吗?”

      “——不,我相信他。”

      但是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下过决心,今后他的每一次拆弹,无论是在哪,她都会出现在他身旁。

      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陪着他。
      仅此而已。

      “Shirley——”声音戛然而止。
      是盛夏里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抬眼,正好撞上司机试探的视线。

      也许是港岛的霓虹灯太亮,港岛的夜晚从来都是如此繁华迷人眼,维港灯火总是昼夜不辍,亮过白昼。
      干净澄亮的点点光线透过玻璃窗缝隙掉入她的眼中,她的眼睛才会这样亮,亮得好似恒星。

      但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没有一丝颤抖。

      “师傅,去东隧。”

      的士司机抽回视线,在交警敲窗之前成功踩下油门。
      他安静了些,在心里默默揣测方才在她眼底看见的是不是眼泪,还是今夜星光太亮他产生的错觉。

      一路上,的士司机也再没说话。
      只不过他一直在注意后座乘客,透过后视镜,却发现她一直在按手机键,也许是在拨打电话号码。

      看得久了,也就发现她一直在拨同一个号码。
      只是那个人一直没有接听。

      可能是由于车厢内太过安静,世界仿佛已经过去很久,计程车行驶到高架桥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拥堵浪潮。

      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前方的路为什么不通,”的士司机自言自语,“我看不少交警在那啊,那是交警吗?还是巡警?”

      “是交通管制。”

      盛夏里视线从窗外不远处的路障一掠而过,她从钱包里抓出几张大钞,往车座一放:“师傅,就到这,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说完,盛夏里开车门,下车,动作自然如行云流水。

      她今天穿得不是便于跑步的牛仔短裤,而是鲜亮繁复的长裙,拼接式,看其材质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能担负得起的价格,搭配银亮短跟绑带鞋,看上去极具时尚艺术感。

      一眼就看出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

      司机不明所以,探头喊她:“啊?小姐?小姐?给多了!用不了那么多!”

      “……这是哪来的大小姐啊。”
      他嘀咕。

      ***

      六点三十八分。

      列车车门大开,冷气外泄,导致列车车厢尤其闷热。发动机车厢逼仄狭窄,除却一身常服的黑发男人外,再无其他生物。

      拆弹专家或许是世间最冷静从容的人。
      哪怕是面临死亡威胁,游走于黑白生死交界线,他的手也不曾有半分不该有的抖动。

      男人半蹲在那,黑眼窝很深。
      而炸/弹包裹就静静地躺在车厢座椅上,除却跳动的红色数字外,竟无半点其他声响。

      他英俊,冷静,从容。
      没有手套,没有仪器,没有排爆服,陈不周表现得却与以往拆弹无半分不同,分辨线路,一一拆除。

      时间如潮水般奔流不息。
      却并不嘈杂,是宁静的,平和的。

      耳畔似乎还有誓言在回响。

      “守护红港是我的使命,从今以后,无论是大案还是小事,我都会时刻保持警觉……”

      塑料薄膜包着的金属盖被撬开,两颗螺丝钉落地时发出几声连续的脆响,在此刻这个安静的车厢仿佛比心跳声还要轰鸣。
      他神色淡淡,蹲在炸弹面前,还是屹立如山,不可摧折。

      手中的工具剪在白炽车灯下泛起寒光,从错综复杂的各色线路中,他快速而敏锐地挑出一根根蓝色、红色的线路,一一果断剪开。
      他不知道克里斯是否会提前引爆炸弹,是中心大厦那枚炸弹先炸,还是只有他身前这枚先炸,还是两枚同时爆炸。

      倏忽之间,他忽然停了下来。
      攥着某根红色引线,却迟迟没有动作。他额前黑发已经被冷汗浸透,就连背后也已经湿润,而他甚至顾不上撩发。

      年轻警官神色似乎微微一动。
      他的手停留在最后几根线路上,没有动作,而倒计时数字上方蓦地出现一方跳动红色小字。

      “——期待烟火大会的开幕吧。卡司,只要一方炸/弹停止,另一方炸/弹就会立刻爆/炸。期待你的选择。”

      “——K。”

      拆弹警察那骨肉均亭、修长有力的那只手半悬在半空中。
      陈不周一没有破口大骂,而没有大惊失色,反而似是看破什么似的,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他身体微微往后靠,肩膀大大方方地懒洋洋敞着,靠着冰冷僵硬的车厢内壁,下巴微微抬起,喉结尤其突兀而明晰。

      他仰着头。
      好像是笑了。

      几乎是在同一刻,对讲机传来爆/炸物处理科同事的声音:“陈Sir,我们这里拆到最后突然屏幕突然出现一串字,显示的是经纬度。不止一枚炸/弹,还有另一枚!是联动炸/弹!”

      “我猜测另一枚炸/弹也是这样。”

      这好比最经典的列车问题:
      火车在铁轨上高速行驶但刹车失灵了。这时,火车正常行驶的轨道上有5个人,而另一处分轨上也有一名工人正在工作。

      请问。如果你站在铁轨控制开关前,你会怎么选择?

      “——怎么办?只剩下四分钟了。”
      爆/炸物处理科的同事同时发问。

      短短三个字,却像敲在所有人心中。
      怎么办?

      比起对讲机里紧急急切的声音。
      他的回复显得太过平静,太过轻松,腔调里甚至有种慵懒的懒洋洋。

      陈不周只说:“嗯,我知道了。”
      他低头,黑色碎发拂过眉眼,放下手中仪器,又利落站起来,黑色长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紧实有力。

      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

      对讲机里声音有些疑惑:“陈Sir?陈Sir?”
      “炸药量太大,我们这里还有太多市民来不及撤离,车辆也……”

      “陈Sir?陈Sir?”
      “陈警官?”

      陈不周一言不发,神色淡淡的。
      他已经走到了驾驶室。

      轰鸣声一响,列车开始运动。
      陈不周什么也没做,撇头,视线淡淡扫过车窗外景象,又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烟。

      哗啦——猩红色火星子跳跃。

      他也只是咬着那只万宝路,看着火星一点点自己吞噬烟身。
      他没有吐出烟雾,反像是在放空,微眯起眼,看着烟雾一点一点吞噬空气。

      黑发警官咬着烟,看向窗外。
      那个方向,是机场的方向。

      列车狭长的方形玻璃倒映出阿sir颀长冷静的身影。
      这个人仿佛就是由冷静从容这个词筑成的壁垒,立在那,钢浇铁铸似的,给整个城市的人安全感。

      他突然想起她今天早上说的话。
      她不想他拆弹。

      可他没有办法,还是来了。
      如果他不来,死伤得有多少人。会给红港带来多大的经济损失?无法估算。

      那架飞机正夜航东飞。

      而他似乎是含糊不清地沙哑地吐出了几个字。
      有怅然,有开阔。
      也好冷静。

      “……真是可惜啊。”

      可惜。
      可惜,他们可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对讲机嗡嗡作响,旋即传出一阵呲呲呲的刺耳微弱电流声,徐总警司的声音不容忽视地传出:“陈不周,你现在在哪?你是要做什么?”

      “我?我在动车上,Sir。”
      他语调平静中透着些随性。
      仿佛和平时笑着举手在徐sir面前投降一样。

      徐sir明显已经知道经过,却还是耐着性子,试图冷静询问:“陈不周,炸/弹还没拆完?”

      陈不周深黑的眉终于微微一动。
      他抬手取下烟。又不紧不慢走回放有炸/弹的车厢,一排方形玻璃车门斜斜地映照出一个颀长镇定的身影。

      面向死亡,竟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从容,手指间夹着未完的烟,任由一点猩红逐渐暗下。
      偏过头。
      最后看一眼玻璃窗外正夜航东飞的那架波音客机的同时,他说。

      “我不能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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