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病观察日志》姜璟

6、第 6 章

　　那碗面最终被沈嘉炀吃得一干二净，就连碗底的汤都没放过。

　　陈葭过来把碗收走时，沈嘉炀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多少钱，我扫你。”
　　习惯性摸了下裤兜，才后知后觉想起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他轻咳了声：“明天、明天双倍给你。”

　　“不用。”陈葭心想，一碗面而已，这傲慢的大少爷竟然还跟她客气起来了。

　　“少废话了，我说给你就给你。”沈嘉炀感觉自己被她看扁了，“哥可不是那种厚着脸皮吃霸王餐的人。”

　　才刚说完，他突然想起有句话说什么“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对方的胃”，危机感顿时上来了。

　　她说不要钱，那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人。

　　果然。
　　这女人还是没有对他死心。

　　虽然，她煮的东西确实勉强还能入口啦……
　　但是，他沈嘉炀可不是那种没有节操的男人，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被她轻易拿下，对她以身相许的！
　　绝对！

　　陈葭疑惑地看着沈嘉炀背过身去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转回身来，居高临下斜睨了她一眼，忽地轻哼了声，然后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想得美。”

　　陈葭：……
　　真不知道这小作精脑袋里究竟装的什么。

　　她打了个呵欠：“时间很晚了，我们休息吧。”

　　才刚说完，就看见沈嘉炀脸上像被打翻的水彩盘，短暂的几秒内变了又变。灯色下，他的耳根红得几欲滴血。

　　“你、你休想！”

　　陈葭很懵。
　　完全不知道他后退两步、抱紧双臂摆出这样一副贞洁烈夫的样子到底是要干嘛。

　　她也没多想，只当这大少爷是又抽风了。
　　转身去卧室抱了一床薄被出来。

　　陈家一共就两个卧室。
　　陈葭和妹妹住一间，另一间原本是爸爸陈阿大的，自从五年前他去世后，这间屋子也就空了下来。
　　沈嘉炀来得突然，她来不及好好准备，只稍微打扫了下，又熏了一晚上的艾草。

　　陈葭把床铺好，扫视一圈确定没有问题后，冲着门外喊道：“沈嘉炀——”

　　好一会，沈嘉炀才慢吞吞挪到门口，扭扭捏捏的，迟迟没有进来。
　　那神情，就好像这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陈葭奔波了一天，早已困得不行，这会实在懒得琢磨他又在抽什么风，过去一把将他推进屋内，顺手帮他把门掩上。
　　“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撂下这么一句后，她便回屋睡去了。

　　沈嘉炀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啊……

　　头顶上方悬着一枚橘黄色灯泡，距离很近，大概是接触不良，一会亮一会暗。
　　他不适地眯了下眼，终于看清屋里的摆设。

　　一张老旧的竹木床，四面被竹竿撑起一顶泛黄的老式蚊帐，床下整齐放着一双新的男士塑料拖鞋。
　　靠墙是个古朴的杉木衣柜，窗边摆了张木头打造的书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脚下木质地板磨损严重，却是一尘不染，光可照人，看得出主人家很爱清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莫名好闻的草药香气，干燥而温暖，叫人昏昏欲睡。
　　沈嘉炀不自觉打了个呵欠，走到床边拉开蚊帐坐下。

　　这床有好些年头了，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竹斑，泛着岁月沉淀过后的光泽。手工缝制的枕头和被子都是颇具少女心的粉色，散发着阳光暴晒后洗衣粉清冽的味道。
　　想到这枕头和被子可能是那蠢女人用过的，沈嘉炀莫名地心跳一停，随即手忙脚乱将它们推到里边。
　　纠结半天，他才直挺挺躺下。

　　沈嘉炀一向认床，本以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然而，听着头顶上方老式风扇呼呼转动的声响，视线凝在白色窗帘上晃动的竹影，不知不觉便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
　　上午十点钟，日光逐渐灼烫，透过窗纱抚摸得眼皮温热。
　　沈嘉炀在一阵嘈杂声中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萱萱，你姐又进城去啦？她有没有说过啥时候回来？”
　　“三妹儿，这是今早刚摘的萝卜，婶子特意拿了几根过来给你们，别看这萝卜个头小，熬汤可甜了。”
　　“萱萱乖，这个糖拿去吃。”
　　……

　　做了一夜噩梦，头疼欲裂。
　　沈嘉炀缓了好一会才坐了起身，意识逐渐清明。

　　夏风拂动窗帘，隐约能看见院子里来了好几个中年妇女，正围着陈萱七嘴八舌说着话。
　　几人声音都尖，凑在一起十分聒噪。
　　他好看的眉峰蹙起一丝烦躁，下床穿了拖鞋往外走。

　　“葛格！”一看见他，陈萱眼睛一亮，高兴地跑了过来：“葛格、终于醒啦！”

　　沈嘉炀不悦地皱了下眉，下意识侧身躲开她的碰触。

　　“咦，这是？”有人问了。
　　另一个人立马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昨天跟二妹一块回来那个小伙子。”

　　他们这小地方，一年到头都鲜少能见到生面孔，更别说是这样一个高高瘦瘦、白净俊美的男孩子。
　　这事实在太新鲜了。

　　一群女人围了上来，肆无忌惮盯着他看，嘴上更是没个把门。

　　“不错不错，个高腿长，瞧着是个有力气的。”
　　“这胳膊真白，比咱们村所有女娃子都白。”
　　“瞧这小模样，真是怪俊俏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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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谁说了一句：“你们看他那鼻子，真挺呢。”
　　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沈嘉炀听不懂她们说了什么，只觉得这群大妈实在太吵，笑起来更是猥琐。
　　他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不耐烦地看向正冲他傻笑的陈萱：“你姐呢？”

　　“姐姐、卖菜，晚点、回来。”

　　陈萱歪着脑袋想了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拉着他钻出人群来到灶房。揭开锅盖，里边是一碗白粥和一碟小菜。
　　她指着那碗粥，磕磕巴巴说道：“姐姐、给你留，吃。”

　　陈萱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蹦蹦跳跳跑了出去，没多久手里拿着东西再次跑了回来，一脸讨好的笑：“新、新的。”

　　沈嘉炀低头看去，是一只没开封的牙刷还有一条粉色毛巾。
　　他不客气地接过，习惯性开口：“谢了啊，小傻——”

　　陈萱仰头看着他，用手指着自己，神情带着固执的傻气：“萱萱。”

　　“……行，小、萱萱。”

　　少女满意地笑了，立马拉起他往外走。
　　沈嘉炀下意识就要甩开，下一秒忽地想起她姐的雷霆手段，心有余悸，只能皱眉忍耐。

　　外面的大妈们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终于安静下来。
　　昨天那条大黄狗也不在，沈嘉炀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小院不大，一边种了菜，一边是花花草草，被打理得生机勃勃、井井有条。

　　陈葭把沈嘉炀带到压水井旁边，按照记忆里姐姐抽水的样子，先从旁边大缸里舀了一勺水倒了下去，然后双手紧紧握住压水柄，上下按压起来—

　　沈嘉炀正在疑惑不解她这是在做什么时，就看见伴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有水喷了出来。
　　阳光下，少女冲他笑得灿烂：“葛格、用，水、给你！”

　　“这什么玩意？”沈嘉炀低嗤了声，“还挺神奇。”
　　他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装置，忍不住有些好奇它的原理。

　　然而面对他接连抛出的几个问题，少女都回答不上来。
　　她苦恼地低下头去：“萱萱、不知道呢。”

　　沈嘉炀就是再迟钝，这会也看出来了，这孩子脑子绝对有问题。

　　“……算了，就不该问你。”

　　沈嘉炀面上故意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实则心里已经非常迫不及待。他刻意清了下嗓子，“你让开，我自己来吧。”

　　陈萱乖乖走开，给他让出位置。

　　沈嘉炀学着她刚才的动作，双手握住压水柄，自信地往下一压，可等了好几秒，出水口都没有出水。
　　他眉头一皱，不死心地继续用力往下一压，然而出水口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会吧，这就坏了？”
　　才刚说完，沈嘉炀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赶在陈萱开口之前将一口大锅扣到了她的头上——
　　“这是你弄坏的，跟哥可没关系啊！”

　　“不、不坏！”陈萱张了张口想要跟对方解释，大脑却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急得满脸通红。

　　偏偏某人还坏心地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火上浇油：“就是你弄坏的，等你姐回来，我肯定告诉她。”

　　“不、不是、萱萱。”陈萱急得不行，冲上前去握住压水柄，努力往下按，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完了。
　　真的被她弄坏了……

　　小姑娘呆呆看着出水口，两秒之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坏了、被、萱萱、坏了、怎么办……”

　　沈嘉炀怔住，“不是吧，这就哭了？”

　　听到这话，陈萱哭得更厉害了。

　　“不是、姑奶奶你别哭啊。”沈嘉炀眉心一跳，“一会被你姐知道，指不定以为我把你给怎么了，她发起火来又要给我一大比兜，你是不知道昨晚她那一下到底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

　　谁知道他越说，她哭得越厉害。
　　听得沈嘉炀脑瓜子嗡嗡的，万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耍贱吓唬这小傻子。

　　“别哭了！”

　　陈萱被他吼得一愣，哭声戛然而止。

　　沈嘉炀摁了摁眉心，放缓语气：“别哭了，哥哥给你买糖，买一大屋子那么多，够不够？”

　　小姑娘仰起脸看他。
　　眼圈红红，紧咬下唇，呼吸中夹杂着短促的抽气声，肩膀不受控地颤抖，瞧着特别可怜。

　　沈嘉炀是真烦女孩哭。
　　他微俯下身，忍着发作的洁癖，“要不你自己说吧，你想要什么？”

　　男人那张精致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眼睛又黑又亮。
　　陈萱看得呆住。
　　除了自己最爱的姐姐，她还从未见过生得像他这样好看的人。

　　他多像商店橱窗里的娃娃啊……

　　可惜，这个娃娃总是凶巴巴的。
　　就比如现在——

　　“喂，别发呆啊，到底想好了没有？”

　　陈萱大脑缓慢转动了下，突然想到什么，当即双眼放光，拉住他的手腕：“葛格，走！”